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十三天雨

68、钥匙

　　山脚下，黑衣人和一些官兵在到处搜查。

　　袁骄处理完山上的事，便赶到山下询问搜人的结果。

　　“大人，找了一天，没有发现任何尸体，连血迹都没有。”

　　这让袁骄疑惑抬头，就算是石壁生出的树枝也承受不了下坠的力道，从悬崖一直落下到底只能摔到这一片，怎么会找不到呢？

　　“继续搜。”他四处张望，没有看见闻清语的身影，“那位闻公子呢？”

　　报告的黑衣人愣了下，迟疑道：“属下没有见到闻公子。”

　　自己的朋友摔下来也不见他着急，说要一起找人也不见踪影，真是奇怪。

　　他点点头，“没事，你去吧。”

　　闻清语确实去找人了，只是没有在山脚下。

　　他们若是无碍，没道理不现身，因此他笃定，定是林英之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和自己在新河一样，被自身的力量所反噬，才不得不藏身在某处。

　　最大的可能便是停留在了某处峭壁上。

　　他在悬崖的树上绑上两根粗绳，绳子末端均系在自己腰上，他从崖上慢慢荡下，沿着石壁，呼唤他们。

　　他一个人能搜寻的范围有限，只能荡完一边再荡另一边。

　　橙红色金鳞出现在天边，太阳已经落日，夜幕很快便会下落。

　　晚上视线不佳，他得尽快找到他们。

　　拉紧绳子，他站立在山壁上，慢慢朝着没有探索过的区域前进。

　　山壁上有不少凸起的石块和冒出来的树枝，稍不留心绳子就要其勾住，他带着两根粗绳也是为了防止绳子磨断。

　　他刚落到一块岩石上，后脑就有一阵被击打的疼痛，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想，这肯定是林英之的力量在无意识外放。

　　他站在原地不敢前进，他的呼唤没有人回应，说明林英之和秦影两人皆不在清醒状态，要是靠得太近，他担心自己也会被林英之的力量波及而失去意识，在山壁上失去意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肯定在这附近，他得等。

　　秦影是在晒太阳的时候进入记忆的。

　　再睁眼时，他的视角又变成了小小的自己，眼前白色的爪子正在玩弄一只幼鸟。

　　他站在墙瓦上，东张西望，他认出来这是林英之的小院子，她人在屋内。

　　他想叫她，但是又耻于发出那样的声音。

　　没办法，跳下去吧......

　　好吧，原来自己这么小，摔断腿也很合理。

　　他的惨叫声引来了林英之。

　　一见到她，秦影就知道，这不是现在的林英之，这是更加年轻的她。

　　她的眼神是陌生的，还有几分惊奇，或许，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刻。

　　这次的记忆更加平淡，大部分时间林英之都只是在院子练刀，日复一日，重复着她后来交给他的刀法。

　　练到浑身是汗，练到挥不动了，还要继续。

　　他就这么静静陪着，坐在门口，看着日升日落，看着林英之渐渐变成记忆中的样子。

　　砰砰砰！

　　一阵低沉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秦影立马惊醒。

　　他睡在林英之的枕边，头上是她温热的呼吸。

　　哪来的敲门声。

　　他朝门外望去。

　　又来了，又是这个地下室，阴魂不散。

　　跳下床，他要去看个究竟。

　　他的动作惊醒了林英之，但是这次她没有出声。

　　没有回头，他跑出门，化成一个年幼的孩童依偎在父亲身旁。

　　地下室很矮小，没有烛火，只有头顶几丝细缝透出一些外界的光亮。

　　他们周围都是些蔫掉了的菜还有瓦缸，身旁的男人弯着腰，身体紧绷。

　　他抬起懵懂的眼神，“爹......”

　　“嘘！”男人手指抵在嘴上，神情不安。

　　头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低吼声：“那对父子在哪？”

　　“他们昨天就走了，就在这里借宿了一夜，真的真的！别杀我求求你们！他们真的走了，呜呜呜......”有妇人的哭喊声。

　　头顶传来了拖行声。

　　“不要！不要不要！我说的是真的！不要！啊啊啊！儿子啊！！”

　　一道锋利又尖锐的砍声，从头顶地面传来。

　　接着便是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有人在说话，但是听不清，只听到刀子挥舞的声音，然后就是砍肉的声音。

　　头顶突然有一滴水落下，黑黑的看不清是什么。

　　秦影抬头想找找哪里漏水，但是被男人按着头不让看，粗粝的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的年纪还不能理解上面发生了什么，男人不让他看，也不让听，不明所以的他干脆也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到了外界。

　　脚下是被烧黑的房屋，焦味冲入鼻腔。

　　地上有些奇形怪状被烧焦的物体，有一块看着像头，上面有些毛发，一处灰烬中，有只手还保留着人的肤色。

　　他还没看清，男人就将他转过身不让他看，他稚声稚气问道：“爹，刘嬢嬢他们呢？”

　　男人眼睛发红，紧抿着嘴，嘴角向下在拼命抑制着什么，颤抖从手臂传来。

　　“刘嬢嬢......这是刘嬢嬢要做的事，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

　　“使命是什么？刘嬢嬢要做什么？”

　　“使命就是必须要做的事。保护你就是她要做的事。”男人蹲下身和他平视，“儿子，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活下去，爹只要你活着，听懂了没？”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噢。爹，我饿了。”

　　又回来了。

　　一阵微弱又凄厉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跑到院子里就见一只橘色的小猫摔在墙角，前爪变形，应当是摔断了腿。

　　她站定在小猫前，它正无辜地望着自己。

　　要把它丢掉吗，还是养在这里......她踌躇了一会，还是俯身捡起，带了回去。

　　她才搬进来没多久，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案，翻遍了房间，都找不出一些吃食。

　　无法，只能去一趟食府弄一些食物来。

　　本来就没什么钱，这下还得养着只猫。

　　不过也无妨，反正这是她的记忆。

　　她要面对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一清二楚，无非是再经历一遍。

　　枯燥又无聊，每天不是练这个就是练那个，顺便再逗逗小猫......虽然她也没的事可做。

　　都说人死前，会回首一生的记忆，称作走马灯。

　　难道这就是她的走马灯？

　　不至于落个崖便要死了吧......

　　这小猫也是一惊一乍的，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跑了。

　　她起身跟在小猫的身后，跨过了门。

　　安逸留在了门内，紧张出现在门外。

　　天是红色的，世界是萧瑟的。

　　她看见了“她”。

　　是她在那间柴房中苏醒前梦到的画面。

　　“她”跪在地上，闻清语背对她，靠在“她”肩上，不注意的话会觉得他们在拥抱。

　　她蹲在“她”面前，此时的“她”闭着眼睛，眉心轻蹙。

　　面对面看着另一个自己，好怪异。

　　这个“她”看上去是比现在成熟，是未来的她吗？

　　她伸手，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凉的。

　　这触感，是真实的。

　　“她”突然睁了眼，定定看着她。

　　苍凉？悲伤？疑惑？她读不懂。

　　“要毁掉所有的玉衡。”对面的“她”开口。

　　和自己对话真的很怪异。

　　“是对我说吗？你怎么会知道玉衡这个名字？”

　　上次的“她”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这次说话的主体不同。

　　“你的记忆，我看见了。”

　　“你怎么能看见？为什么我不能看见你的记忆？”

　　“你是过去，你不能看见未来。而且，我能看见，是因为我是我。”

　　“她”歪了歪脑袋，“玉衡不毁，很多人，会像他一样死去......是巫......巫在乱世......”

　　“我不懂你说的。”

　　“钥匙......玉衡......毁掉......限制天赋......这是法则......”

　　“英姐，你醒啦！”

　　秦影的声音响在耳畔，眼前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世界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怔怔望着头顶的石壁。

　　她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个梦......究竟算什么呢？

　　预知？

　　她与未来的自己对话......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困在记忆中了吗，怎么会突然面对未来的自己呢？

　　荒唐，这太荒唐了。

　　“她”要现在的她去毁掉玉衡，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荒唐得令人发笑......

　　头还是有些沉，但是感觉已经好多了。

　　她坐了起来，山洞里除了秦影，还有闻清语的身影。

　　梦里她看见了闻清语的死亡，却没有看见秦影的身影......

　　扶着额头，她感觉很糟。

　　那种世界被割裂的不真实感又来了。

　　“英姐你怎么了？”

　　敛了表情，收回眼神，看向秦影：“没什么。你还能动吗？”

　　“可以，就是没力气，还疼。”秦影老实道。

　　他醒来之后，是长时间的晃神。

　　他的记忆将他拉到了第一次清晰面对死亡的时刻，他已经忘记了那会是几岁，也忘了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年幼的他体会不到老秦的惶惶不可终日。

　　他只知道，从离开那个地下室开始，他和老秦就过上了四处逃窜的生活。

　　要不是林英之，他都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