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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成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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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会开始,各部首领依次落座,大单于稳居首位。
大单于年过半百,鬓角已有花白,但没人会觉得他老了,他永远是草原上的狮子王。黄金打制的眼罩覆盖在他的左眼上,同样
没人知道那处伤痕是怎么来的,除了他的王妃——海蓝月·可图查尔,他在众人眼中唯一的女人。
曾有人问起王妃,狮子王为何瞎了眼,可王妃总是对此讳莫如深,好似那是一件叫她肝肠寸断的往事。
狂风烈烈,旗帜阵阵作响,乌日善珠落于下首紧挨着王妃坐着。今日的她盛装出席,不似往日的活泼鲜活,此时此刻她沉闷地不像她,又或许这才是原本的她。不过这里没人关注。
草原儿女们没人愿意错过这场盛会,在寒冬将至的时候,唯有抱团方可取暖。这年来北部草原与中原摩擦不断,长期以来有人主和有人主战,大家争吵不休。而大单于一直以来都是主和一派,因此这么久以来两族并未发生死伤惨重的大规模战争。但人心诡谲,犹如冰下流水,危不可测。已经有人坐不住凳子了,他们心比天高,誓要在皇帝小儿口中分杯羹。
乌日善珠对此淡笑不语,这是执权者该操心的事情与她何干,任他风起云涌,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时候祭司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口中唱着祝词,高呼天神名讳,请求神明赐福,众人共同起身,举杯饮尽杯中酒水,共呼:“天神赐福,佑我子民!”
乌日善珠随着众人站起身来,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带着发泄似的冲动,高呼着祝词。
祭祀环节结束,众人期待的比武环节就要到来了。
这是古老的传统,也是人们最喜欢的事情。女儿们可以在此寻到心仪的儿郎,儿郎们在这里看到心爱的姑娘。
但今年不同,谁都清楚今年胜出的人会成为那提拉殿下的王夫,他是草原未来的希望。
场上儿郎们身姿闪现,一个个都是那么英姿勃发。乌日善珠兴致缺缺,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比武场。
只这一眼她就看见了楚余,湖蓝色的戎装衬得他玉树临风得很。他就站在场外,好似很感兴趣地看着擂台上打生打死。在乌日善珠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突然转了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乌日善珠的眸子里。
未等楚余做出什么反应,乌日善珠就被场上的喧哗声吸引了去,原来是海莫钦上场了。
少年不过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偏偏又生的那般高大,下颌线锋利流畅,剑目星眉,意气风发。
见着这样的海莫钦,乌日善珠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非要嫁给谁的话,那好像只有海莫钦最合适了。
眼见着乌日善珠紧盯着海莫钦不放,楚余心里没由来升起一阵愤怒与酸涩,此时此刻只有他和他身边易容成草原人的暗卫才知晓今日这身打扮他花费了多久。
结果可倒好,一来就被海莫钦抢了风头。
楚余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目露不善地恶狠狠地盯着海莫钦。
场上的海莫钦只觉有凉风拂过后背,但他也不在意。
海莫钦在这场里胜出得轻而易举,赢得了众人喝彩,包括楚余心里的喝倒彩。
瞧着这样的海莫钦,乌日善珠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若她是一个小小的牧羊女,她定是会为他的出彩而面红心跳。
接下来比武一场接一场,海莫钦连胜数场,直至决赛。
决赛之时以至黄昏,太阳西沉,天色渐暗,落日的光彩映在乌日善珠的脸庞,那颗朱砂痣尤为突出,金石打造的耳环接住了黄昏的余温,就那样晃乱了众人的眼。
楚越年看到这样的乌日善珠,却不为她的美而陶醉,相反,他感觉到了落寞的气息,每当太阳西沉,她就像是褪去了温度,那不是草原上骄傲的明珠该有的样子,她合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用一生去温养着,爱护着的。
这些年来,借着乌日善珠的势力,楚余联系到了自己的旧部。当年逃出宫时几经波折,身边的人死了个干净,后来又在淮州躲了几年,发展了不少势力。但最后棋差一招,被人追杀濒死。
永庆年九月初六,那是他恨不能死的日子,也是他重获新生的时刻。
那时的乌日善珠也是这样稳居高位,清清冷冷地看着底下的人。
低眉垂眼,难渡众生。
那是北地的小菩萨。
最后的一场,海莫钦踩着木质阶梯上台,他脱了上衣露出他健壮的身体。
另一边他的对手来自赤狲部,也是个强壮的很男子。
二人随着鼓声扭打在一块,最后不出意外海莫钦是最后的胜利者。
当他将对手放倒时,乌日善珠看见了他脸上挂了彩,一双眼睛很不幸地被人打成了黑眼圈,他还不觉得怎么样,依旧傻呵呵的瞧着乌日善珠笑。
真是个傻子……
乌日善珠心里暗暗轻笑着他。
“小乌,这个儿郎如何?够不够你想要的独一无二啊?”大单于朗声说道。
这个环节避无可避,也许嫁给海莫钦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他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儿,自然是我想要的。”乌日善珠起身回应,视线确实落在海莫钦身上。
“哈哈哈,好好好,既然这样,那就把婚事定下来吧!我们的明珠也是要成为新娘了。”
众人齐声祝贺,除了楚越年。
楚越年在人群中望向乌日善珠,看着这无法选择的结果。
*
三个月转瞬即逝,寒冬席卷北部大陆。
数不清的牛羊被冻死,数不清的牧羊人被饿死。
草原之上不再有自由的风 ,只有吃人的寒冷。
这是近几十年来,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三个月来,主帐之中吵了一轮又一轮,那些主战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激进。也许战争将要爆发了。
成婚的日子就在明天,婚服改了一次又一次,只待黎明到来,它就要被乌日善珠穿上。
黄昏已至,黎明还会远吗?
乌日善珠是个矛盾的人,现在她的心里纠结煎熬,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顶好的结果了,起码她没勇气去做出另一个选择,她没有力气去反抗。她莫名觉得很累,只想随遇而安,走一步看一步。
她窝在榻上,扯过被子盖在头上,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似乎这样就能叫时间过得快点。
“那提拉,那个中原人想见您。”姆妈自屋外走来,打断了乌日善珠的郁闷。
乌日善珠一听这话翻身快速坐了起来:“叫他到湖边去等我。”
她一边说,一边掀开帏帐披着狐裘走了出去。
马厩中的马儿卧在地上,因为这寒冷的天气而显得无精打采。只是主人催得急,它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乌日善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似乎就是想要在这种糟糕的时节见他一面,没有原因,也仅限于他。
风拍在她的脸上,发丝缠着雪与狐裘上的绒毛混为一体。
连风都知晓她的急迫……
楚越年当时叫人递了消息,其实他本人就在湖边。
黑色的披风裹着他,刺骨的寒风依旧刮骨而过,他在等待,等待着别人的新娘。
中原局势日益紧张,草原各部人心诡谲,善人不得善终,恶人没有恶报。他们不过是巨浪之下的一片浪花罢了,无能为力才是他们真正的处境。
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亡命徒,一个是身不由己的孤独客,命运的落寞叫他们渐行渐近,尽管无法完全走进彼此内心,可那份苦痛也能得到些许缓解。就好似一个人就不见光亮,可就在某一天他获得了一支蜡烛,哪怕光芒微末随时就要熄灭,蜡油烫伤双手他也舍不得放手。
“你来了,乌日。”楚余听见马蹄声戛然而止在自己的身后,但他依旧背对着她。
“你找我什么事?”乌日善珠没有计较他的称呼却不回答他的话也不下马,就这么坐在马上看着他。
“太子败了,李氏皇帝依旧是那个老家伙,老家伙多疑也好大喜功,这会儿估计正得意忘形呢,觉得自己能击溃北部势力,也许今年冬天二族不会只发生些小摩擦了。”楚越年没有提起明日的婚事,只是像以往一样说着一些中原的事情。
“你看过信了?”乌日善珠有些惊讶,因为她知道他极有分寸,而此举已经越界了。
“是,我觉得您也许不会想再理会这些事情。”楚越年在等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
果然她问了。
“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向命运低头了,你累了,对吗?”楚越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疑问。
“你在胡说什么?!”乌日善珠语气不善,转身就要走。
楚越年一步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马上拽下来,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想要屈服呢?”楚越年步步紧逼势要叫她认清自己的心,不许她在逃避。
“住口,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她眼角一抹绯红,已然是动了怒。
“我不是个好东西,可乌日,你还有明天,无论何时都别把自己放到绝望之地,好吗?”楚越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微微转动却不曾挪开眼,始终想在她的眸中看见她的坚强。
“够了!楚越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她挣开他的束缚想要离开。
“你不想嫁,那我带你走!哪里都好,好不好?”楚越年舍不得她眸中泛泪,见她如此激动,没经大脑就提出来一个馊主意。
“走?呵,走去哪?我是乌日善珠.胡律肃金,我是青颜部的王女,是大单于的女儿,是草原上的那提拉,你要我到哪里去?我的子民在这里,我受他们拥护,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乌日善珠从不后悔,也从不恐惧!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但我绝不逃避!真正在恐惧的人是你楚越年!”
是啊,是楚余在恐惧,他在恐惧失去她……
是为什么呢……
乌日善珠上马离去,只留楚越年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