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沧海的梦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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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随着沧海极为痛苦的闷声，闪着微光的心魂鳞终于被挖出。他来不及收拾自己，跌撞着出了水桶，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血脚印。
终于，他瘫坐在云峤身边，虚弱道：“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不疼了。”随后，他努力平稳住颤抖的双手，抓住直挺挺的匕首，咬牙一抽，登时血花四溅，心魂鳞被送至缺口，一瞬间吞噬了喷涌而出的血迹，又发出一道蓝色亮光，叫人睁不开眼。
不大一会儿，刺眼的光芒消失，再看云峤的心口，哪里还有什么狰狞的伤口，分明完好如墨玉。
沧海见状，苍白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下一秒便控制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重重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被上帝视角禁锢的云峤眼睁睁看完一切，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一声响，他拼命想要挣脱桎梏阻止沧海，等来的却是眼前一黑。
待视线再次亮起，果然又回到了客店的房间内，沧海也同他一样，重新醒来，重新救人。
云峤心中一凉。
难道沧海所说的醒不来，也是指这一次次的重复吗？
他在幻境中逼不得已杀人，沧海则是为救他而刨心挖鳞。
若这一切也是循环，那岂不是……
沧海要重复无数次的刨心挖鳞！
云峤只觉头皮发麻，不停拍打看不见的屏障，每一寸皮肤都在用力挣扎。
他想告诉沧海那不是他！
停下来，快停下来！
可这一切早就已经发生过了，就算他能开口说话，又有什么意义？
云峤被强迫困在悬空处，亲眼看着沧海如何一次次寻他，又如何一次次挖鳞。不出意外的，梦中的自己全是由街上的行人所化。
小贩不厌其烦地指引着沧海，直到街上所有的人都消失才罢休，而沧海早已从第一次的生疏，变得熟练又狠绝。
二百零六次！
沧海整整救了他二百零六次！
老妪没能告诉他的答案，最终在沧海的梦中知道了。
雾幻镇有二百零六个镇民。
这是沧海的最后一次苏醒，此刻他站在无人的街上，像一个脆弱的破布娃娃，彷佛碰一下便会顷刻碎掉，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不清的街道尽头忽然升起一阵浓烟，沧海只顿了一下，便踉跄着朝浓烟处走去。
果不其然，是小贩带着“云峤”来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木桶，小贩正面无表情，手持刀剑，抵着“云峤”的喉咙。
沧海绝望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祈求：“你告诉我，要我做什么？”
小贩抬手扔过去一把匕首，发出“当啷”一声响，落在地上，刀尖冲着他。
“你死，他活。”
沧海失去光彩的眸子从小贩身上挪开，落在匕首上。
他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一次是真的能救活他，是不是？”
小贩扬了扬头，意外地回道：“实践出真理嘛，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沧海捡起匕首，指尖轻点刀尖，轻而易举划出一道小口，冒出几滴血珠。
他很平静地走向准备好的水桶，回想在岸上发生的诸多往事，走马灯似的不停徘徊，成了他赴死前的最后一丝安慰。
每一次梦境重置，沧海的心魂鳞都会重新回到身上，因而必须先将其挖出来，才能行自伤之事。
沧海熟练的御水化刀，不知痛的劈开心口，取出心魂鳞，只是这一次不再小心翼翼，任由它跌入水中，看都不看一眼。
一人之力终究能做的太少，他救不了那么多人，但至少……
沧海猛地睁眼，决绝而迅速地向心头一插，瞬间炸开千朵红花，染尽了清澈的水。
曾经明媚的少年终于成了初春的昙花一现，被暴风洗礼后变得残破不全，花瓣尽碎，一点一点地消磨了身上的刺，砍断了坚硬的茎，随着风倒在了泥泞不堪地泥土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
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森林中的寂静，云峤猛地醒过来，双眼还残留着惊恐的样子，额头上的鬼魅绿火早已不知去向，一旁的人正安稳地睡着。
云峤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沧海挖鳞的痛苦神情，心里头像压了块大石头，一阵阵的堵。除此之外，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沧海竟能为他甘愿赴死。
“沧海……”云峤边呢喃，边伸手覆在他心口，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揉搓，彷佛这样做了，沧海便不会疼了。
熟睡中的小鱼并未被吵醒，轻微起伏的胸口托着大手一上一下的动。一阵冷风吹过，云峤转身脱下外袍，小心翼翼上去，又温柔地呆望他许久。
“傻沧海。”
心中的抽痛感已然无法让他继续入睡，云峤蹑手蹑脚走到一边，斜靠在岩石上。
冷静过后，就是进一步的思考。
首先，二人在雾幻镇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小贩都出现在了彼此的梦中，还用了截然相反的手段对待他们。
一个为救人杀人，另一个为救人而自伤，可这二者的不同究竟是何缘由？
其次，他们从荒郊野外醒过来，周围只有几个刚挖的新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镇子是真实存在的，可既然这是梦，那新挖的几个坑又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他在梦游？
最后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小贩的目的是什么？
若真信了他的鬼话，说什么是心情好找个人看乐子，那才真的是蠢到家了。可眼下唯一能确定有用的线索，只有小贩知晓他是守海人。
然而，就算知道他是守海人，是冲他来的，又与沧海有什么关系呢？为何沧海也会沉睡梦中，被引导着救他？
另外，方才他能进到沧海的梦中，也一定是小贩操控的，这便说明让他知道了沧海的所作所为，与小贩而言是有利的。再者，小贩现在一定就在周围。
云峤眼神凌厉，目光扫向四周。
虽然今日天晴有月光，但终究树高光暗，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看不见不代表小贩不在。
云峤想的没错，小贩并未走远，他正站立在树梢上向下俯视。半晌，也不知云峤想了什么，突然抬头上瞟，竟真的与他四目相对。
小贩嘴角上扬，玩味地睨着这双不服输的眸子，心中却对此嗤之以鼻。
区区人族而已。
良久，树梢轻微一颤，黑影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沧海睡眼惺忪地醒来，全然不知自己的梦境早就被云峤看了个真切。他揉着眼睛走到正在烤青鱼的云峤身边，打着哈欠道：“早上好啊云峤，你的外袍怎的在我身上？”
云峤侧颜，有些不自然道：“哦，昨日夜里我觉得有些热，便给你盖上了。”
沧海歪头，伸手感受了下微风。
眼下已是初秋，清晨尚且这般清冷，晚上怎么会热呢？
沧海摇头，云峤又在唬他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胡说，清晨还是有些冷的，你穿好。”说着，重新将外袍披回云峤身上。
云峤微微一笑表示回应，随后又陷入沉寂，只能听见散碎树枝“啪啪”燃烧的声音。
一刻后，青鱼烤熟，云峤拿在手中吹了吹，自然地递给沧海，又拿起新的青鱼，放在火上细细翻烤。
人在野外，自然不像在家那般讲究，沧海接过来“吧唧吧唧”开吃，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眼下他才觉得真的活过来了。
云峤听着他吃东西的声音也这么觉得，却忽然没来由的心慌。
万一雾幻镇发生的一切是真的，现在不过是自己死后臆想出来的……
云峤这么想着，下意识搓了搓手，想要止住颤抖的手指，也思考着该如何同沧海讨论雾幻镇的事情。
这时，耳边传来沧海的声音。
“云峤，昨日……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你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有个人一直在帮我，教我如何救你。”
云峤的眼中闪过心疼，喁喁细语道：“你救了吗？”
沧海点头道：“救了。”
“几次？”
沧海停止吃鱼，怔怔地望向云峤，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难道云峤知晓了自己在梦中的经历？
不对，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能知道别人的梦，也许只是随口一提。只是一次也好，多次也罢，救了就是救了，成功的不也只有最后一次吗？
沧海这样想着，从没撒谎的他有些心虚，望向一边，才道：“一……一次。”不等回应，便重新拿起没吃完的青鱼赶紧吃，以掩盖心中的不安。
“那你呢？你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沧海反问。
云峤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是救你”，顿了顿，“也是一次。”说完，二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有默契地陷入沉默，周围再次陷入树枝燃烧的“啪啪”声。
日头在东边悄悄的爬高，二人终于解决完早饭，收拾着地上的残局。
云峤用木棍扒拉着地上的灰烬，唤道：“沧海。”
“嗯？”
云峤继续扒拉着灰：“往日里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不要让自己受伤。”
沧海直起身子，眼神有些慌乱：“怎么了？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去往巫山路途遥远，日后难免遇到些危险的事，我担心你御龙族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云峤将手中的木棍丢下，望着沧海的眼睛：“若是真有这么一日，你不用管我，先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这怎么行？”沧海深呼一口气，“云峤，我虽学不会先生教的诸多道理，但我知晓，为人者自当与同伴患难与共，怎可遇到事情一走了之？这等苟且偷生之事，我可做不来。”
“我不是叫你苟且偷生，我是叫你……叫你先保全自己，再来救我。”
“若我保全了自己就无法救你呢？”
“…… ”
二人彼此对望，久久不言。
云峤先一步打破僵持，转而一笑：“你莫不是忘了我在学堂时的化险为夷了？你云峤哥哥的本事可大着呢，用不着你牺牲自己来救我。”
沧海也犟，转身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云峤默然，低头收拾行囊，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半柱香后，二人收拾妥当，按照地图指引继续北上。
这林子虽然从外头看着宽敞，可真进来了却发现灌木丛生，稍不注意便会被树杈划伤，因此不得不放慢脚步，仔细着走。
云峤瞅了一眼沧海暴露在外的手臂，担心他被划着，便脱下外袍罩往他身上披。
沧海不解：“你做什么？现下又不冷。”
云峤：“是不冷，可周围这么多树枝，你细皮嫩肉的，万一划伤了可就不好了。”
沧海一脸不敢苟同：“谁说我细皮嫩肉了？不过树枝而已，就算是拿把匕首对着我，也伤不了我分毫。”
云峤眉头微皱，须臾又恢复原样，轻声细语道：“不许倔，这里的树木有许多我都未曾见过，万一哪个是有毒的，将你毒得一命呜呼了，我可不管你啊。”
沧海笑道：“你想管还管不了呢，难不成你会医术？”
匕首、医术，他根本没有教过沧海这些词。
云峤低了眼眸，默不作声，仍没停下给他披外袍的动作：“那是自然，你云峤哥哥会做的事情多着呢，你可要好好爱护自己，才能呆在我身边久一点，亲眼看看我还会做什么。”
沧海动作一顿，总觉得今日醒来，云峤话里话外全是暗示，可他一个小鱼脑袋，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多弯弯绕。
再说了，这外袍不是他不想穿，而是他身形比云峤小上许多，外袍在他身上，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恨不得一半挂身上，一半拖地上。林子的路又十分不好走，只怕没走两步便会被绊住，这哪里是在走路，分明是在老牛耕地。
最终他还是没拗过云峤，拉着脸披着外袍，用不理人来表达抗议。
云峤看他这样觉得好笑，忽然来了逗他的兴致：“怎么还生气了？”
沧海蓦地回头，冷冷道：“没有，我心情好得很。”
“是吗？我可没见过谁心情好会翻白眼的。”
沧海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说说，我为何生气？”
云峤满脸认真，装着不明所以，围着他转了一圈，委屈道：“小沧海啊，这你可就为难我了，男人心海底针，我去哪儿知道你为何生气呀？”
“错！你是明知故问。”
“我是真的不知，不如你同我讲讲，谁招惹你了？”
此地喘气的就两个人，除了云峤本尊还能有谁。
沧海倒是天真的紧，真的信了他的鬼话，指着身后拖地的外袍，认真道：“你自己看看，衣服长的都拖地了，我怎么走路？你分明就是故意拿我寻开心。”
不错，在信了他的鬼话的同时，还夹杂了两分聪慧。
“哈哈哈”，云峤笑出了声，“别动气，动气伤身，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我拿你寻开心，还是这袍子欺负你。”说着，他绕到沧海身后，慢悠悠蹲下来，对多余的衣服布料道：“就是你让我们沧海不高兴了？”
？？？
“你作为一件衣服，自当有所觉悟，穿在不同人身上呢，便要知晓自己变化长短，这才是一件好衣服，知道了吗？”
没搞错吧，云峤他认真的？
沧海见他如此，更来气了：“衣服哪里会自己伸长缩短的，云峤，你说我矮！”
云峤笑嘻嘻抬头，双手摊开：“冤枉啊，我在替你教训这外袍呢，可是半个字都没提别的，何来说你矮？”
可明知云峤这家伙故意的，沧海还是与他认真讨论：“一件衣服能懂什么，没有脑袋又没有思想，你对它说话就是在对我说话。”
“非也非也，这天大地大，稀奇事儿多着呢，也许我们穿的衣服，地上的石头，天上的云彩，全都有自己的想法呢，只不过是我们参悟不透。”
“……”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沧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云峤也知晓拿捏好逗人的分寸，便停止得寸进尺，大手一捞，将多余的布料拧成绳状，又往上一绕，系成一结，高度刚好离开地面。
这下方便沧海走路了，只是走起来一左一右的摇啊摇，活像个小尾巴。
云峤跟在身后，笑眯眯的心情大好，沧海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七日。
虽说一路走来灌木奇多，但湖泊河流也不曾断过。这不，走了没多久又遇到一处静湖，眼下日头正盛，二人当即决定休息片刻。
云峤放下行囊，照常自觉地生起了火，将昨日剩余的青鱼拿出来处理，沧海则百无聊赖地立于湖边，欣赏着潭面无风镜未磨的美景。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忽然被一只不同寻常的蝴蝶吸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沧海的梦境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