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十三天雨

222、凌虐（二）

　　面具扔到了林英之脚边，她停了脚步。

　　元七认出来了，灵山脚下见过，是林英之和熙王的友人。

　　萧默也认出来了，在荆遥，是林英之房间内的男人。

　　秦影闭上眼，握紧了拳。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闻公子吗？”元七问熙王。

　　萧默一愣，拉着元七：“什么闻公子？你也认识？他不是凤黯刺客吗！”

　　“殿下！”

　　萧默上前，拽着林英之，指着淮鸦，喝问：“他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认识他？他那天出现在你房间里我看见了！”

　　“萧将军，退下。”秦影上前，扫了眼淮鸦，扫了眼林英之，扫了眼应淮，最后看着萧默，“萧将军，你看错了。”

　　“我看错？他杀了兄长！林副尉还与他勾结在一起！”

　　“萧将军，慎言。”

　　元七脑子一片乱，这个刺客他不是第一次见，杀萧复，杀郭楼平，都有他的手笔。

　　结合林英之有时的反常，她是不是知道刺客却一直隐瞒？还是，她也脱不了干系？

　　萧默怒目，更难以接受，从今天的反应来看，林英之一直知道这个淮鸦的真面目，而淮鸦不仅杀了萧复，还几次三番要杀他。

　　他无法接受。

　　林英之撤开他的手，面对应淮冷静道：“废这么多心血，就为了针对我，真荣幸。”

　　应淮一笑：“因为你真的有点难杀啊，林副尉。”

　　乱了，局面全都乱了。

　　朱雀卫指挥校尉和北绒的凤黯军有牵扯，有牵扯都是低级的，往大了说，就是勾结，通敌叛国。

　　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能躲过朝堂通缉，那么元家军元成姣又该如何自处？

　　秦影环视一圈，殿内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不少护卫在场，任何人说任何话，都能让林英之和元成姣万劫不复。

　　撇清关系，还是强行护下？

　　他在脑中疯狂运转。

　　撇清关系，就是卖了林英之，她逃不掉与敌人勾结的罪名，不行。

　　那就撇不清，那便只能认下他们的关系......策反？暗探？对！淮鸦是个安插在应淮身边的暗探!

　　“他的真名，叫闻清语，林副尉认识，我也认识，元大将军也认识。”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只有林英之在走向淮鸦，“他是被林副尉安插在凤黯军中，是我们的暗探。”

　　“我......不......我......不是......”

　　淮鸦不喜欢这个真名，他低着头，竭力摇头想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收效甚微，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关心他，更不想听他说话。

　　萧默只觉得荒唐，他站定在秦影跟前，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不以下犯上，低声但激动：“殿下，殿下您不觉得这荒唐吗？什么暗探，他杀了萧复将军啊！”

　　秦影自知这说法漏洞百出，但是他是在场大霁身份最高者，他的话必须有威仪。

　　“萧将军，这，就是事实。”

　　但他同时又悄声道：“在场的不止你我，慎重。今日出去影响的不是林副尉，而是整个元家军，还有萧氏一族的安危......”

　　他重重握紧了萧默的手臂，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萧默咬牙，身体绷直，他听懂了，知晓利弊，即便内心有一万个为什么但此时，只能极其克制地点了头。

　　转头，元七也很难接受他的说法，但是他知道这些话，不能在这里争辩，便也朝他点头。

　　秦影编造了一个合理，又有漏洞的故事，但起码能让林英之和乌鸦的接触变得合理。

　　他回头，看见林英之和淮鸦靠在一起，手不自觉攥紧两分。

　　应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暗探？哈哈哈！太好笑了，皇姐你听见了吗？策反乌鸦，天大的笑话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英之跨上了刑台，蹲在淮鸦身前。

　　“我不是......不......”淮鸦在无意识否认，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只有她能听见。

　　烙印确实可以看出是个鸟的形状，她不知道这种刑法有多疼，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

　　“让你遭受这些，是为了针对我。”她替淮鸦轻轻拢好衣襟，尽量不去碰他的烙印，“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淮鸦，你叫淮鸦，我不会叫错的。”

　　淮鸦被她捧起了脸，他终于有力气抬眼看她了：“我不是......”

　　“我知道。对不起......我不该来......”她靠在淮鸦额上，轻声说着抱歉。

　　“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淮鸦在抖动，有剔透晶莹从眼角滑落。

　　她擦去眼泪，轻声唤他的名字：“淮鸦......你叫淮鸦......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应淮和秦影又说了什么，但是她不想听，她不在乎。

　　“淮鸦。”她擦干净他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淮鸦，能听见我吗？”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疼痛让他意识涣散，但他还是睁开了眼，声音细微，回应：“听见......我想见你......”

　　“等我。”

　　“等你......”

　　“对，撑住了，不管多难都要撑住，等我。”

　　“......好......好......”

　　干裂的嘴唇轻轻抖动，他已不再清醒。

　　放下他的脸，拾起刀，入鞘。

　　“林副尉......”

　　应淮凑过来还想落井下石说些什么，但是林英之没听见，完全无视了他，她现在只是要做一件事。

　　“全部撤退！”

　　吼声响彻大殿，回荡进淮鸦的意识。

　　他睁眼，用尽全身力气抬头，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她大步将向殿门，没有回头。

　　秦影看着应淮后退了几步，也跟着退出青天台。

　　应淮留不下人，朝大公主摆了摆袖子，表情尽是他们不懂欣赏。

　　但大公主却是欣赏到了一出好戏，心情很好，自得饮酒。

　　几乎所有人都跟在林英之身后，撤下山壁，此时，已经日落。

　　“你不该给个解释吗？”她要上马，但萧默拉住了她。

　　“刚才......”秦影出声。

　　但是萧默并不打算低头，秦影无奈，让范越带着兵马后退，给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他不是暗探，他根本就不是自己人，否则怎么会杀兄长！”

　　元七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但他也在等她的解释。

　　“你为什么和北绒人勾结在一起啊？既然勾结又为什么要这么守荆遥啊？你假装被擒真的是为了荆遥吗？林副尉！你给个解释吧！为什么一边要勾结敌人，一边又要救城，为什么！还要救我那么多次！为什么！”

　　萧默一口气全吐了出来，他难以接受，激动脖子发红声线发抖。

　　“你想要什么解释？是他杀了萧复的解释？还是我救你的解释？又是我守荆遥的解释？我没有解释，我只做事。你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我都认。”

　　她跨上马，策马而去，没有等任何人。

　　非常冷淡的态度，甚至不在乎是不是会产生误解，萧默不敢置信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二位将军，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秦影上前，搭上了两人的肩膀，拍了拍。

　　元家军万劫不复的那日，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死期。

　　但，你要去哪呢？

　　秦影默默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似乎，从没见过林英之这么愤怒。

　　她现在是愤怒，是想要杀点人，亲手毁掉点什么的那种愤怒。

　　她可以受伤流血，但她不能允许有人故意折辱和伤害她在意的人，谁都不行。

　　跨过水，绕过山，她勒马而下，拔刀就是砍树，一棵不够，再来一棵。

　　高木轰然倒塌，惊起群鸟飞鸣。

　　她背靠着树，平复自己的心情。

　　眼前又出现了雪，最近已经很少下雪了，冬天可能快结束了。

　　有些事，不能见春天。

　　收刀，上马。

　　秦影说得对，应淮不能杀，事关他们两国之战，成千上万的性命，她不能冲动。

　　但她要应淮残废。

　　白天没有下雪，晚上便出现了月亮。

　　月上枝头，不辨颜色的鸟成双结对。

　　新建的公主府中，玉衡抵在公主无瑕的脖颈中。

　　睁开眼，林英之的身影无声出现在床榻。

　　“林副尉，有事吗？”

　　“想不想杀应淮？”

　　单刀直入，让公主挑了凤眉。

　　“那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只说想不想。”

　　公主掩唇轻笑，轻声：“咱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这莫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林英之不喜欢她故作姿态：“你在找我？”

　　“青天台上我就在观察你，若是你沉不住气就罢了，我就当一出好戏。但你竟然一走了之，还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呢。”

　　公主不怕她，单手撑了脑袋。

　　“我呢，不喜欢把人往死里逼，所以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公主凑过来，半掩唇小声道：“别真的杀了，我不好交代，弄残就好。”

　　“让我留他一命，你得给点好处。”

　　“哦？林副尉想要什么好处？金银财宝总不至于吧。”

　　“给我血丹。冷竹少服了一个月，你有多一颗。”

　　公主一愣：“冷竹可是我的宝贝，我还没怪林副尉劫走他这一茬呢。”

　　玉衡戳进她的喉咙：“我不喜欢废话。”

　　公主佯装一惧，从床头暗柜中取了药瓶给她。

　　“后日如何？”

　　“好。”

　　“诶诶，等等。”公主叫住她，“我带你去我弟弟的府上，算是把淮鸦也给你了，你可得答应我件事。”

　　“说。”

　　“好歹也是我的亲弟弟，你动手的时候......可得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