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谁道人间秋已尽》旗木卡卡文

39、第十章

　　回到封云山之后，玄叶让秋禅孤护持，把自己关在藏书楼整整三日三夜。
　　目前玄宗内部与宗主平辈的只剩一个玄觉长老，宗主闭关，便由他苦撑大局。
　　六弦四奇都敏锐地察觉宗主这次闭关十分不同寻常，悄么么溜到藏书楼，向守门的秋二叔打听露城之行究竟发生何事。
　　秋禅孤虽然平时嘴上没个把拦，这回也知道玄叶有不得了的想法了，任谁来问，都东拉西扯的瞎糊弄。
　　“顾左右言其他，你真当吾等好糊弄？”被众同修推出来探口风的紫荆衣几度试图撬开自家二叔的嘴未果，终于按捺不住：“你们到底遭遇什么？露城实力如何？”
　　秋二叔端了个凳子坐在藏书楼门口戳着，见紫荆衣不耐烦了，仍然嬉皮笑脸：“哎呀，露城的实力嘛……老大仔是个弱鸡，他手下那个叫补剑缺的老头子倒是个高手。”
　　“……是吗？”紫荆衣怀疑地盯着他：“若只是如此实力，宗主为何这般反应？”
　　“这吾就不知道了，也许他被补剑缺打怕了呢？”
　　“吾听你在胡扯。”
　　紫荆衣皱了皱眉，也知道按照自家二叔的个性，撬不开嘴就一定是不会说了，只得悻悻离开。
　　转身的刹那，他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秋禅孤一眼，有些怔然。
　　在他从小到大所有记忆中就没哪天正常过的二叔，双手抱在胸前，半个屁股歪在凳子外，面沉如水。
　　紫荆衣愈发感到不妙。
　　有事儿。
　　宗主和他肯定有事儿。
　　他快步走出藏书楼范围，站在一颗古松之下发了会儿呆，拔腿就走，目标——弦部。
　　这种情况，也只能去找那个自己不太喜欢的眯眯眼了。
　　秋禅孤当然知道玄叶躲在藏书楼里干什么，算时间得要四天，差不了几个时辰了……真是的，他明明就是个厨子，为啥就成了编内人员，还得跟着玄叶一起驴徒弟。
　　若他的徒弟们都很傻很天真也罢了，偏偏六弦除开几个小的，四奇剔掉耿直的红木君，哪个都不笨，能驴多久？
　　《万血邪录》。
　　名字取得牛哄哄，封皮古旧，封面图片整得跟惊悚小说差不多。
　　一本破书哪里就值得玄叶这么呕心沥血？他拿在手里没觉得特别啊。
　　第二日上午，藏书楼大门终于打开，玄叶惨白着一张娃娃脸脚步虚浮地走出来。
　　秋禅孤见状吓了一跳。
　　“你这是嗑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走出酒|池|肉|林呢！”
　　秋二叔赶紧扶了他一把。
　　“哪里哪里，吾不过是观想天机用力过猛了……好友，吾急需饮一杯你调制的奶盖红茶补充能量。”
　　“去！”秋二叔撇撇嘴：“还惦记吾的奶茶，看来一时半刻死不了。走吧走吧，去厨房，给你调一杯。”
　　二人心照不宣地避开玄宗门人，抄近路溜到厨房，秋禅孤熟门熟路地拿出原料和工具开始调制，不时抬眼看看玄叶——
　　……卧槽这臭老道居然在剪指甲！！！
　　枉他担心半天！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宗主！
　　“喏，奶盖红茶，少糖多奶。”秋二叔没好气地将奶茶往玄叶面前一放，扯掉围裙在玄叶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讲吧，你又在计划什么？”
　　玄叶剪完指甲又慢条斯理地拿工具磨指甲，边磨边说：“不日之后，魔界将遭遇一场天灾……”
　　“喜闻乐见啊，最好是来一场大洪水把他们的锅炉淹掉，省得整天四处放火。”
　　“哈，可惜吾只测算出大致方向，却不知具体会是何种灾难。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
　　“嗯？”秋二叔挑了挑眉：“然后呢？”
　　“吾能测算，也许魔界也能测算，需在他们预料之前，引开注意。异度魔界生存于异空间，一举歼灭非常困难，但若行封印却是可行。”
　　秋禅孤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放弃思考，单刀直入：“这些战略战术的问题，你跟万圣岩商量就好，说重点！”
　　“吾欲与魔界赌一场。赌注是——《万血邪录》。”玄叶捧着奶茶顿了顿，娃娃脸上一片沉静：“在那同时，魔界必有动作，吾会请万圣岩以及萍山练云人协助，好友，请你……”
　　“怎样？”
　　秋禅孤屏住呼吸。
　　“天象昭示，你……将有一场生死之战。请你……尽力拖住对手。”
　　秋禅孤整个后背往椅子上靠了过去，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才两眼无神道：“你说你曾看到道境崩毁、玄宗不存的天启之象，到现在，这天意仍无转圜吗？”
　　“非是毫无转圜，只是天意与人力之间的博弈，谁也无法预料最终结果。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哈……你竟然会用‘牺牲’这个词。”秋禅孤忽然笑了笑：“算了吧，先天高人，个个都命长长，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好友……”
　　“吾只是……”秋禅孤话风一转，哽咽道：“吾只是舍不得荆衣啊。没能看他成婚生子，都是你这个神棍的错！！！”
　　玄叶脸色动容了三秒，随即解释道：“好友，其实玄宗并非不准娶妻……”
　　秋禅孤蹭一下蹦了起来，一手指着玄叶鼻尖：“你说的啊！不要怂，赶紧分头行动，你先给苍和金鎏影一人找个老婆，我好说服荆衣娶妻，将来吾们上仙山了后辈们也能家祭无忘告乃翁……”
　　“耶，这种事要随缘。”
　　“随个屁的缘，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苍整天睡不醒，赭杉军神经粗，金鎏影闷葫芦，一个个注孤生，还不采取措施，连后面几个小的也要带偏！！！”
　　“好友，几个小的偏不偏吾不知道，吾只知道话题被你带偏了……”
　　“住口！来战！”

　　玄宗宗主和首席大厨大战厨房一事暂且不表——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时不时抽风的秋二叔跟没个正经的宗主隔个十天半月来一场说掐就掐的定孤枝了。
　　紫荆衣跑到弦部和苍会晤，两人平时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都是玄宗平辈弟子里的智力担当，凑在一块儿琢磨半天，总觉得宗主和秋二叔在暗搓搓计划着什么。
　　苍的想法比较坦率，宗主若有安排，定会告知众人，瞎猜也不能行；紫荆衣可没这么老实，肠子弯弯绕的，索性去撺掇金鎏影，让他盯着点儿自家二叔。
　　金鎏影：“……”
　　不是，你自己的二叔自己盯着不行么。
　　紫荆衣从金鎏影的表情上看懂了他的腹诽，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通。二叔最近防他跟防贼似的，若他跑去紧迫盯人，没准就打草惊蛇了。
　　“何不让赭杉与他一同行动？”
　　身居自己不怎么稀罕的奇首之位，金鎏影表示他也挺忙的，准备甩锅。
　　紫荆衣摇摇头：“赭杉太中规中矩，吾二叔可是个疯起来不择手段不要脸的，他应付不来。”
　　金鎏影：“……”
　　你这是说吾不够中规中矩呗？
　　紫荆衣拿扇子拍拍金鎏影的肩膀：“你看吾做什么？同一类闷人，不同的闷法，事到如今你好意思说自己跟赭杉同类？哦——难道要吾叫你一声‘师兄’，才算诚恳拜托你？？？”
　　金鎏影立刻一脸大写的惊悚，连连摆手：“好友不必如此，吾去就是！”
　　此时，六弦四奇其他成员以及玄宗总坛仅剩的精英们鱼贯而入。
　　大殿里也响起宗主难得威严的传唤：“众人入内吧。”
　　弟子们步入大殿，分列两侧；随着人员锐减，再不复昔日人才济济之象。
　　玄叶无声叹息，开始宣布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由玄宗与万圣岩举佛道之力，开启赦天大封印。封印地点为三角地脉，由四奇负责……六弦之首坐镇总坛，率领五弦拖战魔界先锋军；圣域天座将与魔君一决，练云人将会适时援手。”
　　任务分配既定，苍和紫荆衣异口同声疑问：“宗主欲往何处？”
　　话语落，满堂寂静。
　　玄叶已经起身，闻言转回半个身子，笑道：“吾将与鬼族狼主一决。”
　　“……宗主！”
　　从他的神色中意识到了什么，白雪飘惊呼出声。
　　“安静。”玄叶的声调略往上提了提：“汝等要记住啊……有舍才有得，取舍之前，宁舍己，不舍人。”
　　玄宗宗主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随后，他吩咐六弦之首与四奇之首留下，其余人等回避。
　　玄觉长老心一沉，但仍督促众人退出大殿。
　　玄叶一言不发望着大殿内的老君像，半晌才开了口。
　　“苍。”
　　“是。”
　　“金鎏影。”
　　“是。”
　　“吾……非常抱歉。”
　　苍与金鎏影愕然抬眼。
　　玄叶背对着自己的弟子，头也不回，一气呵成道：“身为宗主之徒，你们必须承担一切，包括千百门人战死的罪孽，包括一无所有之时依旧挺身而出的坚持……此乃‘道’之一意。你们俩人心性特点各有不同，但这世间本就是大道无形，姿态各异，终究殊途同归。吾相信你们皆会找到自己的‘道’。可惜，吾无法见到那一天……”
　　“宗主……”
　　“问道、寻道、践道……无论行至何方，要守住本心啊。”
　　玄叶终于转过身，与两位弟子视线交汇。
　　“此后，玄宗就交给你们了。”

　　玄叶脱出露城之时，秋禅孤拎着自己的大刀蹲在巨石之后隐蔽。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搞迷彩装。
　　见到熟悉的光影，他迅速上前把人捞住，开足马力狂奔。
　　紫色道袍被血染成绛色，高高的发冠早已碎裂，银发乱糟糟地披散着，手里紧紧攥着半本《万血邪录》。
　　“好友……”
　　“省省力气。”
　　“露城之中，不止狼主一位高手……新的鬼族之王已经登基了。”
　　“啧，麻烦！”
　　“请你将这半本邪录带回……呃……噗！”
　　“……别吐在吾身上啊喂！娃娃脸？不靠谱的？玄叶？”
　　秋禅孤倏然停住脚步，缓缓的，慢慢的，放下被自己背了一路的玄叶，将半本邪录揣进怀里。
　　不靠谱的娃娃脸已经没气了。
　　平时那么聒噪，死倒是死得清静。
　　“……你倒好啊，弄死自己让吾继承你的徒弟？还是弄死自己让徒弟继承你的神棍？”秋禅孤拿袖子粗鲁地给玄叶抹了把脸——这娃娃脸沾了血看着挺滑稽。
　　“真是遇到鬼……哎，不知道你要去仙山祸害谁。”
　　秋禅孤摇头叹气。
　　随后，便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大魔源。
　　他转过身，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魔。
　　魔人一袭火红战袍，骑着魔兽，手持神兵，威风凛凛。
　　纵横道境玄宗大食堂数百年的秋二叔愣住了。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声音：“吾讲……你怎么没早告诉吾，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朱家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