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十三天雨

49、锁君变（五）

　　冯昇也离去，所有人都离去，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英之看着正在滴血的刀，立在原地。

　　耳边明明有无数的呼喊，但此时竟然有一丝迷茫和不知所措阻拦着她的步伐。

　　“不要！不要！啊啊！”一白衣男子腹上被壮汉猛地捅了一刀，随即被踢下二楼。

　　壮汉看见了街上的林英之，一步跨下楼，朝她冲来。

　　她侧身避开，转身抬腿踢其后背，左手化拳，朝他面上狠狠挥去。

　　轰！

　　那人被她一拳砸向路边一小摊，摔得头晕眼花正要起身，喉间霎时一冰凉划过，接着是自己的咕噜声。

　　随后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从南扉馆传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刀，抖了刃上之血。

　　乌宁被这一阵酸味熏得扶墙呕吐，他也听见了外面的混乱。

　　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他从院子走进大堂，就见平常给他们送杂物的伙夫此时面目狰狞，擒了一位清秀的小倌，手起刀落，便是人头落地。

　　“啊啊啊——”

　　场面静了一息，随后堂中有人吓得高声尖叫。

　　人头滚到乌宁脚边，他认得这是才来不久的小倌。

　　双眼对着他圆瞪，吓得他瞠目结舌，发不出声音。

　　伙夫狞笑一声，大步走向乌宁，意图明显。

　　乌宁终于反应了过来，拔腿便跑，在堂中绕圈，拿起手边能接触的一切朝凶徒扔去。

　　冷光一闪，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痛意，他跌坐在地，嘴唇发白。

　　凶徒挥刀就要取他人头。

　　一刹那，眼角有一抹黑色疾来。

　　林英之斜身一脚飞踹在凶徒之首，将他踹冲出一道隔门，瞥了眼惊恐的乌宁，后挽刀跳进那门内。

　　只听见噗嗤一声，随后林英之跳出隔门，裙摆上沾满了点点猩红，她未看众人，独自离去。

　　乌宁阵阵耳鸣，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认出了林英之，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爬起追着林英之的身影，但是出了店门，便再也不见那一抹银白。

　　不知道空气中的酸味从何而来，闻得她胃里有些不适。

　　街上官兵和凶徒扭杀在一处，刚刚还在包围自己的官兵转眼间就护起了无辜百姓。

　　她要去救谁呢？

　　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其味难忍。

　　走着走着，一家酒肆下，蜷缩了一个女孩，抱着双腿瑟瑟发抖，她向林英之投来求助的目光。

　　顿足片刻，她走向那女孩。

　　“救，救救我，大姐姐。”女孩颤抖着嘴唇，拉住林英之的手。

　　女孩吓软了腿，林英之用力将她拉起。

　　不成想，眨眼间女孩手中滑出一针推向林英之腹部。

　　她右手握刀被女孩抓着，左手双指一弹，将那针弹飞，后用力掐住女孩脖子。

　　手指紧缩，女孩瞬间痛苦不堪，舌头外伸，面色开始发紫。

　　此时两名官兵跑来，眼色在林英之和女孩身上来回探究。

　　“救......救......命......”女孩挣扎向官兵求救。

　　林英之看着两名眼神戒备的官兵，松了手将女孩推出。

　　女孩被官兵护在身后，朝着林英之做出得意的表情。

　　双掌出针，插进官兵的后脖颈。

　　女孩的眼睛还在流泪，却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走。

　　忽而，听见后背有衣料飞动的声音，女孩背部遭到猛烈撞击。

　　她吃痛趴倒在地，转头惊慌地发现林英之的膝盖就压在她后背，让她不得动弹。

　　“你......你刚刚为什么松开我？”她手在地上乱抓。

　　“看看你会怎么做。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袭击这里？”

　　“我告诉你，你不杀我？”女孩巴巴地说。

　　“我不杀小孩。”

　　她掐住女孩下颌，指尖用力，掐得女孩龇着嘴往外吐舌，却不下死手，只叫她品尝痛楚。

　　“但是也可以破例。”

　　“咳咳！不要......求求......你！”女孩嘶哑哀嚎，双手尽力掰开林英之的手指。

　　她松了手，给女孩一丝喘气之机。

　　“咳咳咳！”女孩猛烈咳嗽，她抓着林英之的手，不让她再掐自己。

　　“我只是听令，是柳生，我只知道他是西渠人，其余的......”

　　女孩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楚楚可怜地看着坐在她身上的林英之，“我真的不知道了。”

　　“下的什么令？”

　　“嗯......就是......杀人的令！”女孩忽然面目一变，抓着林英之的手就要咬下。

　　只是林英之更快，在她话音刚落，便抓住女孩下巴，扭断了她的脖子。

　　上城区的骚动很快就传遍了新河，闻清语一边逆着人流一边扶起被撞倒的人。

　　冲过人群入眼便是冲天的火光和热浪。

　　他定了定目光，朝离得最近的火冲去。

　　这家门已经被烧烂，二层摇摇欲坠，屋内没有人声。

　　他看了眼四周，迅速下降身体表面的温度，周围出现淡淡白雾。

　　冲进火场，定下心神，手掌猛烈拍向地面。

　　只见一股寒气以他为中心快速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急速降低火焰气势，原本被热浪包围的房屋顷刻间熄了气焰，只剩下些不成气候的火苗。

　　咚！

　　心脏猛地一声跳动。

　　身体突然有种下坠之感，还伴随着隐约的灼烧。

　　他捂着心口，一阵不适从胸口蔓延至全身，连手指都有异痛。

　　紧皱眉头，他顾不上考虑，在屋内寻找还活着的人。

　　片刻后，他搬出有着微弱气息的两人，将他们放到外面的空地，后马不停蹄去救下一场火。

　　这家火势不大，他用同样的办法熄了火，没有活人。

　　那家是刚起的火，凶徒还逗留在屋内正准备杀害这家主人。

　　见状，他徒手抓断门上一截木梁，向凶徒后脑飞掷去。

　　木刺入脑，凶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闻清语立马上前将他一剑毙命。

　　这家主人早已被吓晕，但还有救。

　　他跑向火势最大的偏房，再度释放寒气。

　　咚！

　　胸口又传来一阵不适感，还有头晕。

　　明明他释放的是寒气，但内里却好像有一股热气在翻涌。

　　他从上城区由外至里，一家一家熄灭火势，搜救更多还活着的人，但是体内的热气也越来越明显，好似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靠近城中心的林英之也发现了远处火势得到控制。

　　这些人没那么快能救火，她心中略有猜测。

　　翻上屋顶，她在屋檐上奔跑，寻着火势突灭的方向，向那移动。

　　一个修长的身影半跪在一家倒塌的房屋前。

　　“你怎么才来？” 林英之落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大口喘气，不答话。

　　林英之察觉有异，她蹲下查看他的脸色，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鼻中有血，一些淡淡的金色纹路从颈下攀上脸庞。

　　他擦去鼻血，但动作缓慢好似有阻力。

　　“我也不知，身体有些不受控。”他抬头，越过林英之肩膀，瞳中有火，“锁君楼也被烧了！”

　　闻言，她猛然回头。

　　大火从锁君楼三楼溢出，一楼也隐隐可见火团。

　　“不好，冯昇还在里头。”

　　闻清语就要起身，被林英之按住，“你还可以吗？那处人多，你会暴露的。”

　　“没事的。”他轻拍一下她的手臂。

　　大火之前，纳来歌的房间中，卿卿早就躲藏其中。

　　她手握玉衡从背后刺杀冯昇，彼时后者正在纳来歌房间翻找一切信件。

　　卿卿的头发已经散开，一侧青丝已经被火烧卷。

　　她口中渗血，腹部被刺了一剑，而她也从背后给了冯昇一刺，此时将他狠压在地，眼中满是狞意，玉衡就悬在他眼前。

　　“呵，真是好姑娘。”冯昇笑了一声，咳出一口血。

　　“我要杀了你！”卿卿将全身力气压在玉衡上。

　　尖刺离冯昇越来越近，他咬着牙关，猛地偏头，玉衡刺破了他的耳朵，插进地面。

　　他双腿一弓掀翻卿卿。

　　柔软的身体一下子撞上身侧案几，头部撞上桌角，卿卿登时便痛苦瘫软在地。

　　冯昇看了眼窗外，官兵和着普通人服饰的反贼打杀在一块，气血上涌又咳出一口血。

　　他拔出玉衡，对着卿卿的心口，喃喃道：“好姑娘，我结果了你，你便不用痛苦了......”

　　刺入，血溅，美人故。

　　冯昇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卿卿身侧。

　　看着玉衡，忽地扯起一个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火很快湮灭了三楼。

　　闻清语冲入锁君楼时，大门已经倒塌，里面断了几根横梁，不少人被大火困在原地，有的还在发抖尖叫，有的已经不省人事。

　　他不知道楼上还有没有人，但是此时已经刻不容缓。

　　他深呼吸一口，运起全身的力量，将温度再度下降。

　　寒气从周身释放，席卷了一楼的热浪，他爬向二楼、三楼，如法炮制，熄灭最后一处火焰。

　　长长呼出一气，他扒着身旁欲坠的门，全力压下身体的异样。

　　身体好似在发抖，耳边出现嗡嗡声，他大口大口喘气却怎么也缓解不够。

　　身上的金光也在这时突显，眼前之物越来越模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林英之在闻清语身后入楼，见火突然偃息，她搬开几道压着人的木梁，而后直接攀上楼梯，眨眼间爬上三楼。

　　她进入纳来歌房间，里面烧得漆黑，还有两具烧到不成样的尸体。

　　衣料已经融在烧化的皮肤上，辨不出面容，但是从仅存的布料上，可以认出其中一具是冯昇。

　　他的手上握着玉衡，而玉衡还是保持它洁白温润的外表，仿佛置身于一切事外。

　　林英之蹲到冯昇面前，不久前这人还好好的，只是分别了片刻，竟然已经生死两隔。

　　生命果真渺小。

　　想起这人谋划一切皆是为了这份功劳，代价却付出了自己的命。

　　替他惋惜一瞬，便拿走玉衡。

　　在走廊寻到了瘫倒的闻清语，将他翻过身来，惊然发现原本淡淡的金色，此刻变得醒目异常，而且正在流动！

　　这是脉络的位置，流动的金色脉络。

　　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这幅样子。

　　林英之脱下自己的外衫将他的上半身裹起，扛在肩上，向锁君楼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