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小透明被大神看穿了》凉书隐

42、落日

　　季风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其实在他的印象中，三年前的细节早就模糊不清了。但那双温柔注视过他的眼睛，却从来没能忘记。

　　握着轮椅扶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身体也紧绷着。
　　季风夏的唇齿微微开合，尝试了好几次，才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江溪陌？”

　　即使这三个字，在他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真正从嘴上念出来，还是第一次。

　　坐在一旁的秦怀意也懵了几秒，他偷偷从背后戳了戳季风夏，凑近过去，在对方耳边悄声问：“这是谁啊？”
　　“呃……”季风夏陷入短暂的沉思，片刻后，才字斟句酌地解释道，“就是那年比赛的时候，把我送、送去医院的那个人，他叫江溪陌。”

　　关于当时的细节，他没和任何人说。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单方面断绝了和江溪陌的一切联系，然后落荒而逃的。
　　他说话的时候心虚地瞟了一眼江溪陌，男生的嘴角不明显地上扬，是一个温和的表情。
　　江溪陌没反驳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拆穿。

　　“哦哦，我知道了，”这样一说，秦怀意瞬间了然。
　　他站起来和江溪陌客客气气打招呼：“你好你好，我那时候就想好好感谢你，一直没机会，这么多年了，怎么都不跟阿雪联系？”

　　季风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抬起手肘轻轻拱了一下秦怀意，试图阻止这张嘴继续闯祸。

　　不是江溪陌不联系他，而是对方根本联系不上他。

　　江溪陌轻笑一声，垂眸去看季风夏，轻轻挑了挑眉。
　　“我们有联系。”他对秦怀意说着话，目光依旧停留在季风夏身上，“这几年，我没少给他发消息。”

　　季风夏撇过脸去，没敢再看江溪陌的眼睛。

　　他以手作扇，朝着自己扇了好几下，想缓解一下脸上升腾起来的热度。
　　为什么明明处在阴凉处，却比被太阳直射还要热。

　　“哦？”秦怀意有些惊讶，他假装责问季风夏，“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呢？”
　　季风夏硬着头皮答道：“本来是打算隆重介绍一下的，还没找到机会。”

　　江溪陌对秦怀意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刚听你们聊天，你是不是还有亲友要见？有事可以先去忙，我正好闲着，可以照顾他。”
　　说着，他偏过身，不动声色站进轮椅和秦怀意之间，十分自然地接过轮椅握把。

　　秦怀意没想到江溪陌这么体贴，但又不太好意思真的丢下季风夏。
　　“没事，太麻烦你了……”秦怀意推脱道，“他们还没联系我呢，估计人还没到。”
　　说着，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亲友？”江溪陌礼貌询问，“他们到了？”
　　秦怀意尴尬：“应该是……”

　　“嗯，你赶紧去，别让亲友等久了。”江溪陌帮季风夏扶着轮椅，“把他交给我吧，你放心。”
　　秦怀意看了一眼季风夏，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
　　季风夏更是受不了，甚至伸出手，轻轻把秦怀意往外推了推：“去吧去吧！早就让你去啦！”

　　“那有事给我打电话哦！”秦怀意再三嘱咐后，接了电话一路小跑出了商业街。
　　看着秦怀意跑远的背影，季风夏才渐渐收敛了笑意。

　　江溪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微风混着喷泉微凉的水汽缓缓而至，他甚至能闻到江溪陌身上的清香。

　　天光进入了日落阶段，空气里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一些。

　　季风夏现在心情不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刚才他还担心江溪陌会不会询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好在对方似乎很有边界感，没对他的近况做过多追问。

　　共处一隅，一句话不说多少有点生疏。
　　季风夏转过头，有些好奇地问：“那个，你刚才是在这里等人吗？”

　　江溪陌闻言，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季风夏。
　　帽檐的阴影之下，他的眸色深邃，像是藏着很多情绪。

　　“算是吧。”半晌，江溪陌才轻描淡写地回答。

　　季风夏眨了眨眼，又问：“那你等的人呢？到哪里啦？”
　　“我等的人，还没联系我。”江溪陌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不过他应该已经到了。”

　　季风夏刚想再问对方，要不要打电话联系一下那个人。
　　但江溪陌那情绪稳定、平静淡漠的语气，让他的脑中的灵光一闪，瞬间愣在了当场。

　　其实季风夏从江溪陌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了。
　　现在仔细想来，中间横跨的三年光阴并不算短，对方的声音什么样，他早就忘记了。

　　那这异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直到对方换上了那副招牌式的淡定语气，他才反应过来。

　　缺了网络传输后的失真，声音实际有一些微妙的差别。
　　他并不确定，这种事没法轻易下结论。

　　季风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他装作随口一问：“都这么晚了，你不联系一下那个人吗？”
　　“嗯。”江溪陌垂下眼帘，失落感一闪而过，“从昨天开始就没回我消息。”

　　季风夏微怔。
　　企鹅里，收到月上尘最后一条消息是在昨天下午，而他一直没有回复。

　　“你……你是今天刚到的吗？”季风夏又问。
　　季风夏问得漫不经心，江溪陌答得不假思索。
　　“我是昨天上午到的。”江溪陌说。

　　山河归梦的训练赛一直打到昨天早上的五点半。
　　参赛队伍被要求提前一天到，需要拍摄定妆照和熟悉舞台。
　　季风夏当时听到月上尘的某个队友说，他吃个早饭就准备动身出发了，等到了苏市再补觉。

　　季风夏的背后隐隐约约渗出冷汗：“那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有朋友和你一起吗？”
　　“还有我妹妹，她也来了。但我们没在一起。”江溪陌垂眼看着季风夏，一字一顿补充道，“还有我的，队友们。”

　　话到这里，答案昭然若揭。季风夏几乎可以笃定。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三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空气陷入片刻的沉默，季风夏仿佛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会一直记得你。”
　　江溪陌的声音温柔、语气坚定地念出他的名字，“……风拂雪。”
　　说完，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季风夏的脸。

　　季风夏突然噤了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自然。

　　江溪陌靠近他，柔声问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没、没什么。”季风夏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
　　“风有点凉，我带你换个地方休息？”
　　“别……不用。”季风夏现在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人的身边，“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月上尘昨天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苏市。
　　他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所以没回。
　　原本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瞬间被打回原形。

　　季风夏在来这里之前，还幻想过如果见到月上尘，把该说的都说开，对方说不定会原谅他。
　　他们甚至有可能继续做朋友。

　　风有欺女生的身份虽然是假的，但他确实把月上尘当做非常重要的人。
　　现在好了，他再也不想见到月上尘了。

　　江溪陌知道他就是风拂雪，月上尘来见的却是风有欺。

　　一旦把月上尘和江溪陌划上等号，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了。

　　江溪陌曾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对他伸出援手。
　　而他呢？他却在网上装女生蒙骗对方！

　　江溪陌会怎么想他？
　　感情骗子？心理变态？
　　对方又会难过还是生气？

　　他不想让江溪陌知道，更不知道该怎么坦白。
　　开着变声器装女生和他打游戏的风有欺，就是曾经比赛上出丑弃赛的风拂雪。

　　这件事一旦说出来，恐怕连江溪陌都要自我怀疑，当年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变态。

　　季风夏的脑子里百转千回，魂不守舍地转动轮毂想远离江溪陌身边，险些撞上喷泉前面拍照的女生。
　　好在江溪陌赶上他，一手握住了轮椅的握把，另一只手环住了差点往前栽倒的季风夏。

　　“没事吧？”江溪陌问，“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江溪陌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畔，对方环绕着他的手臂滚烫。

　　季风夏不自觉地压低了帽檐，讷讷地点了点头。

　　只要回到酒店，关上房门，再次与世隔绝，就可以不用再见到这个人了。

　　一路上，江溪陌推着季风夏。他长得高挑好看，引来的视线更多，季风夏的心下烦乱，竟然浑然不觉。

　　到了酒店，江溪陌把季风夏送回房间。
　　刚一进门，季风夏就伸手挡住了门，把江溪陌拦在了门外。

　　他头都没抬，开口就是拒绝：“谢谢，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江溪陌被下了逐客令，垂眼去看季风夏。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季风夏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

　　“你一个人可以吗？”江溪陌漫不经心开口，抬眼扫了一圈房间内的陈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今晚是要和你那位朋友一起睡？”

　　“……不知道，我们会商量着来的。”季风夏不想和他继续说了，“总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江溪陌站在原地没动，季风夏看不出他的情绪。

　　片刻后，江溪陌轻笑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那般淡淡的：“好，你一个人小心。”

　　门在季风夏的背后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月上尘的企鹅聊天框，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渐渐黑了下来，他终于鼓起勇气，给月上尘发去了消息。

　　【风有欺：对不起，我没有去苏市。】
　　【风有欺：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季风夏咬着唇，鼻子莫名发酸。

　　他点开了月上尘的企鹅资料，对方的头像还是如当初一样，黑色的背景，高悬的明月。
　　那是月下谷的伴月峰，整个游戏里最接近月亮的地方，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在犹豫的几秒钟里，月上尘的电话来得比季风夏的拉黑更快。

　　季风夏的手不自觉地在抖，铃声此起彼伏，响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声音比平时听来更清晰。
　　他握着手机，不敢接这个电话。

　　与此同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一阵急促的“叩叩叩”，把他敲回了神。

　　门外有人喊他：“阿雪，我听到你在里面了，开个门！”
　　是秦怀意的声音，季风夏松了一口气。
　　缓解压力的有效方法之一，就是转移注意力。
　　能有个人一起说说话，总比一个人面对这些烦心事要轻松。

　　季风夏一边给秦怀意开门，一边随手挂掉了月上尘的电话。

　　门打开，站在秦怀意身边的江溪陌从手机屏幕上“对方已拒绝”的提示里抬起头来，看向门内刚刚按下拒接键的季风夏。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没来苏市哈？”
　　季风夏：“……”
　　“别再见面哈？”
　　季风夏：“……”

　　秦怀意站在一边看着江溪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刚说找不到他了，这不是在房间里吗？”
　　他从江溪陌看到季风夏，再从季风夏看到江溪陌，“你们……这是怎么了？”

　　江溪陌一步跨进门，背对着秦怀意，头也没回地说道：“抱歉，淮忆神，我们有些私人问题需要解决一下，麻烦先不要打扰我们。”

　　没等秦怀意回答，江溪陌把门关在了身后。
　　留下门外呆滞的秦怀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怎么连他都知道我就是淮忆？我已经这么出名了？”

　　季风夏的房间里没开灯，光线已近昏暗，窗外还剩下最后一线残阳即将被天际线吞没。

　　江溪陌一半身体隐没在阴影里。
　　他神色淡漠，目光沉沉地落在季风夏身上。

　　江溪陌在这寂静之中开口：“这次，你又想消失多久？”
　　他的语气不再平静，他拆穿了季风夏在夜色到来前最后的伪装。
　　“嗯？你回答我呢，风有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