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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凤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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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其实是谢家收归医疗产业的日子。
谢家人世代经过掌门人遗世后分配到的财富除了已经定型的不动产跟现金之外,最值钱的其实还是股份,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股份,大部分旁支或者废材都拿不到股份,只能每年得到一定分红。
当然,这笔分红就是躺赢的财富,别说对于一般人,就是对于世界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们而言也是一生都难以赚到的财富。
但大部分出身在这种豪门氏族的人也被唾手可得的财富滋养出了强盛的野心,不是谁都甘心的?
比如,谢思邈那含泪入狱等待判刑去死的亲爹,他就知道自己其实不甘心,但介于比他更不甘心的其他兄弟姐妹人均喜提惨烈下场,他在当年的谢家继承权争夺战中选择了匍匐在谢成雍脚下。
他赌赢了。
所以拿到了不菲的回报。
医疗产业本来就是很暴富的行当,抛开股份跟不动产以及资金,光是掌管这批产业每年得到的盈利也足够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十几年内就积攒了百亿身家。
所以,以这样的出身背景跟自家底子,俩夫妻从不低头看人,往上,他们看到了更辽阔的世界——一切从谢成雍只生一个女儿且不再娶开始。
回头看自己儿子,也是玉树临风嘛。
于是野心就来了。
于是结果就如现在。
不对,还没到最坏的结果,现在只是开局。
会议室内,谢思邈面无表情看着谢家内部派出的代表带着律师跟经济顾问等人开始整理医院内的财务情况,也在着手剥离他们家对这份产业的监管。
这里是总部,接下来整个品牌的附属医院都会被查,都会从他手里离开。
是,从他手里。
谢思邈冷眼看着这些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们用冷酷又客气不牵连任何关系的嘴脸一板一眼走完程序。
而他的母亲则是一改往日高傲刻薄的嘴脸,变得愤怒刁钻,又在发泄脾气后隐隐哀求。
他想起来了,也是这些人在这些年里反复念叨两件事。
思邈,你可是你们那边唯一的男孩子了。
思邈,你堂妹她十分优秀,可惜是个女孩子,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继承你大伯的家业呢。
思邈啊,你可要上进....
思邈,你怎么总不如她?不过....她是女孩子,最近还不懂事,跟你大伯吵架了。
思邈啊.....
谢思邈看了一眼寂静无声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想到了关于蔺扬的一切。
小时候的,以前的,最近的。
他皱眉,起身出了会议室,坐在空旷开阔的休息区拿出一根烟,正要抽。
突然,他眯起眼,重新取下烟,夹在手里,盯着电梯口出来的人。
这边不是医务部,是管理部,安保很严,能直接带人上来的,自然是有内部人员引领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一位叔叔笑盈盈又客气,带人走出电梯。
几个电梯几乎都是对方的人,带着专业人员。
律师,医疗产业顾问,以及....
谢思邈面无表情盯着被众星拱月的那个人。
谢家跟维恩那边达成了协议。
小西装,漂亮又干练,像是他从小在生意场上见过的所有女强人跟掌权人一样的气质。
对方走来。
谢思邈:“周望岫。”
他喊了人,也是拦了人。
“思邈,你别胡闹,现在这个结局还不是你们家四处搞事闹的?”
谢家的这位叔叔很不爽,早就看不惯他们家嚣张跋扈四处作乱了,如今本来好好的医疗产业要被人瓜分,只是因为罗宁那边拿捏了他们家内部腐败且违规操作导致的医疗事故,如果私下不处理好,捅到明面上,那绝对是灾难,现在就是按照罗宁的意思“割让”,等于被低价收购了。
谢成雍本来不愿意,跟罗宁私底下也有过火花冲突,只是没开战,但现在....
谢须弥内部开火,施压,谢家自顾不暇,谢成雍也默认不救这一家,那结局就板上钉钉了。
有谢家旁支觊觎这份产业,企图让谢须弥救一下,只对付那一家三口,如果有经济缺口,他们愿意帮忙,前提是这个产业的管理权....
但不管是谢须弥跟谢成雍对此都表态冷淡。
谢成雍后来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同意了。
于是收购案就这么默认进行——从法律上,当年分配的时候给谢思邈家的就是代理权,并不是归属权,产业还是属于谢成雍的,他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所以一旦收回代理权的法律过程完成,无缝衔接的就是收购。
所以谢思邈才会看见维恩的人。
他那一刻想:这就是爸妈希望我利用周望岫达成目的,成功成为谢成雍选定的继承人,弯道超车,掌握谢家的原因。大权在握,一念之下,旁人的财富跟命运都是蝼蚁。
哪怕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数百亿资产,其实也会被对付,会被践踏,会被拿捏。
但这人可以是谢须弥,是罗宁,是任何原本就高高在上临驾于自家的所有人。
怎么能是周望岫。
周望岫跟蔺扬....
不甘,怨恨,他的眼里满是屈辱。
喊人的时候,身体也站起了。
像是一只受伤的豹子难忍杀戮欲望,从草丛里跳出。
保镖上前,欲拦下。
但周望岫看了下尴尬的谢家人,抬手摸了下手腕,低声让他们进去谈事,自己一会就来。
谁都知道他们之间的龌龊跟纠葛,也不好参与,一批人都进入了会议室,只留下张云英跟另一个保镖。
周望岫不可能愿意跟这人独处,有防备心,但她知道今天怕是跟这人最后一次会面了。
她不说话,隔着两三米冷眼看他。
谢思邈点了烟,吞吐两口,冷笑:“识别多日,刮目相看,到底还是让你爬上来了。”
“如今,可是志得意满?”
他知道按照琼跟罗宁的关系以及她们对周望岫的态度。
之所以收购这份产业就是为了给后者出气,以及作为救下罗宁的回报。
拿下这份产业后,周望岫就不再是以前的周望岫了。
她何尝不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小谢家。
周望岫:“是,确实得意,忽然有点了解你们的高高在上了。”
权力使人腐朽,使人傲慢。
她是真切感受到了。
谢思邈皱眉,周望岫继续冷淡道:“也多谢你们家的成全,不然,我还真不能从普普通通辛苦打工还钱的小医生得到这一切。”
“以你世俗肤浅的角度,一定也会认为我现在的结局是巨大的成功。”
“可惜,反衬了你的失败。”
周望岫这人早就被谢须弥判断准准的。
看似温柔和善,待人周到,其实骨子里一旦把人划分敌我,态度泾渭分明,冷淡得像是看活人跟死人。
她对谢思邈的厌恶已经完全越过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
死人。
她看他。
而这么多年的接触,了解敌人的往往也是敌人。
她三言两语就戳了谢思邈的肺管子,后者烟都抽不下了,眼底满是猩红,冷笑:“你以为自己赢了?”
“有谢成雍在,就算谢须弥不顾一切要跟你在一起,你这么骄傲,就真的能放在那些事?”
“你以为,这些年谢成雍就一点没出手?你以为我爸妈为什么胆子那么大,完全不怕谢须弥报复?”
“你素来清高,也会为了所谓的情爱抛弃自尊,匍匐在谢家脚下?”
谢成雍。
的确如鲠在喉。
但周望岫还是平静看他,“是,我可以不在乎。”
谢思邈一怔。
周望岫:“我受过血脉羁绊的苦,好不容易还清责任,实在不必连累自己的下半生为了你们家的血脉而吃苦。”
“谢须弥,她也值得我退让自尊,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
“谢思邈,我不像你。”
“你既配不上任何一个女人,也不配当一个男人。”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最后一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谢思邈嘴唇发抖,猛然扑过去,却被早就等待好的张云英一脚踹上去。
同时,身边男保镖迅速瞥了一眼周遭密布的监控。
很好,果然如周小姐预判的....这人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只要对方先动手,能打就打。
作为保镖,他们这也是正当防卫嘛。
最好让张云英来,能最大程度羞辱看不起女人的谢思邈。
最好....让其完全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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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邈被一脚踹中胸口,连人倒飞滚落在地。
不远处的前台看到了,大惊失色,却不敢靠近。
他们,已经知道大厦将倾,如果不出意外,谁将是未来的老板,他们心知肚明,所以第一时间也只是惊愕,下意识离开前台,但不敢靠近。
或者,不敢接近狼狈的谢思邈。
谢思邈坐在地上,浑身酸痛,看着张云英难以置信。
这什么女人,跟牛一样!
张云英却撇嘴,鄙夷厌恶道:“什么东西。”
谢思邈怒极,忍着疼痛爬起来就冲上去。
砰砰砰,连续两下击打格斗,第三秒。
砰!
谢思邈挨了两拳,再被张云英一个刚猛的过肩摔....
惨叫惊动了不少人。
周望岫都惊愕了,她知道云英小妹妹厉害,一个人打三个欧美大汉都没问题,对付谢思邈这种被掏空了身子的公子哥不在话下,但不知道这么猛。
边上男保镖低语,“您不知道?她可是格斗冠军...以前打地下黑拳的,一早是跟在罗宁女士身边的。”
说是天子近卫也不为过。
周望岫这才恍然....嗯....所以这么厉害的女性保镖是很珍惜的,罗宁是什么时候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负责安全的?
好像就是手术之后,罗宁见过自家妈妈....没几天就做了许多安排。
就好比最近发现自己跟琼的协议,按理说,没有任何一个资本家允许这样事发生,哪怕源头是另一个员工背叛,可自己隶属其麾下,却跟琼另有打算,这无疑是行业大忌。
自己都做好了最坏的代价准备,也做好了被罗宁舍弃甚至在行业内封杀的准备——当然这是许多道德卑下的资本家才会做的选择,他们不会顾虑她在根本上挽回了医疗所的损失,只会考虑自己的权威,罗宁的道德操守自然比这些人搞得多。
可半点没追究,一笔带过,甚至还促进了这个收购案的诞生,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所以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可以为了情感偏向做许多违背原则的事。
她是沾了亲妈的光。
难怪罗宁前段时间说服她的时候会用那样的理由——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以你的思维,难道我们这些人世代继承祖辈的财富,也是一种不配?你都为此付出了生命的赌注,堪比我们的祖辈在动乱的年代孤注一掷获取巨额财富,他们配,你为什么不配?
这绝对是一种思维上的醍醐灌顶。
中式教育跟思维里面更保守,且,总会驯化女性要保持高度的道德廉洁,驯化她们对物欲的清高以及克制,看着是很让人钦佩,实则,女人之所以比男人活得辛苦,根源就在这。
为什么非要做一个好姑娘,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只要不是个坏人,付出了,有所得,是最合理的事。
该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难道要了就一定会显得你低俗?
即便所有人认为你低俗,那又怎么样?
你被欺辱,被压迫,被他人践踏的时候,谁来救你?
你不爬上去,凭什么坐拥明月?
还是一直期盼着明月自甘堕落跌入你的深潭?
反向来说,为了得到所求,自己容忍谢成雍的那些事,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既想坐拥巍峨高雅的雪山,自得忍受其高处的森寒。
所以周望岫在最近短短时间内,在那晚聚餐发作之后,在那几个晚上情绪崩溃到思维重塑。
经历了属于她自己的成长。
好像一下子,厕所内来自同学好友的霸凌,少年时期的隐忍伪装,成年后的辛苦经营,都一下子淡去了。
她终于长大了。
所以在楼下的时候,她才会对保镖们做了那样的吩咐。
她的怨憎,本就该化为实质的打击落在敌人的身上。
为她这些年的痛苦跟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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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邈倒在地上,痛苦捂着被折的手臂。
会议室内的人听到动静,大多数人都不在意,但人家亲妈在意啊,急了。
但在她出去之前。
外面,电梯门打开。
一个美丽个消瘦的青年,穿着宽大的风衣。
双手插兜,就这么出现在所有人跟前。
他的目光跟周望岫对上了。
周望岫看着他,微微皱眉。
“蔺扬。”
她叫了这人的名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
十年间日日夜夜。
一样狼狈不堪的他们,一个是挡箭牌,一个是被金屋藏娇的真正挚爱。
他们原本是对立的,最开始,蔺扬甚至对她冷嘲热讽,饱含嫉妒,好像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成为他的爱人伴侣一样。
最初,周望岫可恶心这人的眼神了。
但后来....
“是我。”
“周望岫,你好像忘了,他毕竟是我爱的人。”
“其实现在的局面很明朗了,我们三人啊,终究是跟在那栋房子里一样,其实只要死一个,另外两个人就解脱了,再不会有那么难堪的事,也能彻底得到自由。”
蔺扬走来了。
周望岫眉心狠狠一跳。
男保镖跟张云英顿时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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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不同意,不同意,你们休想拿走我的钱!”
“一切都是我们家思邈的。”
“你们都是谢家人,就看着这些外人这么欺负自家人?”
“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会上诉,你们等着!”
歇斯底里的贵妇人没了半点往日的雍容高傲,丑态百出,担心外面的儿子,但也第一时间在意钱——她以为只是暂时被取消管理权,只要产业在跟原来安插进去的班底在,她还可以东山再起,或者捞一大笔再走,但现在如果被收购,一切就是竹篮打水,她不甘心!
放下狠话后她又听到外面的尖叫。
什么动静?
这一下连其他人都坐不住了,维恩的法务顾问担心老同事出事,立即冲了出去。
一看,局面大发了。
有人,带刀,而且还挟持了人。
也有人被保护了。
周望岫抬头,看着刚刚匆匆从后面赶来拉住自己挡在前面的人。
没看到脸,凭着气味就能确定对方。
谢须弥没回头,只是握了周望岫的手腕,用身体挡着,也让保镖护卫身边。
手指都是温热的。
因为一直在跑,冲进这栋建筑楼。
呼吸也不稳。
害怕。
周望岫感受到了这人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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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人冲出去,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被那下贱的货色挟持在手中,锋利的小刀抵着谢思邈的咽喉。
谢思邈是震惊的,后来是愤怒跟怨恨。
他刚刚看到蔺扬抽出刀来,还以为是他要对周望岫或者赶到的谢须弥动手,没想到反而拿住了自己。
他怎么能!
“蔺扬,你果然背叛了我。”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人生该完全归顺自己,跟自己一个立场,现在无疑选择了背叛。
他的妈妈没说错。
“背叛吗?阿邈,你又听你妈妈的话了。”
“你,一直一直,都在听他们的话,唯一不听话的就是这些年没有抛下我,还为了我,设计了周望岫来当我们的挡箭牌,这些年一次次,你一次次都在反复跟我提起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你的付出,你一直在委曲求全,我应该感恩戴德,是吗?”
他的声音特别沙哑,粗粝干涩,很难听,跟从前的天籁之音截然不同。
谢思邈表情凝顿,但很快变得更怨恨狰狞,“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资助你,你以为会有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你还跟这个贱人勾结背叛我!还想远走高飞是吧?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蔺扬,你果然跟小时候一样下贱。”
“我就不该救你!”
“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处境,一切都还是我的.,...”
谢思邈以前特别不喜欢父母提及蔺扬时的鄙夷厌恶,偶尔也会反驳,但日子久了,人心如何,从年幼初识的纯粹,年少的喜爱,成年后的难以割舍,又无法接受....
最后厌憎,排斥,又无法放弃。
多复杂的心理。
于是有了恨。
谢思邈在极端的情绪下毫无掩饰暴露了自己内心对蔺扬的排斥跟怨恨。
他不想爱男人,一点都不想。
“我知道,你很痛苦。”
“也试过了去找女人.....可是失败了。”
“你也试过去找其他男人脱敏,依旧失败了。”
“多痛苦啊,不想要,却抛不下,好像体内住着一个最恨的人,不被任何人接受,生怕被别人看不起,丢了所有的尊严跟体面,成为一个怪物。”
“阿邈,我始终最爱你。”
贵妇人在咒骂,谢思邈也在笑,“爱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蔺扬,你如果真爱我,就不会把刀....”
他正说着,薄情又讥诮,周望岫高声打断他,“你别说了,他生病了!谢思邈,蔺扬他生病了!”
谢思邈皱眉,盯着周望岫,反而失控一般,暴怒不已,“病?谁没病?你还记得自己是医生啊,对了,当年我就该狠一把,把你弄怀孕了....有了孩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跟谢须弥在一起,也许那会我也会网开一面,让你们在一起呢,他不是为了保护你不顾一切吗?什么爱不爱的,还不是为了我的钱....”
突然,他感觉到了咽喉上桎梏没了,被人往前推了下。
他一怔,从别人的表情跟瞳孔看到了什么似的。
然后。
“我说了,我最爱你。”
“阿邈。”
“所以我会帮你杀死你最大的敌人。”
“你自由了。“
“我...爱你。”
刀,划过了咽喉。
利落无比。
好像划开的不是自己的脖子,而是西瓜。
鲜红,滚烫,喷溅而出。
浇灌了,湿润了谢思邈的身体。
也染红了所有人的视线。
贵妇人完全惊呆,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惊到了。
谢思邈背对着,听到了那个人倒下的声音,甚至听到了血管被割断后鲜血无主滋滋滋喷溅的声音。
太近了,就在自己身后,就在自己脚下。
只要他回头。
他会看见这一生最大的敌人确确实实被杀死了。
天性,不被世人,不被至亲接纳的那个人。
他自己,他的爱。
被彻底击杀了。
谢思邈没有回头,在许多医生跟保镖冲过身边的时候,他木然往前走,被自己妈妈拉住安抚。
没事的没事的,这样正好,真的很好。
你以后会好好的。
咱们家很多钱,你以后可以正常结婚生子....
谢思邈看向了周望岫,看到了后者震惊后的冷漠表情。
她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在透过他看到了十年光阴。
看到了那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天才忧郁寡言的一声。
被困在那个房子里的,其实不止是她吧。
生病了吗?
“妈妈,你说得没错,死得好。“
“死了,我以后就自由了。”
“我再不会爱上一个男人,没人能笑我。”
贵妇人刚刚被吓到,现在反而欢喜,拉着谢思邈急于离开这里。
“没错,你会好的,这本来就是一种病,现在病消失了,你自然是好的。”
“你的身体是健康的,还可以生孩子,等妈妈给你选好姑娘.....”
他们在走动,看都不看后面血液不断滚烫流淌的人。
可能,他还留有一点点的生命力,但正在消逝。
咽喉的血染红了地面,那温度可能让地板都变得温热。
周望岫过去了,谢须弥没有阻止她,跟她一起过去,他们走向一个人的死亡。
而谢思邈好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过去...
即将离开的时候,他转头了。
看到了。
一眼。
刹那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
福利院,摇晃的凤凰花树,他抬头,惊叫着什么人,好像别吓到了,火红烈焰的凤凰花颤颤悠悠,露出一个消瘦如小猴一样衣衫不整的小童。
唇红齿白,漂亮又怯弱。
“对,对不起啊,我捡风筝....你能躲开点吗?我跳下去。”
“你是谁?”
“蔺扬,你呢?”
“我啊,谢思邈。”
两个身份背景天差地别的小童上下对视着,都笑了。
那时,没有别的,任何杂质都没有。
一眼初见。
一个以为自己看到了小凤凰,一个以为自己看到了小王子。
然后。
凤凰始终飞不起来,困在了牢笼里。
小王子呢?
“妈妈。”
“啊?”
“对不起。”
谢思邈说完,挣脱了,猛然冲向边上的窗户,跳起,扒着窗户,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小凤凰。
义无反顾冲了下去。
砰!
血肉骨骼碎裂的重重沉闷。
抵达所有人的耳膜。
周望岫听到了,但没回头,继续木然抚着蔺扬的脖子伤口。
咽喉,人的呼吸,生命的呼吸,但对于蔺扬不一样。
那是他从小唯一归属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恩赐的珍宝,是他仅剩的骄傲了。
是除了谢思邈这个珍宝之外,唯一属于他的。
但,都没了。
粘稠的血液那么温热。
她看着瞳孔已经涣散的美丽躯体,终究落下泪来。
爱是毒药,不同于自己的十二年,对于蔺扬是贯彻了一生,长达二十五年。
始终如一,始终痛苦。
它的一面是恨,一面是爱。
落泪后,周望岫抬头,看着谢须弥。
“我知道他生病了,须弥,他病了。”
“其实很多人的一生,一眼看到底。”
“死亡,是唯一可以自由选择的唯一彼岸。”
“是他告诉我,不要选。”
生命太珍贵了。
他是被舍弃的,被父母不要的生命,可他依旧想要好好活着。
好好被爱,好好爱别人。
哪怕无耻一些,自私一些,也许就成功了。
可是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