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风拂雪（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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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风夏吹到了江边清凉的晚风，才终于冷静下来一点。
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抱着他的是一名位黑衣黑帽黑色口罩的男生。
他刚才紧紧拽着人家的衣袖和前襟，把人家的T恤都抓得起了皱。
不过对方并没有在意，只是找了个场馆外的长椅坐下，把季风夏好好放了下来。
男生轻轻给季风夏拍着背，安抚了很久，直到确认季风夏的情绪稳定，才拿出手机打算叫救护车。
季风夏当然不想去医院，情急之下喊了一声：“等、等一下！”
男生看了过来，他下半部分的脸被口罩包裹，余下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眼睫颤动，拧起的眉间满是关切与不解。
男生说话了，声音清澈温和：“怎么了？腿是不是很痛？”
不知道是不是季风夏的错觉，他觉得男生对他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柔熟稔，似乎早已认识他一般。
“我不想去医院。”季风夏说，“我的腿已经不痛了，我不要去医院。”
在季风夏再三强调之下，男生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他把季风夏放在长椅上坐好，又问道：“真的没事吗？刚才是怎么回事？”
季风夏皱着眉，他试图去回忆，却又抗拒去回忆。
半晌，他回答说：“我……我不知道。”
“没事，不知道，我们就不想。”男生扶着季风夏，语气里极尽耐心。
不远处的场馆里歌舞声再起，比赛还在继续。
季风夏看着那座巨大的建筑物，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相隔甚远。
“要回去吗？”男生问他。
季风夏光是想到刚才台下的一双双眼睛，四肢都开始发麻。
他呓语般呢喃着：“不，不，不回去，不回……”
男生环视一圈，帮他找来了一根棍子，让他用来支撑一下身体。
他们坐在原地休息了十几分钟。
季风夏的慢慢理清了思绪，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冲动。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男生，男生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
季风夏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喝水。”他说。
“好。”男生站起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
他走出去几步又转回身，似乎放心不下把季风夏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季风夏艰难地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他想，他笑得一定很难看。
不然男生为什么眉头皱得更深，眼里的担忧更甚了？
男生走回来，在季风夏面前蹲下，一字一句地嘱咐他：“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回来。”
季风夏点了点头。
看男生还是不放心，季风夏拿出手机，说：“我们加个微信好友，这样就不怕我不见了，随时都能找到我。”
男生思考了一下，同意了这个提议，拿出手机，和季风夏加上了好友。
放下手机，男生又再三嘱咐，才肯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给季风夏买水。
看着男生走远，季风夏重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对方的微信上显示的应该是真名。
江溪陌。
他退出了微信。
等江溪陌回来时，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发过去的微信消息都石沉大海，微信电话也无人接听。
他确认自己没有被拉黑，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他找遍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所有路人，没有人见过季风夏。
比赛场馆里很久没有传来过观众们的欢呼声了。
江溪陌回到了比赛现场，他扫过观众席和舞台，到处都没有季风夏的影子。
台上的比赛正在进行中，白日梦已经0：2落后于星垂战队了。
流连的北辰被禁用，淮忆的弈棋作为战队的王牌，是必然要上场的。
但他们现在少了一个人，没有了能和弈棋配合的DPS。
确定配置的倒计时还有十几秒，这对于白日梦战队来说，是非常危急的时刻。
但此时，他们队伍的语音频道里一片沉默。
每个人各怀心事。
秦怀意的声音冷漠：“谁上？相乐？”
季风夏不在，流连的北辰被禁用，一手DPS职业就只剩下相乐的净缘了。
相乐没有说话，五局三胜制，目前0：2的比分，压力太大了。
弈棋和北辰轮流被禁用，他刚才上过两把，跟流连和淮忆分别配合过。
相乐平时工作忙，有空的时候都在和季风夏打，本就没怎么跟其他两人配合过。
面对顶级强队星垂，他一把都没赢。
甚至输得非常快。
这对于比赛选手的自信心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屏幕上的倒倒计时缓慢流逝，是旧梦开了口。
她说：“我来吧。”
她会玩云袖，算是她的二手职业，平时也算耳濡目染地看季风夏和秦怀意打过很多次，多少有些经验。
但是这样的话，就需要云深作为治疗出场了。
弈棋和云袖的组合，如果不是顶尖水平，这赛季的玄素是非常难奶的，得要聆音来才行。
之前云深敢奶，是因为秦怀意和季风夏真的太强了，补足了玄素的短板，还能让他有机会辅助进攻。
语音频道里没有人说话。
眼看着倒计时即将归零，秦怀意替大家做下了决定。
“没办法了，就这样上吧。”
一手弈棋，二手云袖，和比赛陷阱职业玄素。
他们输得一塌糊涂。
对面给过几次机会，旧梦都没能抓到击杀点。
秦怀意也好像不在状态，旧梦封内给到对面治疗时，他的伤害总是跟得慢一拍，来不及在封内结束前打出击杀。
最后是旧梦的云袖一波没防住对面的进攻，重伤倒地。
随后是秦怀意的弈棋，在爆发全部交完，差点偷死对面治疗之后，技能全空，被对面控住一套打死。
白日梦的队伍里只剩下云深一个治疗。
他用小轻功和身法上下翻腾，对面的DPS根本抓不到他一点破绽。
但他一个治疗，根本无力回天。
不管他对这个舞台有多么恋恋不舍，还是不得不右键退出了游戏。
江溪陌站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放眼望去，多的是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场闹剧般的最终决赛。
星垂战队的六人按照官方流程走到舞台中央，围在冠军奖杯周围。
但他们中没有人去碰那个奖杯，每个人都是一脸困惑。
星垂战队为了应对白日梦，准备了快一个月的决赛战术，甚至没有发挥到一半。
胜利来得太轻易了，反而失去了真实感。
他们站在台上，没有一点兴奋与激动。
就如台下的观众，他们也忘记了鼓掌与欢呼。
整个世界好像在此刻脱轨。
只有主持人保持着职业性的优雅，款步走上台来，在众人的沉默中整理好表情和情绪，郑重宣布了这一届的冠军得主。
台下这才终于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江溪陌站在观众席的最后排，也是最高处。
他距离舞台很远，从他的角度却看得最清楚。
舞台后方的比赛区，白日梦的队员在收拾东西准备退场。
云深坐在原位没动，他头埋得很低。
是谁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键盘上。
季风夏此时不在。江溪陌突然想，不在也好。
连他看了都于心不忍，如果季风夏看到的话，那会有多自责？
那天比赛结束后，跟“星垂战队夺冠”同时登上热搜的，还有“风拂雪决赛现场弃赛”。
针对这件事，官方很快发出了公告。
风拂雪弃赛扣除其官方赛事信用分六分，禁赛三年。
微博和论坛上都是铺天盖地的议论。
【谁知道现场什么情况？风拂雪大神为什么弃赛？】
【不知道啊，我在后排，就看到他摔了一跤，倒在地上起不来，后来好像受了伤被人带走了。】
【什么啊！风拂雪就是个瘸子啊，自己没站稳摔了想碰瓷呢？瘸子就乖乖坐轮椅，别在这浪费别人时间！】
【要不是他想装那个比非要走路，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所以说对主播不能真情实感啊，谁知道背后是人是鬼。】
【真无语啊，能不能退我票钱啊！！我是去看比赛的不是去看瘸子整活的！！】
【风拂雪滚出《侠客梦》！rnm退钱！！】
【太不负责任了，有没有想过观众和队友啊！！我看白日梦一个个队员脸都打绿了。】
【害得聆音小姐姐顶着那么大压力上云袖，虽然输了但也很勇敢了！！】
【对啊对啊，聆音小姐姐太不容易了，而且云袖玩得也挺好的呀，又不比风拂雪差！】
【同意，风拂雪滚蛋！我愿拥护旧梦女神成为第一云袖！！风拂雪根本不配！！】
季风夏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刷着一条条评论。
那天晚上，他支开江溪陌，一路逃到了场馆外的大马路上。
他撑着江溪陌为他找来的棍子，忍着小腿骨的剧痛，一步一个踉跄地逃走了。
一直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他实在走不动了，在路边的角落缓缓倒了下来，强撑着用最后的力气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他在医院一直住到了被秦怀意找上了门。
对方把周边医院翻了个遍，才把他揪了出来。
季风夏以为会被秦怀意揍一顿，没想到对方只是带来了自己的行李和背包，和来时准备好的轮椅拐棍，准备接季风夏出院。
他那些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秦怀意拦住了。
“不怪你。”秦怀意这样说。
但对方眼里的失落，季风夏看得清清楚楚。
出院前，医生说季风夏的腿伤已经非常严重了，想再恢复成正常人行动的状态，需要花费比之前更多的努力。
秦怀意几次试图让季风夏重新站起来，结果都失败了。
季风夏好像被噩梦魇住了一般，每次试图起身，就会害怕到浑身发抖，冷汗淋漓。
秦怀意不敢再尝试，就这样先把季风夏送回了家。
他离开时，问季风夏：“风拂雪，今后打算怎么办？”
如今舆论一边倒，风拂雪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也只有被口诛笔伐的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季风夏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说道：“再也没有风拂雪了。”
那天的他坐在还未开机的电脑面前，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他才按下了开机键。
主机启动的轻微声响，碾碎了他的一场美梦。
他退了所有游戏群，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直播间也无限期关播。
他的人缘很好，社交关系错综复杂，处理好这一切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他登陆上游戏，风拂雪的密聊里是无数的谩骂。
季风夏关掉了密聊权限，清空了号上的一切。
他传送到月下谷的伴月峰，这里是整个地图的最高峰，也是游戏里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围观隐尘和百炼切磋的时候。
季风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地方。
现在已经是深夜，身边三三两两切磋的人焦点到他身上。
他在自己的叹息声中下了线。
从此，风拂雪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
但是他不得不继续生活。
就在同一天，新手村里出现了一个萌新云袖，手法娴熟，身法灵动。
他头顶的ID，名叫风有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风拂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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