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后第三年（悬疑）》我的慈父

18、120706

　　尉犁大概会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

　　刚刚在路上就商量好了，明天进沙漠，后天回乌市。

　　王今平没什么异议，就是刘虎有些迟疑。

　　“沙漠不多玩两天？”他觉得这样的行程真的有点儿过分赶，语气里带着焦急。

　　王今平也想要早点儿走，其实不单是他爸妈想他了，他也莫名地想要早点儿见到爸妈。

　　至于见面要说的话，他已经都想好了。

　　最后还是杜明军拍板决定，明天玩一天，后天，也就是七月七日早上十点多回乌市。

　　等车辆驶入尉犁县城，这次他们的选择没那些连锁酒店，县城顶好的酒店也就四层楼。

　　办理了入住，几人决定先去洗洗休息一会儿，等太阳落下，就去街道转悠吃喝。

　　照例还是刘虎陈朵一间，王今平一间。

　　“你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或者回个消息？”杜明军脱了鞋，拿去手机给人回消息的时候想起王今平今天说的他爸妈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反正明后两天咱们就回去了。”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让人觉得没男子汉气概。

　　杜明军虽然不会嘲笑，但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备什么的，总觉得有些没长大，会被人小瞧。

　　杜明军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他哼笑一声没再接话。

　　修长的手指滑动手机，确认着消息。

　　王今平趴在床上和杜明军商量，“军哥，等会儿下楼咱们买点儿什么特产呗。”他想带给爸妈和邻居们。

　　杜明军放下手机，“行啊，不过感觉都大差不差的。”

　　王今平觉得不一样。

　　可能乌市的小摊上也会有这边的饰品，但那不是在沙漠旁边买的，也不是自己买的。东西一样，意义却大有不同。

　　不过他没有反驳，笑嘻嘻商量，“反正等会儿一走一路过的，看看呗。”

　　这几天已经相熟，王今平说话带了点儿朋友间的熟稔。

　　“我都行。”

　　杜明军觉得没必要说什么，还给王今平提意见，“等明天我们去了罗布湖，你拿着水瓶装点儿罗布湖的水。”

　　王今平眼睛亮亮的，“那我也能装一点沙漠给我爸妈。”

　　他笑笑，反正一点儿水和沙子占不了多少地方。

　　等到九点多这时候，几人收拾收拾出了门。

　　陈朵的眼睛有些忍不住地往王今平身上瞟，被刘虎在手心掐了掐。她稍微收敛了一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太阳落山，深受烈日之苦的人们出现在街道上，结伴出门觅食。

　　王今平一行人走得慢，溜溜达达进出各个小店。

　　路上倒是没什么小摊，全凭老板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王今平钻进外面挂着特产牌子的商店，过了会儿手上提着一包东西出来了。

　　是罗布麻茶。

　　这边特有的一种茶。

　　开水烫二十分钟，喝起来会有一种咸咸的味道。

　　老板推销的时候很是卖力，说什么能降血压，降血脂，还能延年益寿，老人喝了，长寿。

　　这简直就是为王今平的心思量身定做，他付了钱拿了一大包出来就承担了推销任务。

　　听王今平说完，杜明军和刘虎又进了特产店。

　　哎，不为什么，就是，来都来了。

　　七月六日早上八点刚过一点儿，几人驱车去了罗布湖。

　　一个多小时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等到地方还不到十点。

　　杜明军在后备箱取装备。

　　他脖子上挂着单反，手上的蓝牙放着摇滚。

　　“走！”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沙子柔软又细腻的触感，王今平打头走在最前面。沙丘不好爬，人总是要陷进去，他弓着腰，路过低矮的胡杨，避开尖刺，终于站在了高处。

　　远处的沙丘高低起伏，黄棕色的主色调沾染了这一片天地，一个人站在高处，有种征服一切的感觉。

　　他张开双手，闭着眼感受着属于沙漠的热浪。

　　以世界为背景，站在最高处，听风沙对我喝彩。

　　后面人慢慢爬上来，一直拿着单反的杜明军打个响指，示意王今平看镜头。

　　刘虎牵着陈朵，站在杜明军后面看着镜头里的人，得意地对着王今平炫耀，“我选的地方不错吧？”

　　“特别好。”站在高处，王今平很惬地望着远处。

　　杜明军低头检查照片，王今平笑得一脸灿烂，能看出来调整了呼吸。这几天晒得有些黑了，但唇下的红痣在阳光和黄沙下还是十分明显。

　　刘虎稍微挑了点儿笑，低下头，用脚铲着黄沙。“这地儿我也找了很久，你喜欢就行。”

　　陈朵喘着粗气，安静地看向远处。

　　王今平拍拍刘虎的肩膀，真心实意道谢。

　　“谢谢你。”

　　他眼睛亮亮的，能看出来真诚和欢悦。

　　如果没有刘虎，他可能不会在这时候来库尔勒，那就不会看见这么苍凉美丽的沙漠，最纯正的赛乃姆，没有坚韧不倒的胡杨，成群结队的牛羊，更不知道抛弃一切，去掉枷锁的自由是什么感觉。

　　所以，他很感激。

　　刘虎瞳孔一闪，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什么都没有。他看向王今平，又带了点儿笑。

　　“不客气。”

　　声音带了点儿哑，摇滚乐声音大，却足以让人听到。

　　王今平不再害羞，他对着沙漠大喊，“啊！”

　　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个地方呐喊最正常不过。

　　杜明军喊几人过来，“拍个合照。”

　　按下快门，背后是黄沙，镜头前的四人龇牙咧嘴，陈朵的头发更是胡乱飞舞。

　　男人们对视一眼，难得默契，一路从沙丘往下冲。脚陷在沙土中，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他们的步子只能越迈越大，将身体交给气浪，大喊声带着笑声，由上而下。

　　陈朵坐在沙堆，身边是电吉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她好像忘了，忘了昨日在酒店和刘虎的谋划，只是看着如今还鲜活的人挥舞着手臂，疯狂地追寻长久渴望的自由。

　　她也忘了，忘了自己也曾感受过张扬的风。

　　连着往下跑了两次，杜明军和刘虎力竭，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子里，将手脚都埋进柔软的沙子，静静感受着前年之前的驼铃声。

　　沙漠中灼热的气流让人如同置身炼丹炉中，沙雾腾起，从沙丘跑下再向上望的时候，王今平不受控制地惊恐起来。

　　他还喘着粗气，几个深呼吸间，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酥麻颤栗。

　　王今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置身于沙漠中，黄沙移动，就能将他吞噬。昏厥，晕眩，他甚至都站立不稳，跌倒在沙地。

　　脚踝以下已经陷进去，他跪倒在地，膝盖也没能避免，肚子里翻江倒海，蓦地吐出一口酸水。

　　钢铁森林尚有立身之处，自然之中无处藏身。

　　明明太阳灼烧，他却忍不住抱住自己，浑身有些发抖，冒着冷汗，强制自己闭上眼睛。

　　杜明军首先发现王今平有点儿不对劲。

　　他从沙子中起身，看见蜷缩在一旁的男人。

　　“你怎么了？”

　　王今平勉强找回意识。

　　他断断续续回话。“有点儿晕。”

　　“我缓缓。”

　　他总觉得恶心，想要吐。又从刚开始吐了一口后，就在强忍着恶心。

　　杜明军还算有点儿经验。把自己的墨镜先挂到王今平脸上，又掏出水兜头浇下去。

　　“好些没？”

　　他给刘虎招手，“喂，过来！”

　　“搭把手！”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将人扶到车里，空调开足，又喂了两瓶藿香正气水，王今平才悠悠转醒。

　　罗布湖旁边有毡房，杜明军带人进去。

　　“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毡房进门就是两个很大的床，上面铺着彩色的毯子。房顶是各色的布，主色调是红色，屋子里带了点儿牛羊肉的味道，躺在床上往上看会觉得特别高。床着实大，从左滚到右，十个翻身都翻不过去。

　　一般这地方能住十几二十个人，今晚被杜明军包了一整个。

　　王今平和陈朵各自占了一边休息，刘虎和杜明军拿了把椅子，坐在罗布湖边。

　　阳光照着湖水，波光粼粼，风吹过来，带动着湖面浮现出尖尖角角。远处有人安静垂钓，身上浮着金光的小鱼时不时会跃出水面，顽皮地对垂钓人挑衅，又轻盈地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远处的沙丘倒影在湖水中，胡杨游动，连带着沙山在水中扭曲着身形。

　　这边只有刘虎和杜明军两人，他们两人的椅子中间放了个折叠桌子，上面摆着两瓶乌苏。

　　杜明军戴着墨镜，翘着二郎腿，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摆弄单反。

　　这一路上他拍了很多景，内存有些不够要删删。

　　他这会儿又在拍湖水了，只是姿势看着并不专业，还带着轻佻。

　　刘虎这几天总觉得有些口干，舔了舔唇，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斜倚在座椅靠背上。左腿弯曲甚至还在吊儿郎当地抖动，右腿朝外伸出去，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

　　他尽量装作不在意，像是平时和杜明军说话一样，拿起乌苏喝了一口。

　　“沙漠也是真大。”

　　他看着远处的沙漠，像是开玩笑，也像是请人解惑。“这么大，要是没个人，是不是也正常？”

　　“玩不玩？”

　　杜明军听了刘虎的话，转过头看了眼说这话的人。

　　他姿态随意，说完这话还喝了口啤酒，就像是随口一说，只为了过嘴瘾。

　　不对。

　　刘虎的后背倚靠在椅背并不放松，甚至十分紧绷，肩膀下垂，肩胛骨却绷了起来。

　　慵懒只是假象。

　　他在试探，甚至还在防御。

　　杜明军装作没发现，手上摆弄相机的动作却有些细微的停顿，又调了调焦。

　　“玩什么？”

　　刘虎转头，看向对面人。

　　“王今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