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十三天雨

173、调虎离山（三）

　　但是他的这些问题，也是林英之自己的问题，她有预感，迟早他们会在战场碰上面。

　　她和闻清语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旦用自己的力量，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只有她可以制衡。

　　她不想闻清语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替人卖命，还是替北绒卖命。

　　“我现在不会走。”

　　虽然她迟早是要走的，但是总得了结所有的恩怨再走。

　　但是秦影好像不满意，他忽然抓住林英之的手臂，“只是现在吗？以后你还是会离开吗？”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和元成姣只是合作，离开的时候我会安顿好一切。”她看了眼秦影的手。

　　“我可以帮你！我会有能力帮你，我有了权力就有帮你的资本，你不要离开......”话出口，他忽然慌了一瞬，好像心里有隐秘被他抖落了出来，“......是今天，今天别离开。”

　　“今天？今天不会。”

　　心跳忽然加快，秦影看着她隐在黑暗中的脸，有话快要抑制不住跳出来。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他放开了手，那种亵渎神灵的懊悔感又涌了上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忽然讨厌起自己来，“就今天，只是今晚。”

　　她看了眼夜色，“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可以。”

　　“好......好......”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我只是、只是......你在我旁边我安心，我怕又有人来行刺，所以......”

　　“好。”

　　情急之下，他胡编乱造了一个借口，但是林英之没有怀疑，送他回了亲王营帐，守在营帐外。

　　“你......要进来歇会吗？你很久没歇了......”

　　林英之不知道他又在纠结什么，看起来神色犹豫。

　　“我在外面。你真的没有要告诉我什么吗？”

　　“没！没什么！”

　　他快步入帐，帘子一放，便捂住了脸直直躺到床榻上。

　　所有旖旎的心思与始作俑者只有一帘之隔，秦影忽然很懊恼，但又很无奈，无奈为什么始作俑者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意思。

　　“为什么啊......”

　　他丢掉拐杖卷起被子，把自己深深埋在手臂里，深怕被人看见。

　　帐外，“哈——欠——林副尉——”范越听见交谈声，从别处探出头，“你怎么来了？”

　　“守夜。”

　　“啊？”范越揉了揉眼，清醒了片刻，“怎么是你来守夜，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林英之摇了摇头，“没。”

　　秦影听见了外面的交谈，他本意不是想让她守夜，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如果让林英之在帐内陪他，说不定她也是会答应的，可他能感觉出，林英之只当他是需要她的保护。

　　细细想来，她对自己好像是有求必应，或许，自己对她来说也是特殊的吧？

　　可是他又能感觉到，自己对林英之似乎可有可无，不禁想，若是换做他人，她也会对他这么好吗？他自己难道一点特殊的地位都没有吗？

　　他在被子里翻起了身，陷入深深的自我纠结中。

　　连日的两军对战此时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小儿心思在不断翻腾，占据心神。

　　罕见地，他又梦到自己成了她怀里的小猫，好像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可以没有顾虑地索取怀抱和爱护。

　　他钻进她的臂弯中，舔舐肌肤，踩着柔软的身体，享受温存，但是心底某处理智又在警告他，这里的想象是极其卑劣的，不堪的，梦境也因为他意识深处的纠结而陷入被撕裂的动摇中。

　　帐外，林英之打发了范越，一个人对着忽闪忽闪，即将翻白的天空发呆。

　　西渠、北绒、元成姣、秦影、闻清语、玉衡......秦影的问题，也是她的问题。

　　她在这里越陷越深，似乎已经脱离不了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像现在，她也会不解，可能还有点担心，她要是回不去会如何？

　　关于自己来到这里的真相，实在是太过虚幻，她刻意没有去思考这类问题，因为她清楚，现在得不到答案。

　　黑夜泛白，远方逐渐有亮光穿透夜幕。

　　虽然不知道秦影为什么要她守夜，但是也就一个时辰，她可以去歇息了。

　　算了，想不出结果的事就不想了，去做就是了，她不爱在思绪上为难自己，但是秦影就不一样了。

　　许是夜间多思又正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醒来的时候，巨大的羞耻包围住了他整个人。

　　他扶着额头不肯抬起，僵着身子闷闷地叫范越去取一身干净衣服来。

　　“殿下，要不要老范找两个侍女来？”范越关心道。

　　“行军路上哪来的侍女！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穿衣服这种事都不会！出去！”他不知道范越是不是意有所指，有些生气地赶走了他，“不许让别人靠近！”

　　“好好好......殿下消消气消消气......”范越一边哄着一边退出，心里嘀嘀咕咕。

　　而林英之这边也是换下来满是血污的外衣，“衍肆有消息吗？”

　　玄童摇头，“没有。”

　　她半个月前给衍肆去信，询问他的试验进展。

　　她希望衍肆可以找出通过药物让人恢复正常的方法，眼下仍然没有回信，想必是结果不理想。

　　这厢不得进展，元大却带来了新的消息。

　　元成姣帐内，元大风尘仆仆，只是匆匆喝了口水，“向阳河上游，找到了行军痕迹。是北绒军队。”

　　向阳河，下游经过澜州，源头在大霁外西北处百里。

　　“消息是从长戌发出来的，到我手上时，算算时间萧将军已经带兵向西，支援澜州，北部各个州牧都调集了守备军，现在什么情况不好说。”

　　“北绒派出多少人？”

　　“预测有八万。”

　　“以往记载北绒军力弱，鲜少与外界开战，现下发兵，单从数量上看不知强弱如何。”元成姣盯着沙盘。

　　林英之微微拧眉，西渠和北绒这是在两地牵制大霁兵力，这点元成姣也明白。

　　北绒人如果拿那群乌鸦组成的凤黯军开道，那闻清语也会在澜州一战中现身，萧复的军队恐怕吃力。

　　“调我北上。”

　　此言一出，帐内将领悉数看往林英之，尤其是秦影。

　　“从钟州调兵都比从这里快，林副尉武功高强但也不要贪功。”万飞虎冷语。

　　“不给我兵力也可以，我一个人北上更快。”她看向元成姣。

　　“给我一个理由。”

　　“那群北绒乌鸦，我可以对付。”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杀刺客，萧将军带兵打仗多年，经验丰富，将军应该相信萧将军。”万飞虎接话。

　　元成姣不置可否，没有赞同也没有拒绝，“让我想想。”

　　当夜，元成姣就和林英之单独商议她是否北上支援之事。

　　两个人就着油灯和沙盘，俯身说话。

　　“就像万飞虎说的，从喀城调兵都更快，你为什么要去澜州？因为你那个暗探吗？”

　　林英之摇头，“他不是暗探。”

　　“不是暗探？”元成姣疑问，“那他为什么告诉你北绒打澜州之事？”

　　“我摸不准。但是我要告诉你，北绒有他，相当于你有我。”她看着元成姣，神色认真。

　　后者掀起眼帘，品味她的话中意。

　　就像林英之自己说的，她好用，若是北绒也有这么一个好用之人，那倒是棘手。

　　“你一直这么狂妄吗林副尉？没了你，我还干不成其他事了？”

　　摇头，“我不狂，只是你有我更好。”

　　两句玩笑过后，元成姣正色，“阿罗提伤重还没养好，我原本计划，等他伤好之后，你来护送他们返回西渠，若是调你去北部，我无人可用。”

　　“万飞虎？黄邕仪？实在不行，秦影也可以。”

　　“是熙王。”元成姣又纠正道，“他们是前锋将领，少了任何一个巴布都会有所怀疑。熙王是个亲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深入敌营。”她顿了顿，“林副尉你确实好用。”

　　“多谢夸奖。”

　　“这算夸奖？”

　　“说明你欣赏我。”

　　元成姣摇了摇头，“我现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代领朱雀卫校尉一职，待阿罗提回到西渠万无一失后，你再北上。”

　　“巴布是在这里牵制你的兵力。”

　　“我知道，但同时我也在牵制西渠。而且陛下有令，事关大霁威严，琢翠原不能丢。”元成姣揉了下眉心。

　　“澜州要是被夺，后果严重吗？”

　　“澜州被夺，意味长戌营失利，最坏的结果是上夺长戌，下攻梁都，但是攻梁都不划算，更有可能是向北吞并罔州。”

　　在她们交谈后不久，千里之外，罔州与澜州交界处。

　　厚厚的冰层覆盖在新绿上，仿若万年冰川突然降世，隔绝了高照的暖阳。

　　这若是平常，或许是神迹，但是此处气温异常低，低到能把人活生生冻死。

　　身体表面凝结了一层冰霜，皮肤已经发紫的将士，被白衣刺客踢开，滚到一旁发出坚硬的邦邦声。

　　血液顺着银黑长枪滑落，积聚在冰层上，凝固。

　　尖枪的另一头，是萧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