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霖枫

1、第 1 章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强盗拦住了前往京城的花轿，提着大刀非常的有气势。
　　轿夫们一下子没了主意，将四散的目光聚集到了轿门上。
　　“奴家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里的路是公子你开的？”轿中传出了柔柔的说话声，轻轻的笑声，显然轿中的女子并未将这拦路的盗贼放在眼中。
　　“你……总之留下钱财，才可以过路！”强盗摆开架势，大有杀人越货的打算。
　　“啊呀，奴家这身上若是有钱，那又何苦会在青楼中讨生活。”女子撩开轿门，对着强盗微笑着。
　　这强盗一时有些失神，但旋即又摆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哼，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婊子根本就是吸人血的，不把男人吸个精光根本不会放手，没钱，你骗鬼。”
　　“呵呵，奴家只骗人，不骗鬼，既然公子看不惯奴家大可以杀了泄愤，何苦阻我上路？”女子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淡淡的花香渐渐的漫了开来。
　　强盗气急，举着大刀便要砍下，女子闭上眼睛，嘴角始终挂着笑容。
　　刀落，与褐色土地敲击在了一起，发出很大的声响。
　　她睁开了眼，望着眼前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帅气的侧脸让她有些发愣。
　　那男子开口说：“姑娘，人生在世，何苦寻死？”他捡起地上的字画，可惜的看着自己那被砍坏的篓子。
　　“奴家并非寻死，只是势单力薄，怎么与壮汉相提并论？”她依旧笑的开怀，望着前去捡刀的强盗，始终不提醒于他。
　　“那姑娘至少也要反抗啊，如果他只是一只纸老虎，姑娘死的岂不是很冤？”他将字画全部卷好，抱在怀中，认真的看着她，眼中没有惊艳，只有严肃。
　　她摇着羽扇，笑颜依旧：“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就算那位公子是中看不中用，奴家始终敌不过他。”看着强盗已经举起手中的刀，对准男子的脑袋就要砍下，她始终没有告诉他。
　　他皱起眉头，轻轻叹气：“可是姑娘助纣为虐不太好吧。”他将身子向右移了半寸，刀再次挥空。
　　她用羽扇遮住了双唇，眼睛望着有些颓废、有些气急的强盗，话语中依旧带着轻笑：“万一公子你赢不了他，奴家万一提醒公子，那奴家岂不是要死于那大刀之下？”
　　“那万一我能赢他，但姑娘没有提醒，让我枉死刀下，姑娘心里可过意的去？”他始终有些意正言辞，说话的同时，不忘点了强盗的几处穴道，让强盗动弹不得。
　　“奴家又怎会知道公子对付得了他那？”她笑的极其无辜，忽而从轿中走了出来，直直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女子竟与他一般高矮：“难怪孔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姑娘，既然你一心寻死，那在下能否赢他似乎与姑娘都没有关系吧。”
　　“此言差矣，奴家并非寻死，只是想到自己身世坎坷，既有一个机会，尝试一下倒也不错，更何况，奴家本就胆小，望着旁人手中握着那么一把大刀，惊吓之余，忘却了要提醒公子了。”
　　“既然姑娘现在已无危险，在下告辞了。”他已不想与她纠缠，抱着书就打算离开。
　　“等等啊～”她抓着他的衣衫，“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待到了京城，奴家要好好报答公子。”她眼中有着诚意，令他软下了心肠。
　　“姑娘，你的轿夫都逃了，你打算如何进京？”
　　“奴家只能跟着公子了，荒山野岭的，奴家还是头一回出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眼中有些慌张，脸上却依然笑的明艳。
　　“在下千绫子。”他脱口而出。
　　“咦？”她有些迷茫，旋即笑的动人：“千公子，奴家唤做水妃燕，住在京城的烟云楼中。”
　　千绫子示意让她放手，向她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水姑娘，你可要紧跟着在下。”
　　“嗯。”水妃燕红了红小脸，松开了手。
　　他们一前一后，一快一慢的走了两个时辰，不曾再说过一句话，千绫子有些惊讶，水妃燕这模样分明就是那吃不得苦的小姐，为何在烈日下走了两个时辰却不曾叫过累。
　　烟云楼外，水妃燕笑着和千绫子告别：“千公子，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奴家可能已经曝尸荒野了，明个儿奴家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在下告辞。”说完，千绫子便消失在这滚滚红尘之中。

　　身着华贵衣裳的臃肿女人看着水妃燕，有些讨好的说：“絮儿，你要知道，你可是妈妈的宝贝心肝儿，妈妈实在不忍心你为了一个情字伤神。”
　　被称为絮儿的水妃燕望着那妇人，随后笑了出来：“妈妈放心，絮儿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穷酸书生伤神，那些说书人说的话絮儿从来也不信，什么地久天长，哪里有银子来得动人。”
　　老鸨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就不在烟云楼得人。
　　“妈妈，你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她将笑脸凑近，好奇的瞧着想出了神的妇人。
　　“啊？没事没事，絮儿，今晚洪员外要来，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
　　“奴家知道。”她甜甜的笑着，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

　　“你说她叫絮儿？并非水妃燕？”千绫子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爱人，不明白那素未谋面的女子为何要骗他。
　　“亲爱的千千，你说你相公我何时骗过你？”幻漠从千绫子的身后抱住他，□□着他漂亮的耳垂。
　　“我知道了，放手，今晚飒飒说要亲自下厨，让我早些回去。”
　　“不要，你成天就想着那千金大小姐，我也忍了，现在居然还去招惹青楼女子？你可知水妃燕乃是京城第一，看来你是太过轻松了。”幻漠紧紧的抱住他，有些哀怨的在他耳边诉苦。
　　“我只是看不得有人受苦罢了，换作是你，想必也会救那女子的吧，南宫大侠。”千绫子望着这比他小上几岁的男子，爱怜的开口。
　　幻漠这才不甘不愿的松开了手，望着有些瘦弱的他说：“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人是你，我根本不会出手，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你的相公，不是什么南宫大侠，我只喜欢你叫我幻漠。”
　　“是是，小生定当铭记在心。”

　　“千公子，前个儿真是谢谢你了，没有想到我们还有缘在这庙中相见。”絮儿笑的灿烂，红色轻纱与这佛门显得极为不恰。
　　“没有想到水姑娘会来此处，想来也算是缘分吧，在下也说过，那只是小事，姑娘不必客气。”千绫子并未点破她的谎言，依旧彬彬有礼。
　　“奴家来此只是还愿，只因听欣凰姐姐说这里的菩萨最为灵验，只是没想刚从庙里出来便瞧见了公子，可见这里当真灵验的很。”她巧笑盈兮，美艳不可方物。
　　远处传来一声“相公”，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柔，他作了一个揖：“水姑娘，在下的娘子正在等着，在下告辞。”
　　“你说，你有娘子？”她依旧笑的灿烂，只是话中的震惊显露了出来。
　　他不解的的望着她，随后点头：“是啊，在下确有娘子，不说了，在下告辞，水姑娘路上小心。”
　　“谢谢公子关心，奴家会的。”她望着他再一次的消失在人群中。
　　“小姐，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对了，我已经帮小姐把香油钱添了。”丫鬟小翠挽着篮子快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有娘子……”她喃喃道，未曾将小翠说的话听见耳中。
　　“啊？小姐，你说什么？”小翠是头一次见到她脸上没有了笑容。
　　“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她忽而笑的邪媚，轻轻一笑惑人心。
　　小翠纵使身为女子也为之一愣：“小姐，我说我已经把香油钱添了，妈妈说今天要早些回去。”
　　“奴家知道了，这就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他搀着一个温柔的女子，远远望去，就像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望着那女子的目光中闪着阴狠。

　　“吕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鸨看着那一袭雪色长衣，献媚的说道，尖细的声音显得更加尖锐。
　　她坐着出神，静静的任由小翠在她脸上涂抹着胭脂：“小翠，妈妈说的吕公子是何人？”
　　“应该是吕家的四少爷吕雪鹰吧，就是成状元的那个。”小翠拿起一根翡翠簪子，替她挽起一头秀发。
　　“是吗？那小翠，我们下去吧。”
　　“小姐，这吕公子可是欣凰姐的恩客，你若下去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奴家只是相见见状元爷的风采罢了。”她笑的温柔。
　　小翠敌不过她的笑容，将她打扮的艳丽，搀着她下了楼。

　　楼下站着些许男子，各个摇着扇子，故作风流，唯有一个穿着蓝色衣饰的男子刻意的避开迎面女子。
　　“小翠，你说这其中谁是状元？”她装作不知道自己已成了焦点，她始终瞧着那穿着蓝衣得人。
　　她这话一问出口，几乎同时，那些穿着华衣摇着扇子的男子全称自己便是这新科状元，而蓝衣的男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嘴中却叫着：“水姨。”
　　她笑着对小翠说：“你看，那么多都是，你猜哪个是真的？奴家已经猜到了哦。”
　　“小姐，我猜不出来，你怎么知道呢？”
　　“絮儿，你怎么下来了？”欣凰招呼着那些自称状元的自认风流的年少男子。
　　“欣凰姐姐，奴家只是想要知道这新科状元爷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没有想到今年有那么多的状元。”她笑着望向蓝衣男子，秋波暗送。
　　“妹妹，你明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得状元，又何必装傻呢？”欣凰望着她，有些迷茫。
　　“奴家真的不知嘛。”她笑的调皮，转而走到了蓝衣男子的身前：“状元爷，你怎会来此？”
　　“你为何……”雪鹰震惊，她却将食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说的话。
　　“不知公子今夜会找谁？奴家替你去叫妈妈。”她转身，他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停步：“公子？”
　　“今夜，你陪我。”他深邃的眼中透着坚定。
　　她笑的艳丽，她甜甜的说：“好啊。”一丝得意、一丝凶狠闪过她的眼，并未被他发现。

　　吕雪鹰握着她的手，深情的说：“我要娶你。”
　　“奴家是风尘女子，即使状元爷未曾碰过奴家，奴家也并非完壁之身，这……怎配的上你。”她始终浅笑，未曾将这终身大事放于心中。
　　“絮儿，我不许你这么说，什么配的上配不上，我爱你，我要你，我要娶你！”他有些动怒，将她的手拽的生疼。
　　“奴家说的是事实，当年妃燕姐姐被你爹赎进吕家，你爹最后还不是娶了你娘？妃燕姐姐连个名分都没有。”她在他的面前头一次没了笑容，幽怨的望向窗外。
　　“所以我要娶你！给你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那是奴家现在年轻，待到了人老珠黄，公子你便会嫌奴家了，公子，奴家不做梦，只要现在公子待奴家好就可以了。”她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令吕雪雁娶她的信念更坚定了。

　　“千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她放下手中的钗，笑着说。
　　千绫子望着她，随后温宛的笑了笑：“水姑娘，这么巧？”
　　“是呢，千公子为娘子买胭脂？”她看着他手中的胭脂盒，猜测道。
　　“嗯，只是不知该买何种颜色。”他有些为难。
　　“千公子的娘子宛若天仙，即使不用胭脂也一样明艳动人啊，不过既然千公子要买，奴家认为颜色淡一点的比较好。”她突然有些笨拙，有些不知所措。
　　“絮儿，你要买什么？”吕雪雁的声音突然从絮儿的身后传出，她愣了一下，有些惊恐的望着千绫子，嘴角的弧度却未变。
　　千绫子当自己头一次听闻她的名字：“水姑娘，你不是说你叫做……”
　　“奴家确是叫做絮儿，那名字……只是为了纪念一个故人罢了……”她顿了顿，转身：“吕公子，你为何会来？”
　　“我决定了……”吕雪雁在这大街上，挡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的宣布着：“絮儿，我要娶你！”
　　她呆呆的看着吕雪雁，一时不知做什么反映，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霾，很快的消失，吕雪雁没有发现，千绫子却察觉了。

　　“你说的对呢，那个女子不简单。”千绫子看着许久不曾出现幻漠，神情颇为凝重。
　　幻漠抱着千绫子，笑着说：“为什么每次与我见面，你的心思都不在我的身上？”然后吻上那张唇。
　　终于在千绫子面色绯红，呼吸不顺的情况下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的唇。
　　“呼～你说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我总觉得她会对那个吕公子不利。”他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情人已经在那里宽衣了。
　　“唉，为什么你满脑子就只有这个？”
　　“因为春宵苦短，而我们见面不多，你总是比较疼你家中的飒姬，真想杀了她，将你圈在我的身边。”
　　“我知你不会的。”他主动的吻上情人的双唇。
　　夜已深，正好眠……

　　“絮儿，明日便是我们的成婚之日，你可高兴？”吕雪雁吻着絮儿的额头，轻轻的问。
　　“自是高兴，奴家做梦都不曾想过呢。”她笑如艳阳，她等待着明日的到来，她已在幻想。
　　“絮儿，为何你和水姨如此相象？”
　　“奴家并没见过妃燕姐姐呢。”

　　“千公子，奴家大婚那日，你可以来吗？”她怯怯的问。
　　“絮儿姑娘的大婚，在下定当前往。”千绫子答应于她。

　　她穿着红嫁衣，披着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踏进这吕家大门。
　　“一拜天地。”她听见耳边有丝丝碎语，那是替这状元爷惋惜的，谁曾料到堂堂状元竟会娶一勾栏女子为妻。她扬起一抹笑容。
　　“二拜高堂。”她听见耳边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替自己不值的千金小姐，谁曾想到堂堂千金竟比不过一风尘女子。她的笑容更深。
　　“夫妻……”“停！”红色盖头飘落在地，她的笑容依旧。
　　“大哥，你做什么？”吕雪鹰怒道。
　　“我不准你把这种女人带回家。”吕家大少爷怒火冲天。
　　“呵呵。”她笑出声，发现自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她柔柔的说：“是谁说奴家是女人的？”
　　“絮儿？”吕雪鹰震惊的望着开怀大笑的絮儿。
　　她看着所有的人，原先轻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絮儿？我不叫絮儿……”她转头望向千绫子：“我叫做水，姐姐小时候叫我水水。”
　　吕雪鹰握着水水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絮儿，不要开玩笑了。”
　　“我说了，我叫做水水。”标准的男声，“我是男人，并非女子，状元爷，没有想到啊，你堂堂一个状元居然有龙阳之好。啊哈哈～”不再是温柔的浅笑，而是放肆的狂笑。
　　“够了，絮儿，不要胡闹了。”
　　“状元爷，你在害羞吗？昨晚在我的身下明明放荡的很啊。”水水编造着谎话，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吕雪雁，已经想要否认一切的吕雪鹰，他笑的更为放肆。
　　“絮儿姑娘……”千绫子不忍在看，他开口……
　　“千公子？我说过，我不叫絮儿，你可以唤我水水，但是絮儿这名字我不想在听见。”他将头上的首饰全数取下，仍在地上，脸上的水粉胭脂也被他用力的擦掉。
　　水水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指吕雪雁，狂傲的大笑：“吕老爷吕雪雁，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作报应！你以为玩弄一个青楼女子的感情没什么吗？如今被玩的是你儿子啊～啊哈哈～～负我姐姐者、杀无赦！”
　　剑已快速的向吕雪雁刺了过去，半途还是被一个人影阻挡住了。
　　“千公子，不是我说，单凭你现在的身手，阻我只是死！”
　　“不试试看，你又怎会知那？”
　　于是两人大打出手，对拆了不过三十招，千绫子已经是只能有些狼狈的躲避。
　　“我不愿伤你，让开！”
　　“你已令吕家蒙羞，为何还是不肯退让？”
　　“你希望我退？”
　　千绫子点头。
　　“好，你让我退我便退，姓吕的，如果三年后你还未死，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他狠狠的扔下这句话，最后望了眼脸色煞白的吕雪鹰，小小的负罪感盘踞心头。

　　“你可知那水水究竟是为何人？”他随口一问，望着他那温宛的娘子。
　　“只是个可怜人。”飒姬替千绫子泡了壶茶水，递与他。
　　“可怜人？”
　　“爱上千千的不是可怜人吗？”
　　“非也非也，爱死千公子并不一定是个可怜人。”水水的声音从窗外飘进。
　　千绫子望着那一身浅黄衣衫的男子，问：“你是何人？”
　　“千公子，在下水水。”脸上挂着邪媚的笑容，不似女装般阴柔。
　　“你来做什么？”
　　“原先呢，我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将你带回家，可是那，我对有主的人没兴趣，当然，飒姬小姐，我指的不是你。”
　　“谅你也不敢对我的人出手。”水水的背后传来了幻漠的声音。
　　水水笑的调皮：“你看，我在怎么样，也不敢和你的相公天下闻名的的侠客南宫幻南宫大侠动手，所以只能放弃了。”就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水水凑到了千绫子的面前，两唇相碰，然后离开。
　　“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新科状元吕飞鹰贪恋男色有违伦常，被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再进官场。
　　同时，烟云楼被大火烧尽。

　　“鹰，不可在考功名，你可冤我？你已被我毁了……”
　　“絮儿，什么才是你的真面目？”
　　“呵呵，真面目？早忘却了，自从得知在京城的姐姐去世之后，我好像一直带着这个面具。”
　　“那……我能不能看看？”
　　“可以啊～”
　　“你不过是个孩子啊……”
　　“却一样可以吃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