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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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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游戏环节终于在煎熬中结束。
晚风清寒,桌上咕嘟咕嘟的火锅是炙热的。
同样炙热的,还有祁今的眼神和不经意间的触碰。
最后一个环节是嘉宾互动采访和随机抽奖。
闻谕宁全程当显眼包当得难受极了,闷声不吭地埋头吃火锅。
祈祷不要抽到采访他的弹幕。
不要、不要、不要!!!
“好,下一个问题来自观众[今谕良缘是真的]。”
闻谕宁心一凉。
“请问闻老师,你最不能接受恋人的行为是?”
“冷暴力。”
刚夹出来的午餐肉塞进嘴里,闻谕宁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回过神来却被烫得脑袋一懵。
导演还在继续cue他,“闻老师回答得这么干脆,看来是有故事,能不能分享一下呢?”
闻谕宁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跳起来的冲动,眼睑憋得湿红一片,缓缓呼吸着调整状态。
祁今冷不丁开口:“他不太方便。”
紧接着,手边递来一杯冰水,“怎么不注意点。”
闻谕宁接过,一股脑灌进喉咙,含含混混地道了声谢,又忙不迭去给导演解围。
“刚才被烫了一下,不好意思。冷暴力这一点,其实不止是恋人,是在所有人际关系中都让人觉得很讨厌。忽冷忽热,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宿匀、顾旬遥遥敬了他一杯:“完全赞同。”
闻谕宁:“宿少爷也讨厌冷暴力?不会吧。”
宿匀哼笑:“怎么不会了,我向来都是有始有终、好聚好散的做派,OK?”
好像还真是。
闻谕宁举起酒杯回敬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不回应,是对方担心上头冲动的时候说出口的话伤人呢?”
祁今突然开口。
闻谕宁脑袋里闪过自己曾经疑似被祁今拉黑的经历,顿了顿,幽幽地说:“那也比一声不吭拉黑我好吧?我宁愿对方上头的时候把话说开,晾着我算什么事儿啊。”
祁今看着他,沉声道:“上头的时候最没法说开,满脑袋都是怒火和怨气,当然不能说。”
“怨什么?气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啊?”
闻谕宁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说出来,当然是不想太难看。”
闻谕宁笑了下:“哦,那可能我们不对口味吧。不对付。”
祁今好像总是会生闷气,从前就这样,也从来不会说个明白。
像个闷葫芦一样,长着一张嘴不用来说话?难道就当摆设好看的吗?
思及此,他漫不经心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正默默喝酒的人掌根不经意间擦过眼睛。
又哭。
又哭?!
自己还没哭呢,祁今他哭什么?!
闻谕宁郁闷地将半杯酒全部灌下肚。
“少喝一点。”
身后又传来沙哑又颓气的声音。
闻谕宁侧脸看他一眼,没发出声音,口型却是——少管我。
“下一个问题,来自观众[谕沼请锁死]的。请问各位嘉宾,对于曾经的恋情中经历的最难以忘怀的遗憾,或者,在接下来一段恋爱中最想和恋人一起做的事是什么?”
回答按照座位顺序,从宿匀开始,“结婚。”
闻谕宁啧了声,“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怎么了,我还不能有个家了?我看闻老师就十分宜室宜家,看起来就很适合结婚。”
来自斜对面的冷锐目光直直逼视着他,宿匀耸耸肩,“开个玩笑嘛。兄弟妻,不可欺。祁今,你加点油,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哪天又爱上了。”
闻谕宁顺手把手边小面包砸进他怀里,咬牙切齿:“多吃点。”
多吃点,少说话!
宿匀笑笑,欣然接受。
下一个是明周。
“我想,和另一半准备一顿晚餐。”明周说得很认真,微微低下眼睛,眸中波光粼粼,“一起做。”
“做顿饭有什么特别的?”宿匀似乎很疑惑。
“那宿少爷觉得,结婚有什么特别的?”
明周又恢复先前那种圆滑中裹着利刺的姿态,尖锐却又温和。
“炮友和固定炮友的区别?”
这是明周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这么凌厉直白地反呛别人,呛得宿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闭口缄默。
下一个是江沼。
“我想,和我的恋人一起,回故乡看看。在那里,我会和他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谕宁脸色瞬间变了。
故作若无其事地夹山药,可是筷子一直在抖,夹了很多次也没夹起来。
颤抖的是他的手,更是他的灵魂在战栗。
祁今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察觉到了闻谕宁的不对劲。他皱着眉,只能看见闻谕宁垂下去的侧脸。
还没来得及问,回答者就轮到这里。
手掌无声覆盖住闻谕宁颤抖的膝盖,低声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闻谕宁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
他抬头,佯装自若地说:“我想,和他一起去看一场山顶的日出。”
“哎,我也是这个愿望。”顾旬一拍手,“闻哥,知己啊。”
“附近好像就有座山耶。”明周道,扭头看向导演,“不如我们就这两天去?”
导演欣然答应,“可以啊,反正下一期也要去山那边完成任务的,有愿意过夜等日出的嘉宾们,可以在那边野营。”
在场的嘉宾都举起了手,表示赞同。
轮到祁今。
他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掠过身边的闻谕宁,“我想,在一个有雪的城市,和他一起看一场跨年烟火。”
……
“哥,怎么办,我们今天没看到。”
“没事的,下一次跨年,我们再一起看啊,又不是没有下一次了。”
……
闻谕宁眼睑有些湿润。
长眸低垂,指尖抚摸额前碎发时,不动声色地揩去眼尾渗开的温热液体。
这是,他和祁今曾经最为遗憾却又惊心动魄的那场跨年烟火。
总以为遗憾终有一日会被更为盛大灿烂的时刻取缔。
可是到最后,只有执念和回忆被日复一日的碾碎、湮灭在过去。
太多比名为遗憾更痛苦的过往倾轧下来——闻谕宁早就忘记了,他们还亏欠对方一场跨年烟火。
顾旬的已经因为被提前揭晓而自愿跳过。
时燃摸摸脑袋,有一点内敛的不好意思,“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想和对方去看极光。”
“听说一起看过极光的爱情会得到永恒。”
“好浪漫。”
顾旬惊住,眼神都有些呆滞,旋即低下头,似乎在沉思。
“我在N国的时候看过极光,超级震撼。”将低落的心绪再度压下,闻谕宁仿若无事地继续互动,“这个想法简直浪漫超标。”
他知道,祁今在凝视着他,许久。
“OK,今天直播的最后一个环节,让我们随机截屏,截取到的五位幸运观众可分别获得签名照一张!温馨提示,幸运观众们,你可以指定任何一位或者几位嘉宾按照你的意愿拍照喔!”
又是这种折磨人的修罗场环节。
闻谕宁惴惴不安,犹如惊弓之鸟,就差把脑袋埋进面前的锅里。
好在前几位都还比较正常,是祁今、江沼的两个唯粉,以及匀周CP粉和旬燃CP粉。
还有最后一个。
就在闻谕宁以为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渡过难关,举起手准备鼓掌欢送今日直播时,却突然被喊住。
“这位名为[今沼谕良缘]的网友,指定祁今、江沼、闻谕宁三位嘉宾,摆出如图姿势。”
闻谕宁看着那张图,瞳孔剧烈震颤。
祁今呛了口酒,重重咳嗽。
江沼更是拽住了闻谕宁的袖口,面露为难,“这……”
这是一张极其诡异的构图。
图片内,左右两人的下颚紧紧贴住中间人的额头。
中间那位大冤种比出“耶”的手势,左右护法一左一右,食指中指蜷成一半爱心的形状。
三个人拼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比心。
弹幕再一次炸开锅。
【笋都被拔完了哈哈哈这下可好,直接掀桌谁都不要好过,唯粉看了心碎CP粉见了流泪】
【闻宝也是过上一夫一妻制的生活了/欣慰/比心】
【闻老师你就从了吧哈哈哈谕沼党双手双脚赞同这门婚事】
闻谕宁语塞:“这…有点拥挤吧?”
其他嘉宾在一旁起哄,特别是明周,疯狂拱火,“三个人才叫圆满嘛。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唔,大团圆结局?”
闻谕宁强压住吐血的冲动。
“这位网友指定闻老师做中间位。”
闻谕宁:……
想让他死直接说,别拐弯抹角!
桌子被工作人员利索地拉开,空出中间的C位留给三个人发挥。
闻谕宁夹在两人中间,三个人面面相觑。
拍照是难免的。
不仅如此,还要对着镜头拍呢。
闻谕宁很想现在立刻就撅过去,一撅不醒。
祁今率先动作。他阔步上前,比出自己该有的姿势后,另一只手将闻谕宁一把拽过来,将下颚强行贴住他额头。
闻谕宁无语。但秉持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还是老老实实地也开始模仿动作。
倒是江沼有点尴尬。
他的身高比两个人近乎矮一个头,现在三个人站在一起的高度差,比起摆出比心,明明更像个阶梯。
所以为什么要指定他做中间这个大冤种?
闻谕宁忿忿不平。
祁今垂眸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直接压着闻谕宁的腰半跪下来。
江昭愣住,闻谕宁也傻了。
祁今像摆弄玩偶一样,硬生生操纵着闻谕宁的四肢双双摆好最完美的姿势,对着镜头半分钟后,才抬头喊江沼,“别愣着,来拍照。”
江沼也不情不愿地半跪下来。
三个人挤出官方又生硬的笑容。
终于在拍立得的快门声后,都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还没结束。
拍出来的照片递到闻谕宁眼底签名的时候,闻谕宁眼前一阵眩晕。
这张照片怎么衬得他这么……
这么…娇羞?
祁今和江沼倒都微昂着脸,还偏偏都有种风流味儿。
就只有他,在两人中间被衬得格格不入。
硬着头皮刚想签名,身旁的祁今伸出手,率先在他的身上签下了龙飞凤舞的“今”。
闻谕宁十分不爽地睇他一眼,“几个意思?”
“你签我身上。你的名字复杂,需要的空间大。”
好吧。歪理还有点道理。
闻谕宁在祁今身上签了个“谕”字。
*
直播总算告段落,闻谕宁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只想一头扎进床里,两耳一闭不闻窗外事。
可导演偏偏在直播结束后留住他,“谕宁,今天你也看到了,反响还是不错的。祁老师一开始和我说,我都听得心惊胆战,不过还是富贵险中求嘛,至少结果证明,这一剂猛药确实有效。”
“祁今?”闻谕宁眉头一皱,“他说了什么?”
“嗯?今天的直播你们事先没有商量吗?祁老师说,想借今天的直播给你正名啊,所以他今天那么积极主动…你们是没商量的?”
导演瞪大眼睛,“你们真没有商量啊?”
闻谕宁心瞬间沉下去。他没有回应,只转身径直向别墅走去。
*
祁今没有离开。他站在阳台上,习习晚风卷起他额前垂至鼻骨的碎发,掩盖的眼眸波光明灭晦涩。
西服外套狼狈地扔在地上,领口敞开一些,裸露出小片因酒气浮起薄红的胸膛,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闻谕宁第一次知道,原来祁今也会和香烟扯上关系。
这个场面未免有些诡异。
可他指间夹着的的确是香烟,一点幽微的火光映着他莞尔勾起的唇角。
“我说我会给你交代的。我答应你的,从来没有食言。”
闻谕宁脸色阴沉,他默不作声却气势汹汹,孤单身影在一片寂静中如鬼魅穿梭。
柔滑的领带被霎时收紧,手中香烟如流星坠地。祁今猛地咳了一声,透过浮起的水雾望来的目光迷离又茫然。
窒息感愈发清晰。
“弄死我吧。闻谕宁。”
滚烫的裹着酒精的呼吸喷洒在脸上,闻谕宁有一瞬的晃神,转又清明,眼底闪烁的是愤怒痛苦的冷锐与矛盾。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愧疚才搞的今天这出大戏。”
“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闻谕宁声音艰涩,“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用以前的那些回忆故伎重演,我不需要这种卑劣又恶心的施舍!”
勒住脖颈的力陡然卸掉,祁今一个踉跄,后退着扶住栏杆,重重咳嗽。
闻谕宁居高临下地睨他。
“或许你与陆炀之间有分歧龃龉,或许你们又一次串通好,故技重施、粉墨登场。但都与我没有干系了,你不必再开口闭口都是我的名字,录完这档节目,我就会退出娱乐圈。和你们这些人玩,真的无聊透了。”
抬头时,眼眶依旧酸涩。
祁今在闻谕宁转身欲走时,扑了过来。
膝盖硬生生砸在坚硬冰冷的瓷砖上,一声闷哼,祁今半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睫毛掠过手指指节,有液体滴在闻谕宁的指尖。
祁今嗓音沙哑:“你明明是因为我心软,为什么却总是出口伤人?”
“为什么不反击呢,哥哥,你在害怕我受伤,不是吗。”
“明明是想等着我逼你动手那天,可你恨自己狠不下心的,不是吗。”
心事被毫无预兆地戳破,闻谕宁呼吸收紧,指尖颤了颤。
他的愤怒与矛盾,或许并不单单因为今天祁今屡屡提及往事。
而是,他始终下不去手。
陆炀的事情一旦曝光,最先受伤的,一定是祁今。
他不知道陆炀这样的人会不会做出指李推张的行径,即使祁今是他的亲生子。
可是能置祁今十八年不管不问的人,在这种生死时分,会管祁今吗?
闻谕宁怕了。
他不敢赌。
他正是痛恨自己这一点。
“闻谕宁,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呢……”
“我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窝在他腰间的声音发闷,“都是真心的啊,你感受不到吗?”
“你说,我们不合适,我听懂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从前,我们那么契合的…你不能这样…不能在我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残缺的那一块,却又要硬生生抽离收回。你不能这么残忍。”
闻谕宁突然笑了。
这是祁今第二次听到闻谕宁的哭腔。
“祁今,你就不残忍吗?”
“当年你说需要我的时候,我向你伸出了手,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
“你说我恶心,你叫我去死,你说…像我这样肮脏的人碰你一下,你都想剥掉这层皮,恨不能杀了我。”
“你都忘了是么?”
腰间的手愈收愈近,祁今痛苦的哀鸣愈发清晰,“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我是Alpha……”
“当初是因为江……”
闻谕宁浑身一僵。
他突然开始低低地笑起来,笑得猩红的眼尾仿佛渗出血珠,“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都他妈太可笑了!!”
闻谕宁猛地挣开祁今的束缚,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