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番外 ...
-
二零一九年，九月二十五日，晴。
天空很蓝，云朵挡着即将落山的太阳，鸟儿掠过，原本漂亮的阵型在经过这一片天空后被打乱，群鸟四散，飞向不同的目的地。
王今平刚刚收拾好自己的车，坐在洗车店柜台后面翻着手机。
他这几日一直查看着机票动态，从乌市飞往鹿城的机票很贵，而且愈近年关机票更是贵得离谱，三千多四千块的机票，三个人就要上万，这对于刚还完贷款身上就有个两万块钱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点儿奢侈。
他准备今年年底带爸妈去一趟海边。
还记得刚买车那一年，认识了一个叫刘虎的朋友提议去塔克拉玛干沙漠，大概五六天就能回。虽然里面有他想要结识的朋友，而且沙漠的美景他还没有看过，但还是推拒了。
还贷款这件事总是压着他，只有将债还完，他才有心思出去玩。
如今无债一身轻，之前特别想要去的海边该提上日程了。他已经找了很多攻略，如果十二月中去的话，最好是在十月买机票，周二最好。可是他又害怕都时候机票又涨价，所以最近一直在反复对比。
等太阳终于落下，已经是九点多了，他收拾收拾关了门，回了小区。
小区门口的水果摊老板坐在门口，正同王安聊天。
晚饭他们家总是稀饭，爸妈吃过了已经下了楼，他一个人也不想上去。王今平打过招呼，索性进去屋子给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在几个大人靠后的地方听他们说话。
王安在和老板聊天说起贷款和旅游，又拿着蒲扇点点后面坐着的王今平。
“非说要去什么鹿城，这几天一直在看机票。”
他自己其实也挺想要去的，自从孩子提了这个事，老两口躺床上都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回了。怎么去，去几天，大概会花多少钱，只是说起都觉得高兴，盘算着就进入了梦乡。
这事还不能悄悄摸摸地干，得要和朋友们商量。
水果摊老板的闺女之前在鹿城，所以老两口就来打听。他们去过的人大概花了多少钱，过去吃不吃得习惯都得要请教。“坐飞机挺贵的，”老板说起这事太有发言权了，“坐火车多好，慢慢悠悠从西到南，一路的美景看都看不完。”
他当年看闺女坐的就是火车。
王安也有点儿迟疑了，招呼后边的儿子，“对，我觉得咱们坐火车挺好。”
“没坐过飞机，还挺害怕的。”
老年人偏向于安全缓慢的火车，年轻人更重效率，偏爱飞机。“坐飞机快，咱们还能多玩几天。”
...
月亮斜挂，月光洒下照着纳凉的几人，隐隐约约好像是小鸟，越过了巨大的月亮带出阴影，而后消失不见。王今平望着月亮回话，时不时因为周围的花影分神。
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到他和那个叫刘虎的人一起去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白光，黄沙，呐喊，呕吐和窒息。
他感觉到沙土拍在身上，一下重，一下轻。明明闭着眼，但他还是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被掩埋，身上越来越重，好像压了千斤重物，直到最后一丝光亮都不再。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猛然间从床上翻起身的男人捂着脖子，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梦中无法呼吸的恐惧感压着他，王今平一遍遍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着强劲跳动的血管，和额头滴下来的汗。
还活着，那只是一个噩梦。
只不过太真实了，他能感受惊惧，害怕，后背一阵阵地发凉，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和汗滴一样滑落。
他抹了把脸，按开电风扇。
凉风吹来，现实中的他听见爸妈在交代他早点起床，早餐放在茶几上，接着是故意大力的关门声音。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锻炼的声音传来，一切都生机勃勃。
“呼～”王今平重新躺回床上，呈大字状放松地瘫着，开始回忆起来自己的梦来。
梦中的他一直想要去海边，想要吃鱼，可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吃上。他怀疑是自己这几天总想着去鹿城，晚上睡觉自然而然就会梦到关于海的事情。
应该是自己现实中对海的执念太重了。
寻找到了前因后果，他心里最后一丝害怕也消失不见，伸个懒腰快速起床。
想要，就得到。
不管是海，还是海里的鱼。
打开手机通讯录，刘虎的手机号删除拉黑。接着定车票机票，租房子一气呵成，银行卡中的余额快速减少，最后只剩下五千块钱。
他毫不在意，关了手机稍微洗漱后就下了楼。
早上的乌市街道边摆着各式各样的菜篮子，一路沿着走，进了菜市场下台阶前往海鲜区。
一股子腥味扑面而来，脚下的瓷砖有水，周边还带着水，来来往往拉货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一下，让一下。”
王今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站定在鱼缸前。
“老板，鱼怎么卖？”他盯着鱼缸中漫无目的的大胖鱼，构思着午餐。
蒸鱼吧，等出了烤箱倒上酱油，甚至连热油都不用泼就会很好吃。
围着大蓝围裙的老板过来，捡起旁边冰箱中的一条冻货，“三十一公斤小伙子。”他嘴上说着，鱼已经放到秤上，满嘴的保证，让人听了莫名信服。
“这都是今早刚运来的，特别新鲜。你回家随便做，都好吃，你就放心吧！”他手上动作不停，在电子秤上点了几下，就要装袋。
“三十八，小伙子。”
老板在菜场杀了十年的鱼，心和鱼一样冷，处理好的鱼尾巴突然翘起，被老板一巴掌拍下去。
自从问了一句价格就没插上话的王今平终于开口了。
他还是带着笑，眼神单纯又干净，只是看了眼那条鱼，又看了看老板，说出了拒绝的话。
“我不要。”
他不要像梦里的王今平，总是唯唯诺诺，只会说“行”，“好”，像个傻子。不要在别人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安然承受，他要勇敢对冷漠老板说“不”。
今天的王今平好像就是要和梦里的他对着干，突然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梗着脖子非要说出个“我不。”
蓝绿色的水缸中鱼儿停止游动，突然从背上涌来一股寒意。
唇下带着红痣的男人决定了它的命运，“我要这条。”手指隔着玻璃戳在它的眼睛上，坚定得要命。
“活的。”
等出了菜市场，街道口沿街都是小框的菜篮子，还有大哥在奋力喊，“山野菜，十元一袋，十元一袋！”
吵吵嚷嚷，又热烈的烟火气包裹着他，人来人往中突然间就觉得，活着真好。
还有，手上提着的刚杀的鱼，肯定会特别好吃。
清洗，腌制，三十分钟后，那条胖鱼带着盘子去了烤箱。
趁这段功夫，王今平翻出一本成人自考的英语书，闻着慢慢飘出的鱼肉香味书页已经翻过好几张。
中午关了铺子，路过水果摊，王姨买了一串葡萄，跟在丈夫后面回家。
楼梯扶手上的各种小广告被铲得干净，绿色的镂花铁门上挂着清新的碎花纯棉帘子。
里面拿伞暖黄色的木门没关，大敞着，能闻见厨房飘出的香味。
“儿子，开门！”
王安脸上带着笑，连瞳孔里都冒着愉悦。
王姨手上提着葡萄，又商量起最近总念叨的话。
“那咱们能吃得惯吗？”
听见声音的王今平手上拿着锅铲，围着围裙过来开门，“正正好，马上最后一个菜就出锅了。”
地上铺着明亮的纯白瓷砖，玄关处放了个小椅子，方便两人换鞋。
“买鱼了？”王安放下手上的东西，直接进了厨房。
“嗯，爸，你赶紧端出去，我马上来。”
清蒸鲈鱼，干煸四季豆，加一个豆腐白菜汤。
中午吃的清淡，只是这几人都冒了汗，王今平看了眼非不要插风扇的老两口，有点儿无奈。
自从说要去鹿城，两个人就开始各种省钱，包括不限于禁止使用电风扇，原因很简单，“咱们要提前适应三亚的天气。”
“开风扇不当用，还会吹感冒的，不好。”
“我不热，真的。”鼻尖聚起汗珠的王安笃定道。
王今平垂下睫毛笑了。
他的人生不会被掩埋在黄沙之下，烈日炎炎，普通却从未脱离方向。
...
先是火车，接着是飞机，王今平手机里梦龙的Birds一遍遍循环播放，终于在一个微风习习的下午到达了一直以来想去的鹿城。
刚出机场，迎面铺来海风的咸味，王安牵着妻子，两人身上就背了一个简单的素色小包，崭新漂亮，前面的王今平推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带路。一路上人来人往，王安自己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老伴，咱们还真来了！”真是不能想象，从那么远的乌市到鹿城都用不着三天，以前年轻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女人也很高兴，说起刚刚的第一次飞机体验。
“飞机也挺稳，就是起飞降落有点儿害怕。”她抓着丈夫的手寻找依靠，转过头就看见双眸紧闭，眼周皱纹挤满的老王。
还能去哪儿找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媳妇？
“对。”王安轻咳，站在等车的王今平后面转移话题，“还要做多久的车就到你租的房子？”
“......”
冲浪，坐船，晒太阳，捡贝壳，清补凉，椰子鸡...
王今平戴着墨镜，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欣赏着一直以来想要看见的大海。
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旁边小孩在父母的拉扯下看见鱼儿惊喜地大叫出声。
它身上披着金光，波涛好像鱼鳞一样，在将暮未暮时展现着自己漂亮的曲线。海浪一下下扑过来，又慢慢褪去，露出柔软的沙子，有人在沙滩奔跑，喊叫，笑声传出很远。
海鸥朝向不同的方向，发出叫声，红黄相加的太阳与平静广阔的海平面相接，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海洋。
水面波光粼粼，璀璨夺目如同漂亮的碎钻。
一如那日耀眼明亮的孔雀河。
盼相见。
再相见。
王今平。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