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十三天雨

84、与师徒（一）

　　手轻挥，冰桥复又化成水。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躲到菩萨像身后。

　　不多时，庙门传来咚咚声，“有人吗？我们来避雨！有人吗？”有一少女的声音的传来。

　　见门内无人应答，大门刺啦一声缓缓推开。

　　一男一女背着一白剑一重剑，撑着两把破伞而来。

　　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

　　少女抖落抖落伞，开始数落起男子：“师父，您的天气预测能力跟青蛙叫声一样有用，一会小一会大。”

　　男子拍了拍少女的后脑，不服道：“那我说错没？我是不是说这天要下雨？”

　　“您说三天后才下雨，要不是我拉着您，我们就要在船上淋雨了！”

　　男子装作没听见，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感受到一丝还没消去的温度，他顿了下又起身道：“幸亏为师备好了伞。”

　　他走到少女面前，使了个眼色。

　　少女迷茫眨了眨眼，“师父，您眼睛有毛病吗？”

　　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忽然身动，身如幻影，踩着供桌翻到菩萨像身后，长剑出鞘。

　　林英之二人听见衣料翩翩之声，就知已被外面的人发现。

　　二人不打算动手，躲过长剑之影，各自侧翻而出，露面。

　　四人站着四角。

　　“二位何必躲躲藏藏？咱们师徒两个只是来躲雨的，与二位并不相识。”男子翻身而下同时长剑入鞘，他衣服松垮且着长袖长袍，动作间却行云流水，自有一股逍遥之意。

　　“我们二人之前遇上些麻烦，因此行事谨慎了些，阁下请见谅。”闻清语解释道。

　　“这样啊，理解的理解的，行走江湖嘛。”

　　男子抱剑向他们两个微微拱手，却见少女歪着头直勾勾盯着林英之看。

　　他一掌拍在少女后脑勺，“你看什么看！无礼！”又向林英之抱歉道：“我这徒弟一向没什么规矩，冒犯到姑娘还请原谅啊。”

　　“不是啊师父，这姐姐好眼熟啊。”少女皱着眉对上林英之的目光，“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像我昨天采的花。”

　　男子扶额，羞得要钻进地缝里去。

　　林英之轻轻咳嗽一声，这李不言当真是言之无忌，看得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她伸出手覆在眼上。

　　到这一步，李不言和男子才双双惊讶张嘴。

　　“是你呀林师父！”李不言恍然大悟，她朝四周转了一圈，“秦影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去当兵了。”

　　四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坐在庙中随意攀谈。

　　林英之不记得在离山有见过背白剑的男子，印象中，李不言身旁的师父是个年迈老者。

　　“在下姓游。”男子只是介绍自己的姓，“离山时，姑娘应当见过在下，只是那会我扮作一个老道。”

　　她点点头，此人同样不以真面目视人，不知缘由，也不好相问。

　　李不言是个不怕生的，哐哐哐便把他们这几日的苦水倒出，基本是在数落自己的师父。

　　他们一路游荡到梅东之地，想要从梅东坐船北上到梁都，中间还不乏男子认错路，又倒头重走。

　　本来这段时间梅东的天气便时常有雨，她师父还要拉着她去划船，说什么要带她欣赏山间河流的美景，偏偏还是划的一叶扁舟。

　　若非李不言见天色不妙，赶紧靠岸找避雨之处，他们便要在在江上淋雨一路。就连破伞也是途中农家里捡的。

　　游师父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和闻清语攀谈起梅东这里的吃食，李不言只能拉着林英之抱怨。

　　林英之只是尴尬地笑笑。

　　说道吃食，恰巧是闻清语感兴趣的话题，他从怀中拿出一包蜜饯，蜜饯外表是红色果肉，酸甜可口，内里嵌着红枣味的黑沙。

　　“甜而不腻，上品！游兄试试。”

　　他将蜜饯分出去，期待他们的反应。

　　李不言又要了一个，“好吃！看起来不像是我师父买得起的样子。”

　　“死丫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游师父作势要打。

　　四人的路一东一西，只是短暂认识了一番，偏偏这雨又一直下个不停，直到傍晚也不见乌云消散的迹象，几人只好在庙中讲究一晚。

　　晚间雨声淅淅沥沥，潮气积聚在庙宇中不得散，睡梦中的李不言忽觉有些冷。

　　她蜷缩在蒲团上，不自觉抱紧自己。

　　胸膛起伏的频率渐渐变乱，呼吸因为不畅快，吸气声也开始加重。

　　林英之和她占有了仅有的两个蒲团，二人靠得近，她最先发觉李不言的异样。

　　“李不言？”她轻轻出声。

　　声音惊动了游师父，他一下惊醒，快速来到李不言身前，探她的脉搏，眉心闪过忧虑。

　　大力拍在李不言背后，将她拍醒又拉起，双指发力点在她周身几个大穴，“气沉丹田，三浅一深呼吸。”

　　李不言照他说的开始调息，“师父，我腿僵了。”

　　闻言，游师父拉起李不言，但她显然站不稳，而他也没有要扶的意思。

　　“去挥剑。”

　　“哦。”

　　她走路姿势怪异，却还是听话拿起惊朔，到一个远离他们的角落，开始挥舞重剑。

　　在惊朔的呼啸声中，游师父向林英之道谢：“多谢林姑娘及时提醒。”

　　“她这是？”

　　“经脉滞涩，血淤不通。发作起来手脚僵硬，容易滞气。平常看不出来，但是天冷潮湿便容易发作。”游师父解释道。

　　“这......”闻清语和林英之对视了一眼，“李姑娘小小年纪，为何会得这种病？”

　　游师父伸了个懒腰，手掌拍在嘴上，“天生的，她爹娘是三代内表兄妹，她兄长也是这个毛病。”

　　近亲生子，多有病症，二人了然。

　　“此症可有救治之法？”

　　游师父摇头，“没有，若非练剑，活不过十五。”

　　林英之坐在蒲团上，看着李不言挥剑。

　　少女的动作一开始因为四肢僵硬而动作迟缓，但是随着身体活络，逐渐渐入佳境，就像在离山与她对阵那般，又快又狠。

　　许是感受到三人的目光，李不言停顿了一下，“你们别看我，我不好意思。”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少女的脸上没有难为情之色。

　　“你练你的，管我们呢。”

　　东边下雨，而西边夜里无云。

　　西北的夜晚与白天温差较大，但是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射，总是舒服了许多。

　　秦影的眉骨在白天训练时磕伤，此时有一道小小的红痕。

　　他头上绑着红带，赤裸着上身，身上缠着粗大的铁链，铁链捆着一根实木。

　　他背着实木在校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做了一个又一个深蹲，直到汗如雨下，直到腿酸胀得起不来，直到身上磨出来红印，才肯停歇。

　　躺在地上，穿着粗气，胳膊累得抬不起来。

　　不要紧，他可以的，跟林英之练刀也是这么来的，他可以习惯。

　　天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看得尤为清晰。

　　抬手伸向天空，想要抓住一点点闪光。

　　现在的他每天都很疲惫，入睡时也再没有梦到那些奇怪的画面。

　　但是心底竟然有些失落。

　　人就是这么奇怪，梦到的时候觉得羞耻，但是再没有梦到时，又有些怀念。

　　抚摸了下脖子上的墨玉扳指，他唇角轻勾。

　　不想了，继续。

　　李不言练了一夜的剑，几个人也陪着她练了一夜。

　　夜里看不清，白天日光照进来才看清，她所处的那个角落是累累伤痕。

　　李不言看起来又是生龙活虎，关于她的病，她师父没有多说，林英之二人也不好多问，只知道是她父母将她交给游师父。

　　“李姑娘是从小就抱给了游兄？可是游兄看起来应当与我一般年岁......”闻清语不解道。

　　姓游的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

　　游师父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在下驻颜有术。”

　　难不成......闻清语凑近了，低声问道：“游兄，你可听说过世间有种诅咒，也能保人不老。”

　　“哦？什么诅咒？哪里的诅咒？”游师父也凑近了，好奇道。

　　“古时流传下来的，身怀异族血的人，用某种神秘的武器，钉入人心，便能让人肉身不老。”

　　游师父挑起眼尾，摸着下巴，“异族血......何族算异族？”

　　闻清语看着他的双眼，摇头道：“这我倒不知了，这个传说也是口口相传，中间的走向或许偏离了最初的故事。”

　　“如此啊......那也是挺有意思的故事。”

　　玉衡可以暂停他们的时间但并不能保人不老，他和林英之这一族，寿命本就长久，他只是稍稍变化了一下这个故事。

　　若不是演技高超，便是真的没有听过此事。

　　“闻兄可听过不老村？”

　　“不老......村？为何叫这个名字？”

　　“跑江湖的时候听过，北边的，听说村子里面的人都很长寿，而且藏着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药......”游师父神秘兮兮讲起了他以前的所见所闻。

　　庙里只有他们两个男人在，林英之和李不言，或者说是李不言拉着林英之去了河边。

　　这姑娘淋了一天的雨，又出了一身的汗，吵着要去河里洗澡。

　　雨后，空气清新，天空湛蓝，河流上游隐隐可见七彩。

　　李不言散着长发，在河中扑腾，她从一端游到另一端，姿势优美，破水而出时长发上的水珠四溅，在光下闪闪发光。

　　看起来她水性极好。

　　林英之坐在河边，替她张望四周。

　　这姑娘不仅不怕生，还有股自来熟，她竟然邀请林英之一起下河与她嬉戏。

　　可她们根本就不熟，林英之不能理解。

　　“林师父！你会水吗！”李不言在水里翻腾，她身上还是穿着一层薄纱。

　　“会。”

　　“我游得可好了！一年四季都下水......”她没在水中，过了一会又冒头，“起初我不敢在冬天下水，我师父把我踹下水的，他说要以毒攻毒......”

　　她又钻进水里，朝岸边游来，一边游，一边跟林英之说话。

　　只是基本是她在说，林英之撑着脑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