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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办“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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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山洪过后,村里的很多老人都死了,回来的大多都是外出打工的子孙辈。
陈湘予孤苦伶仃,显得格格不入。
省里的救灾人员当时有进行“迁移居住所”方案的宣讲,但是不太管用,中国人格外看重安土重迁。
生在这块地,也要死在这块地。
陈湘予今天打算下山去镇上请个吹鼓手,他男人死了三年了,按道理来说需要再办一次席。
下山的时候,隔壁的阿婆还问他,“小予下山啊?”
“嗯嗯。”陈湘予点点头,顺便起身去帮阿婆挑了一担水。
山洪来的时候,老人家正好被孙子接去医院体检了,倒是躲过一灾。
现下身子骨倒是也硬朗。
“三年了吗?”阿婆满是沟壑的脸显露出几分怀念,握着陈湘予的手,有些不忍。
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嗯。”陈湘予很平淡地说道。
镇子里还算热闹,小商小贩摊子上都挂着二维码,这是时代进步的印证,但也仅限于此。
陈湘予绕过一条条巷子,走到了手里名片上的地址。
他仰头看了一下那个招牌。
——婚丧嫁娶,专业团队,经济实惠。
陈湘予看重“实惠”,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长胡子的大汉,正在用发黑的毛巾擦唢呐,见人过来就把东西放下了。
“白事红事啊?”
陈湘予:“白事。”
“一年,还是三年?”
“三年。”
大汉撇了陈湘予一眼,似乎是有几分好奇,猜想这估计是死了爹或者死了娘,抬手推了个价位表。
有一千八的,有一千的,还有八百的。
陈湘予指着八百的说,“还能更便宜点吗?”
“都这个行情,我们都不赚钱的。一千八的包吹三天,外带赠送花圈,还附带歌唱表演,保准让老人家走的体体面面!”大汉很是为难地说道,眼神上下飘忽,打量了下对面这个青年。
陈湘予长得很白,穿着格子衬衫,布料不算太好,有股学生气。
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穷人。
估摸着赚不到多少钱,大汉换了个说法,“要不就选这个一千的,比较适中,虽然吹一天,但是它包含了唢呐、鼓、笙、碰钟和锣,也是比较全的。”
陈湘予拿不出那么多钱。
“老人家照顾咱们一辈子,也不能弄太差的是不是?”大汉胳膊一挽,使出了杀手锏。
“我没爹没娘。”
“……那死的谁?”
陈湘予眉眼很平静,从布包里掏出来几张红色纸钞,抬头去商量,“我老公。我就五百块钱,您看做不做生意吧,吹两下就可以。”
大汉面色很是僵硬,他一直以为面前这个是个男的。
难不成……是女的?
“对不起对不起。成,也可以。”
陈湘予抬手拿了一张,放到了桌面上,又习惯性地拿笔……
“写下时间地址,到时候我们□□,唱完结账。”大汉还是有些震惊。
陈湘予捏着笔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又还了回去,“您写吧。”
得,原来是个不认字的。
大汉只好自己捏着细细的笔杆去写。
龙水村,7月20日。定金100元。
陈湘予点了点头就走了,后脖颈有些酸痛。
他走在路上,看了下周遭的商铺,阿婆说得是哪一个来着……
白事店里刚完成了一单生意,虽然赚的少,但也算开张了。
店老板继续擦自己的唢呐,天也一点点地黑了下来,他觉得有点暗,就起身去开了下灯。
但是刚一开灯就骂骂咧咧道:“怎么全是水?”
大汉只能动手又拖了拖地,很是纳闷。
同时又捂住鼻子。
一股水腥味……
陈湘予办完事就采购了点东西,准备了下明天的席面。
没多少钱,几乎花的差不多了。
他把猪肉、速冻丸子、白菜……一堆吃的装进了盆里,人从堂屋里搬了个躺椅,他得看着这些东西。
不然可能会被山里的畜生偷走。
陈湘予揉揉脸,就疲惫地睡过去了。
水井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像是煮开了一样。
陈湘予睡得很沉,仍然没有发觉,水井的水位慢慢涨高,有水溢出来了。
土黄色的地面渗出来两个明显的脚印,位置正对着那个躺椅。
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
直至攀爬至扶手上,潮湿,一股特有的青苔的味道。
似乎是两个手印。
水痕顺着陈湘予的脖子往前爬,最后移到那个淡色的唇缝中,一骨碌钻了进去。
舌根被顶得抬了起来,水柱在口腔里搅来搅去的。
躺椅上的人本能地想挪开脸,但是却一点也动不了,只有腰往上顶了下。
直到眼尾开始泛红,渗出泪来。
水消失了,潮湿的感觉还在。
陈湘予一个劲得咳嗽,睫毛都打湿了,他捂着自己的喉咙,有些茫然地看了下四周。
难受……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小纸片,是个相亲会所的名片。
阿婆让他去的。
陈湘予捏了下那个纸片,面上没有什么多大的表情,只是又塞进衬衫口袋里了。
夜里并没有什么小畜生闯进来,一切还算顺利。
第二天早上,陈湘予早早地起来摆了个供台,上面摆着个照片,里面的人长相很中正,像是个学生证件照。
桌上摆有几个苹果、糖果、花生之类的。
还有一篮供馍。
陈湘予正在铺桌子前面的草席,那是来客上供跪拜用的,他正弯腰用土块压翘起的边角的时候。
突然感觉耳边有一阵风。
陈湘予直起身子,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人。
他又抬眼看了下桌上的遗像,里面的人仿佛还在昨天,陈湘予几乎有种错觉,他是在看自己吗?
山里面天亮的早,现在才五点出头一点。
陈湘予把提前租借的桌子在院子里摆了摆,铺上了粉色的一次性薄膜,那是方便兜桌上残羹的。
趁着还有空,陈湘予在供桌上面烧了下香,顺带在火盆里烧了下纸钱。
他特地买的那种冥币,一张面额就一亿的,应该够他花。
陈湘予跪在草席上,盯着火盆里的火苗,脸颊被映得红红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衬衫里的名片被带了出来。
陈湘予连忙用手去抓,但好巧不巧,飘进火盆里了。
“……”
他有些懊恼,那是个相亲名片,岂不是烧到他跟前了。
大约六点钟,山下有一队人上来了,村子里的人也都来帮忙了。
陈家就一个孩子,原本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大家都为他高兴。
谁知道山洪来了……
欸。
几个青壮年直接去大锅那里炒菜了,这边白事是管饭的,只要人来了,都能喝上一碗粥菜。
阿婆提着一筐供馍,朝遗像那边摆了摆,在桌角放了五元。
后面的人也都大多如此。
白事不像红事,并不讲究随很大数额的礼,客人来是情分,不来也不能苛责。
陈湘予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人鞠下躬。
“节哀,小予。”
“没事。”
“小予,放宽心,我们还能遇见更好的。”
“嗯,入座吧。”
吹鼓手很快就从山下上来了,找好位置就开始演奏,工匠们吃着饭就闲聊,偶尔也会问及家中死的是谁。
但村里人都基本不太说,并不理会这些人。
陈湘予没那么多钱办三天,因而其实也就办了一天,大家吃吃饭,听听奏乐,就算那么一回事了。
至于去坟上,还是得他自己。
大约到下午,客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
陈湘予在数礼钱,一共三十二块。
还不够他买猪头肉的。
白事就是亏本生意。
阿婆还没走,看见陈湘予就拄着拐过来了,顺便冲后面的子孙辈说,“这些桌子放门口吧,待会村长就拿拖车来了。”
后面的人应了声好。
“阿婆。”陈湘予把没用完的肉和白面馒头放在了一个框里,“这些您拿回去。”
阿婆摆了摆手,着急说道,“那个再说,你去那个地方了吗?”
说的是相亲会所。
陈湘予迟疑了下,说,“要不明天再说?”
毕竟今天是……
阿婆倒是没有那么封建,反而是把拐杖一敲,“小予,都三年了,那大学生才跟你住几天啊,命这么薄!你为他守了三年就够了。”
“听阿婆的话,你就一个孩子,以后过日子会艰难。趁早找个新的对象。”
陈湘予有点担忧,“阿婆,你说的那个,它……”
“阿婆去问了,城里人有那种男生,你情况特殊,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吗,阿婆知道。”
陈湘予只是觉得手上的筐好重,勒得他手疼。
“有加联系方式吗?”阿婆拉住陈湘予,小声问道。
名片被火盆卷走了。
“老板说了个电话号码,我还没加。”
阿婆很是着急,一敲拐杖,“那加啊!阿婆看你加。”
陈湘予没办法,只能掏出自己的旧手机,用了四五年了,有点卡顿了。
他记忆力还算可以,于是就在微信上输了一个号码,很快就弹出来一个头像。
是个腹肌照。
陈湘予皱眉。
阿婆很是满意,把那一筐东西接了过来,接着道,“行,这样阿婆也放心些,院子里的东西先别收拾了,明天大家伙再帮你。”
院子里还有些一次性筷子和垃圾。
陈湘予加了之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朝里屋去了,他在床垫低下翻出个布包。
里面是个存折。
上面存了一万块。
家里目前的现金花得差不多了,陈湘予眉眼垂着,从原处去看,的确有些雌雄难辨。
不能在家,要出去打工了。
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
陈湘予以为是电线坏了,就把存折先放到了床垫下面,打算去看看电路。
但正当他循着记忆去摸门框的时候,却摸到了一滩水,潮湿,阴冷。
陈湘予有些困惑,指尖被沾湿了,他却本能的嗅闻了下。
有点腥。
青苔的味道……
也就在这时,背后突然有一个黏黏的东西缠了上来,陈湘予想回头看一眼。
却发现昏暗的床铺那边好像有个人影。
腰间有东西在勒紧,陈湘予不得不低头看,但又看不分明。
那东西顺着他的衣衫往上窜,脊骨仿佛是个中意的爬坡一样,让人站不住脚。
陈湘予本能地想呼救,但嘴巴张开的一瞬间,那股冰凉的、清凉的东西就塞了进去。
搅个不停。
失去意识前,陈湘予还是在看床铺那边那个漆黑的人影。
下一秒,人被缠着扯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