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链崩坏》星若碎粒

2、邂逅

　　杀戮，是一切罪恶的开端，同时也是结束悲剧的唯一方式。
　　——《罪之书》

　　……
　　萨斯达尔城206号废墟，没入枯竭枝桠的阴影下，逼仄的深巷处不时传来疑似啃噬皮肉的咯吱声，伴随着低微到极致的喘息声——

　　“……该死……又失败了。”那个人影一手撑着墙，身体不住前倾，躯体以一种常人无法觉察的频率微颤着，全身弥漫的铁锈味浓重到骇人的地步。

　　“……咳，咳咳咳！”人影抬手捂嘴，鲜血自指缝中溢出，他深吸了口气，本意是想遏制咳意，却不想情况愈演愈烈，喉头一哽，竟呛咳得更厉害了。

　　“不行了……”他踉跄着走出巷口，勉力抬起头，逆光之下满是血污的脸衬着俊秀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惊心动魄，自额角顺流而下的鲜血淌过脸颊下颌，悄无声息地在地面上绽开一朵血花。

　　这时，被黑暗遮掩的破布下，传来锦帛撕裂的声音，一只漆黑的触角伸了出来。

　　渐渐地，那个触角显露全部身形，在上半身探出的同时，竟张口将触角咬在口器中，在轻微的咔嚓声中，紧闭着的眼睛骤然睁开，血瞳缓缓转向安逆陌。

　　是变异的VIG昆虫。

　　“……天要亡我，非战也哉。”安逆陌垂着首，衬着苍白的脸唇角溢出的鲜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阴翳，像是褪去了无形的保护壳，倦意和疲惫暴露无遗。

　　……就这样结束吧。

　　他想，太痛苦了，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安逆陌颓废仰头看着灰败的天空，夹杂着沙粒的空气吸入呼吸道，他呛咳了几声，又竭力抑制咳嗽，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咙。喉结猝然一滑，又生生咽了回去，顿时铁锈味自舌尖蔓延开来。

　　增须虫窸窸窣窣地靠近，薄如蝉翼的黑翅倏地翘起，刚嚼碎的触角又长了出来。它的头部微微抬起，嗅着空中愈发浓重的葡萄味信息素，赤红的眸底泛起不带掩饰的讥讽恶意。

　　……别小看增须虫，体型虽小，但却有极强的嗜咬能力，能在短短几十秒内把一个人类啃得只剩一具骸骨。

　　失血晕眩中，恍惚想起有人曾这么对他说过。那个人的容貌与声音，仿佛穿越时间空间，甚至是禁忌的生死，微笑着站在他身前，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一如既往地透出浓浓的绅士气息来。

　　……不论发生什么，都请挣扎着活下去，无论有多痛苦，有多艰难——

　　……答应我，好吗？

　　安逆陌猝然睁眼，对刚才无意识中指甲嵌进掌心皮肉正汩汩流血的刺痛浑然不觉。

　　他下颌紧绷，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盯着眼前仅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增须虫，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一步，脊背撞到冰冷的墙壁，撕裂一般的痛楚扩散开来。

　　增须虫嗞地一下飞起，张开口器就着安逆陌的脚就要咬下 他侧身躲过的同时，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方才还泛着淡黄的衣服，几乎在一秒之间变得血红一片，他的上半身蜷缩着痉挛了一瞬，还来不及喘口气，又就地一滚，避开增须虫的二次袭击。

　　他眼前一黑，视网膜上映出无数朦胧的光点，张口便呛出一口鲜血来。

　　死比活着容易，活着却比死艰难。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待眼前豁然一亮，支起上半身站起身。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丝，咧嘴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漆黑的眼珠像是被冰冻的乌云，沉沉的眸底深处藏匿着久久挥之不去的阴霾，阴森而幽然。

　　“来吧，怪物。”安逆陌声音低哑着开口，眼底隐约露出疯狂之色，“看看上帝究竟垂青谁。”

　　然而增须虫却顿住脚步，血色眸底映出一个孤拔高挑的人影，一改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庞大的身躯竟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

　　安逆陌敏感地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呜呜吹着，他蹙起眉头，内心疑窦丛生，正思忖着，一声凄厉的尖啸在脑后炸起，紧接着，是巨物倒塌的声音。

　　他脊背僵了一下，仿佛头顶着巨物般，一寸寸转过头，终于看见增须虫有如白日见鬼般的人影。

　　他很年轻。看着来人冷清俊秀的脸，心底平白无故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合金特制的战靴一步步踏在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来人身着纯黑色制服，紧身皮带系在腰间，他的指尖在扳机处打了个旋，致使枪身绕着修长的手指转了几圈，而后咔嗒一声收回枪匣。

　　“没事吧？”他问。

　　长时间注视他的黄金瞳竟莫名有些心悸，安逆陌垂落目光，避开他的视线，闷声回答：“没事。”

　　来人自上而下地审视打量着他，声音带了点怀疑，“真没事？”

　　安逆陌嗯了一声，五指不自觉弯曲，攥紧了染血的衣袖。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安紧张，来人放轻了声音，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我叫新亦臻，你呢？”

　　安逆陌看着他嘴角几不可察的笑意，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喉结滚了滚，极力忽视心底腾升而起的异样感觉，掩饰似的偏头不去看他，“安逆陌。”

　　“安逆陌？”新亦臻似是觉得很有意思，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挑起了眉梢，他搭在枪闸上的指尖轻微滑动，临摹着枪的轮廓，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像是多年来命悬一线，潜意识驱动所做的一个不起眼的，习惯性动作。

　　他的中指及食指恰到好处地勾住扳机外枪柄处，只要稍稍使力，便能完全向外拔出来。

　　长久的沉默后，新亦臻上前一步，不知何时敛去了微笑。

　　气氛渐变焦灼，安逆陌咬住下唇，正不知所措，却被新亦臻一扯拉入怀中，随即蓦然抬首，眸底凛冽毕现，咔哒一声抽出枪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

　　安逆陌鼻尖不慎撞到他肩膀，鼻腔一酸，眼底顿起潮雾，抽了抽鼻子。一股淡淡的青柠信息素味犹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自己。

　　……这个气息，好熟悉。

　　他恍惚中心想。

　　“真是阴魂不散，本有机会活命，奈何你自己找死。”新亦臻勾起嘴角，眸底闪动着讥诮。

　　“……这不是黄泉路上太孤单了。”漆黑的巨翼怪物抚平双翅而后收起，两足轻轻落地，对新亦臻的讽刺充耳不闻，投在他身上的黑影将其藏匿，头顶仅剩一只残破的犄角，赤红的眼底隐隐跳动着疯狂，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补充未说完的话：“拉一个敌人陪葬吗？”

　　他被子弹贯穿的胸口还在滋滋冒着烟，可本体却丝毫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