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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阳光医院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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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病房,对上那个黑黢黢的身影,她才意识到自己忘掉的是什么。
男鬼居然就十分安静地待在电梯门口,似乎还要等她的吩咐。裴宿一愣,不由皱起眉,假如那保洁真是许若莲的母亲,而男鬼又与许若莲是夫妻,它怎么会没有丝毫反应?
又或者……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通过【意识流】读取到的图像,难道……她想错了,其实现在的怪物已经不是许若莲了,而完完全全就是她的母亲。或许,在诞下鬼胎的那一刻,在阳光医院孤独游荡,寻找自己亲人的许若莲,不论是人形的她,还是怪物化的她,都已经完完全全死掉了。
而保洁,却不知怎么弃了自己的身体,附身到女儿的尸身之上。这也能解释为何第二日见到男鬼还反应分外激烈的长发怪,到了现在反而无动于衷。
她不知道是男鬼跟自己的丈母娘完全不熟,还是说因为后者是在他死掉之后才进入了医院,所以并不认得她。毕竟,他曾否认过自己有一个当保洁的岳母。
裴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向男鬼。
“要不你自己转转,或者回四楼?”
但对方依旧是用那张惨不忍睹的鬼脸对着她,身后的黑气飘飘悠悠,仿佛在表达迷茫的情绪。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也许男鬼的行动毕竟是受限的。她第一次看到它,可是在员工食堂的后厨内。是因为她用营养餐作为邀请函,才将它请到了科室内入驻,也是她的邀请,对方才跟着她回了职工宿舍。
除了规则特许的窗外埋伏之外,它的行动也需要人“邀请”。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
说起来……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厨,为什么会成为窗外的威胁?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我要先去查房,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之前被保洁解决了一波男性病人,现在裴宿二楼的那十五个病人应该只剩下七个了。而三楼,应该是四个。
但走完病房,她才发现自己的病人比这个数目还要少。
这些消失的患者并没有留下尸体,她想了一下,明白了。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刘长春宣告了很多台手术。消失的病人,应该是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再也不能出现了。
三楼那些怪物倒是一个也没少。裴宿走出最后一间病房,又碰见了那个一脸恶意的护士长。对方看到她,阴森一笑,“裴护士,像你这样刚上班就搞死一堆病人的我可没见过。”
裴宿笑了一下,虚心求教。
“是啊,好担心自己的下场,我一点也不想被开除呢。您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帮我吗,又或者,像我这样的吊车尾,下场到底是什么呢,我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猩红的舌头忽然席卷过来,咔一声,裴宿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卷泡面似的又缠上几圈,拽得护士长眼睛暴突,眼球几乎全成了漆黑之色。偷袭未成反被挟住,怪物晃动了一下,身形暴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攻击带着气流袭到,刮得人脸都在发疼。
裴宿后撤,手劲却一点都没松,匕首一斜,刺入了那尖利粗糙的舌头里。怪物吃痛,怒吼一声扑过来,似乎要将显得分外瘦弱的她直接戳进地面里。
无形的精神力直接击向它的咽喉,喉管忽地一紧,窒息的疼痛让它神智有片刻的迷失。未等反应过来,腹部一痛,身子直接被踹得飞起,狠狠向后摔去。
它呜咽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恐惧地嘶嘶着,长长的舌头被甩到地面上,裴宿揉了揉发昏的眼睛。
果然不该强行使用的,这要是对上刘长春那种级别的,强行抽离阴气导致精神力衰竭后的极限使用反噬过来也够她喝一壶的。
睁开眼,眼前红雾更盛。她笑了笑,一脚踩上怪物的胸口。
“亲爱的领导,你现在打不过我了。不如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吧?”
护士长一脸怨毒地看着她,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液体,又被它强行咽了回去。裴宿忽然一顿,情绪大坏,狠狠踹了它一脚,转头就走了。
电梯重新回到一楼,她阴沉着脸招呼男鬼,“走,送你回去。”
她就不该图那一时痛快!她本来是想从护士长那问话出来的,怎么先割了它舌头呢?没了舌头还怎么说话,自己眼前这个无舌鬼不就是个例子吗?!
她都怀疑是污染把自己的脑子搞傻了,变成了一个只会打不会动脑的家伙。因为,她刚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带男鬼去捉刘长春……可是,她的精神力刚刚枯竭啊,去干嘛,送死吗?
勉强压下烦躁的心绪,然而电梯门刚刚打开时,黑影一闪,冷风迎面而至,从背后又涨起暴烈的阴寒之气,裴宿猛然侧身,砰一声,撞到了一侧的内壁上。她蜷缩成一团,猛然大口喘息着,错杂的声音在不远处交缠着,将内心的郁气越逼越高,直欲爆炸。她捂着自己的脑袋,想要调动精神力,微弱的意识流缓缓流淌而过,想要压下心内那股莫名的冲动。
怎么也没有想到,刘长春竟然蹲守在四楼。
男鬼反应也快,识别到那股气息的同时已经扑了出去,漫天冰冷黑气之中,硕大的红色触手疯狂舞动,将狭长的走廊化作人间炼狱。
这却苦了电梯内的裴宿。不管是厉鬼的影响还是从怪物刘长春口中发出的精神攻击,都对她是极大的压迫。电梯门也因这股肆虐的力量而失灵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淌而关闭。
扑通!扑通!
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瞬间的意识迷失后,又睁开了眼睛。
空中溅起了黑色的血块。鬼爪勉强刺入庞大的怪物身躯,却被长满疹子的触手缠住,震栗的黑气猛烈颤抖着。怪物腹部那张苍白的人脸缓缓张开了嘴,血泪滚滚而下。
她不用观察自己的腹部,就感受到了恶心的蠕动。
身影蓦地一动,红光一现,直直捅进了那空洞漆黑的口中。曾经属于男鬼、而如今被剥下,嵌入怪物腹部的脸猛然一颤,抖动了一下,从中间缓缓裂开。
侵入混战之中,本非一个理智的举动。周身皮肤瞬间失去了感知,如处冰窖,而脑子更是嗡嗡作响,杂音让她的行动似乎只成为一种本能。她徒劳地睁了睁眼睛,气流转动,一股杀意朝她的胸口袭来。她的身子晃了一下,避过了那道杀招,却又有另一股凶猛的阴寒朝她冲来,避无可避。
伸手一抓,令人作呕的触感传来,她凭着意识流的微弱感知到刘长春的方位,凌空一蹬,在那股杀意袭来之前先已向旁飞去。血刃紧紧抓在手中,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上面挂着一个黏黏糊糊的物体。
砰的一声,她再次摔在地上。
阴寒如影随形,她知道是厉鬼追了上来,刘长春暴怒的吼声传来,但只徒有声音,很明显听出来它受了重创。
精神高度紧张,缓缓恢复的精神力再次被她全部抽空,脑子一抽一抽的疼,痛得她无法思考,却还是咬牙强逼着自己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噗嗤一声,似乎是身体被洞穿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疼痛,始终未曾离开她,意识沉入绵绵黑夜。
赌输了吗?
脑海里又传来那一声又一声绵远的呼唤,像要拽住走向死亡深渊的游魂。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被牙齿打战的声音猛然惊醒似的,裴宿茫然地睁了睁眼,而后很快苦笑了一下,艰难地感知着自己几乎完全失控的身体。
她咬着牙,动了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是完整的,没有狰狞的伤口。
血刃插进地面,她慢慢爬了起来,摸了摸那张薄薄的东西,将它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昏迷前的事情缓缓回放,她依旧能感知到一股浓烈的阴寒飘荡在自己的周身。但属于刘长春的那股气息不见了。
刚想动用精神力,脑子又开始抽痛。一而再再而三的过度消耗,已经是超负荷使用了。
她张嘴,慢慢的,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
“回你自己的房间。”
阴寒远去了,但她依旧觉得周身寒冷,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裴宿忽然笑了笑。
“我真是命大,是不是?”
“宿主,你……”
脑海里的声音犹如落雪一般,温柔落下,似乎连针扎似的痛苦都被抚下了一些。那声音低而缓,仿佛跟她隔着很长的距离,让她一时无法辨清。
“你声音好小,现在我可是听不见哦?”
她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警惕着四周是否有别的气息出现。电梯再次恢复了正常,她按照记忆所在的位置,按下楼层。
“我很抱歉……无法帮上您的忙。”
“别担心,怪物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几乎在这一念头转过的瞬间,脑海里的声音猛然一滞,没了声息。她听到了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电梯缓缓下行,裴宿叹了口气,很是困惑。
“你真的只是程序吗?我为什么觉得你像在跟我闹别扭呢?可是我做了什么啊,啊,你不会是生气我叫你人工智障吧。好啦好啦,我道歉,以后不骂你了。”
“宿主,我……”
声音停顿了半天,终究是漾起几分苦笑的意味。她明明已经够惨了,而且话说回来,本来也不是她的问题,他自己在那边闹什么别扭呢。说是要成为没有情绪的系统,可是,面对她,他又怎么能?到头来还不是惩罚自己?
真的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程序,不是人工智障。可是他不能。
“宿主,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虽然你又要骂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可是……真希望你……别总是上赶着作死啊……”
但裴宿只是又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笑容苦涩。
“天呐,我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喂!”
眼看脑海里的声音又炸毛了,裴宿慢慢地笑了笑。嗯……七号病房,在哪里呢?大概是这间。
她推门进去,又收获了另一声急切的呼唤,“姐姐!”
她先举起了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你要是再不管不顾下床,我就真的生气了。”
“姐姐……好好好,我不过去,你慢慢的……可是,你怎么……”
那声音越来越低落,却也给她指明了方位。她几乎刚刚摸到床沿,就立刻被小心翼翼抱住了。麻木的感知连片刻温暖都难以汲取,她却知道对方避开了自己的背部。她反应了过来,原来厉鬼那一爪的确不是幻觉,只是她及时藏匿了那东西的气息,厉鬼才止住了攻击的势头,让她保住了心脏。
靠在越风闲怀里,她将自己拼了命才剥下来的人脸取出来。
“你还有别的容器设备什么的,能藏起来这个吗?”
精神力毕竟不是保鲜膜。她在男鬼眼下用精神力将人脸暂时隐藏,却不知有效期到底有多长。
越风闲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可她此时却闻不到。她甚至看不到她的脸,眼前所见皆是一片血红。她现在的状态……很难说是人类了吧,但天赋和精神力加成,却让她依旧保持着人类的理智。
面前的少年想必尽可能轻柔地拥自己入怀。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她想要抬起手摸摸对方的脸,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冷得像冰块,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这声音并没有响起。但系统却分明听到了这句话。
她问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