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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苦肉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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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言,满座皆惊。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覃王,那个天下俊杰竞相效命的覃王,会为了一个女人挡刀,还是别人的妻子。
幸而史官不在现场,否则这正史比野史还要野。
沐桜吓得花容失色,她双唇微张,两行泪珠扑簌簌掉了下来。
“阿桜,不要哭。”疆离挣扎着取下尾戒,套在了沐桜的大拇指上。
荆王率先反应过来了,大声喊道:“快去请御医!”目光扫到昭的身上,厉声喝道:“拿下逆贼,与我细细审问!”
昭“噗通”一声跪在覃王脚下:“属下误伤了我王,百死难赎。”
疆离旋即说道:“寡人赦你无罪!”
围上的众奴仆犯了难,覃王的侍从刺杀覃王,此事发生在荆国的地界上,荆王可代为管辖。然而犯人已经被覃王赦免了,此案何解,并无先例,是以众人以目视荆王。
荆王说:“你这刁奴,实属胆大妄为。既然覃王饶恕了你,寡人也不好追究,你好自为之吧。”
御医走上前来,剪开覃王后背的衣裳。狰狞的刀口血肉模糊,这一刀若是砍在沐桜身上,她怎么扛得过去?
御医拭去血迹,定睛看了看:并未伤及要害,复用银针探了探,凶器无毒。于是撒上金疮药,包扎好伤口,就坐在一旁开药方。婢女们取了干净的衣裳要给覃王换上,覃王掀翻盛着衣裳的托盘,冷冷说道:“寡人不着荆人的衣裳,也不服荆人的药。”
荆王脸色有些难绷:真是妙到家了,阁下这么有骨气索性不要荆人给你治病!可是一想到覃王在荆国的宫殿里遇刺,稍有不慎就是外交灾难,真是令人头大。他唇角的冷笑勾到一半就凝固了,两道潇洒的剑眉小幅度地绷紧,挑起,像骨折一般。
疆离双手遮脸,伏在案上,和跪在一旁的昭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昭解开外袍,罩在疆离后背,一开口就是悲痛欲绝:“王,我的王,世间竟有如此深情的男子,实在是令人感动啊!”
荆王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以手扶额,宽大的袍袖遮住了脸。疆离听见他的呼吸不那么平稳,想必脸色很精彩。只听荆王强作镇定地说:“且带夫人下去,这里交给寡人就好。”
昭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这个荆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气氛烘托到这里他理应把夫人献给我们的大王,巩固两国邦交!
疆离见昭沉不住气了,唯恐穿帮,于是一阵剧烈咳嗽。昭又一个鲤鱼打挺,钻到覃王的身下,用自己的背托起王的腹部,脑袋从覃王的腋下伸了出来:“王,您振作些。”
覃王唇语:“闭嘴!”昭不作声了。
听见疆离咳得厉害,沐桜忍不住转头:“阿离,你......”
覃王冲了出去,跪在沐桜脚下,他的手抓住她的裙摆,仰起脸,乞求的目光看向她:“阿桜,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荆王的声音响起:“覃王,请自重。”
沐桜半蹲下来,提着裙子,和疆离争夺那一片裙角。她小声地说:“放开我。”
离弦的箭,不达目的怎么能放手?
柔弱的深宫女子,论力气怎么比得过久经沙场的男人。疆离手握得紧紧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诚恳、舒缓:“阿桜,我知道你在这里并不快乐。荆王娶你,不过是昔日的他需要和百越结盟,牵制吴越。如今吴越已纳入荆国版图,他也懒得敷衍你了。倘若他日荆国攻打百越,梁州首当其冲,届时这偌大的王宫之中,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在和芈圧三年多的朝夕相处中,沐桜早已放下了疆离。可是两人白天刚爆发了一场恶战,她不由怀疑三年来的夫妻恩爱都是伪装,她的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腹部,她的脸不由自主浮现了重重疑云。
她拥有惊人的美貌和过人的聪慧,撇开背景带来的光环,她本身就是值得被爱的。
眼角的余光瞥向她的丈夫,只见他脸色阴沉,仿佛能挤下墨汁来。想到白天的时候他竟然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他本不爱她,这三年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一巴掌打醒了她的梦。
疆离又说:“你我两情相悦,当初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分开。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再疯狂的思念着你去。刀扎在身上的痛也比不过见不到你的痛。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此生幸福快乐,只是,你过得快乐吗?你若是过得快乐,我就是死,也含笑九泉了。”
“阿离,阿离,”沐桜泪流满面,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不会死的。”殿内的奴婢们也纷纷落泪。
疆离这一番话,足以令夫人心碎,荆王心寒。
“阿桜,跟我走吧。我会昭告天下,封你为后,为我唯一的妻子。我们的长子,会是大覃的储君。阿桜,你与荆王的婚姻是建立在盟约的基础上的,利尽则交绝,而我,是真心爱你,使岱山如砾,黄河如带,我对你的爱也不会动摇。”
荆王冷笑:穷图匕见,覃王终于亮明了他的底牌。
沐桜泪眼婆娑,看向荆王。荆王终于开口:“你是要留在这里,履行做妻子的职责,还是要追随你的挚爱而去?卿卿,你留下来,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若是执意要走,你我就此缘尽。我绝不挽留,也绝不纠缠。”
疆离深情告白:“阿桜,我爱你。”
沐桜把手递给疆离:“我也爱你!”
荆王咆哮:“滚!一柱香的时间通通滚出我的王宫,否则把你们全杀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再留下来就不礼貌了。
覃王一行人带着荆王的夫人以及夫人陪嫁的奴仆和婢女,统统滚出了荆王的宫殿,滚出了郢都,滚出了荆国的国境。
疆离使了苦肉计,伤口割得不深,又提前处理过并服用了止血药,并无大碍,只是看起来吓人。昭不愧是他自幼相伴的密友,隔着三层衣服能精准划开伤口的位置,为了伤口更加逼真,他在后背的夹层里塞了两只血包呢。
如今如愿以偿,他恨不得跳起来引吭高歌。若不是刚刚才“遇刺”,他还得“虚弱”地靠在昭的背上,维持“重伤”的人设,他真想把沐桜抱起来,举过头顶转圈圈。
宽大的马车车厢里,疆离倚在昭的身上和,和沐桜相对而坐。沐桜左手边是一个婢女,右边是她的贴身侍卫昭。
她已经换下了峨冠广袖的宫装,杏色窄袖深衣,外罩一件银蓝色貉子绒披肩,更衬得她肌肤莹润、五官娇艳。她低眉颔首,浓密的双睫下眼波流转,甚是动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想娶的女人,每一次见面他都会重新爱上。他主动放弃了她两次,惹出无数风波,如今他再也不会放手了。他们之间错过了三五年,但是两人都还年轻,他们还有三五十年的路要一起走过。他们会生儿育女,会互相扶持,往后的生活里,每一天都是欢歌和笑语。
只是沐桜并不快乐,她双眉紧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马车上,她呆呆望着窗外,几度洒泪。
驾车的侍卫高呼:“过了睢水,就是齐国的地界了。”沐桜怪叫一声,晕倒在婢女的怀里。车厢内众人俱是惊慌失措。
“夫人晕倒了,快请御医。”
“停车,停车。”
随行的御医赶到大王的马车上,一方丝帕覆在夫人的手腕上,与她号脉。
疆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她还好吧?”
御医捋了捋山羊胡子,双眼眯成了两道缝,又号了号夫人的另一只手腕,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终于,御医睁开了眼睛,脸上显出成竹在胸的样子:“恭喜大王,是个健康的小王子。”
疆离仿佛被当胸捶了一拳,呆若木鸡。昭也变了脸色,连忙找补道:“属下听说妇人有孕后身体会变沉,皮肤也会黯淡枯黄。可是夫人腰肢纤细,肌肤白皙,全然不像有孕的样子。马车上颠簸,且人多耳杂,一时干扰了先生诊脉也是常有的,不如我等闲杂人等先行下车,留先生共我王夫人在此,您重新号脉?”
御医说道:“老朽行医有三十二年,决计不会弄错。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还未显怀。马车上确实颠簸,带老朽开几副坐胎的方子,请大人下车后抓药。”
疆离脸色绷得紧紧的,嘴角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昭,听见没有,给先生赏钱。”
御医千恩万谢,他一个随行的医师,又哪里知道宫闱秘事呢?大王素来不苟言笑,御医以为他开心时就是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掂了掂荷包,还挺沉的:不错,可以过个肥年。
昭扶着御医下车,疆离有气无力地靠在软垫上。昭立在车窗下挥手:“有劳先生了!”御医一步三回头,走向了车队后面。
疆离提高声音:“昭,你带够银钱了吗?”昭猛回头。疆离唇语:买剂打胎药。昭:“请大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