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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江水之上艰难抉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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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峤呼吸骤停,疯了似的往回游,再也不考虑省不省力的问题,甚至不再考虑挂在他脖子上的妇人。
湍急的江水不给他喊出声的机会,只得在心中一遍一遍念着沧海的名字,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强行维持住他那点可怜的镇定。
云峤睁大双眼,不停在水面上寻找沧海的身影,生怕一个疏忽便与他擦肩而过。
可身后的妇人又怎会甘心接受被放弃的命运?
她见云峤拼了命地往回游,心知他要抛弃自己不管了,便也拼了命地扯住他散在水中的头发,拉着他的肩膀,口中不断喊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就在半刻前,卷走云峤和妇人的水墙,也同样卷走了躺在石头上的沧海。坠入江底后的沧海如同一缕薄纱,被暗流搅得左摇右摆。
许是上天怜悯,他被一根横插在泥土中的粗树干截住,得以拖延些时间,若是没了这树干横插一脚,怕是等不到云峤脱困便一头栽入瀑布之下了。
云峤发现他时,沧海已经浮出水面,可距离瀑布的边缘已不足百米,容不得有半分耽搁。
若没有身后的妇人拖后腿,云峤兴许还能赶得上,可加上这么个不会水的妇人,怕是还没等他先游过去,便会把所剩无几的体力都耗光。
带着她,定追不上沧海。换句话说,选择救沧海,就必须舍弃妇人的命。
云峤再次陷入两难,是救妇人,还是救沧海?
明明这次没有了助纣为虐的人群,没有了行刑的刽子手,就连神秘的糖画小贩都没有现身,可他还是走到了生死抉择的这一步。
云峤清楚的知道,一旦拨开妇人的手,等待她的除了掉入瀑布之下摔得粉身碎骨,再没有第二个可能。
而他,也将成为夺取妇人生命的刽子手。
云峤的片刻犹豫被身后的妇人察觉到,她开始祈求道:“公子!公子!我求求你,你不要放开我,你救救我,我家中还有阿娘,还有孩儿,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妇人的叫喊声被奔腾的江水声掩去了一半,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云峤耳中。
见他不为所动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妇人绝望地喊道:“你不能这样!救人救到底,你不能这样!”
云峤避而不言,一手抓她的手腕,一手扯回被缠住的头发。
妇人疯狂挣扎,失去理智道:“你,你在杀人知道吗!你在杀女人!既然选择救我就要真的救啊!你不能救我一半便弃之不顾,这样做就是在杀人!在杀人!”
云峤还是不发一言,生生掰开了她的五根手指。
可怜的妇人抵不过云峤的力道,除了眼睁睁看着被放弃外什么也做不了。她疯狂摇着头,带着哭腔最后一次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求求你!”
云峤的动作并没有因妇人的言语而停止,他掰开了妇人最后一根手指,极为艰难地松开了她。
须臾,云峤嘴唇微张,竭尽全力说了一声“对不起”,只是周遭的江水声太过震耳欲聋,几乎瞬间吞没了他的声音。
也不知妇人听见了没有。
很快,她便被滔滔江水卷走了,重获自由的云峤也全力游向摇摇欲坠的沧海。
许是上游的某处堤坝被湍急的水流冲塌,江中突然出现许多细小的沙石,还伴随着数不清的尖锐树枝,不要钱似的打在云峤身上,跟下刀子雨没什么区别。
然而云峤救人心切,刺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二人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缩短,从五丈到一丈,从一丈到一尺。终于,云峤奋力一挥,根根分明的大手冲破水面,急切地抓向他最疼惜的人。
昏迷的小鱼再次落入温暖的怀抱,也是在这一刻,妇人冲出瀑布的边缘,被强劲的水流甩飞到断崖之外。
一声极为短暂的尖叫声登时划破天空,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吞没在江水声中,彷佛方才的叫声只是错觉,好像妇人并没有粉身碎骨。
云峤没有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着沧海游上了岸。
上岸后,他小心翼翼放下沧海,狼狈地喘着粗气。
身后一阵足音响起,卖糖画的小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驻足在云峤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不咸不淡地道:“做的不错。”
云峤眼含血丝,微微抬头,冰冷的眸子对上小贩戏谑的眼神,开口道:“是你安排的。”
小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依旧自上而下地睨着他。
云峤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吼道:“在你眼里性命如此一文不值吗?”
小贩的脸依旧隐匿在箬笠之下,无法窥探到他的神态,无所谓道:“那得看是谁的命了。”
云峤怒视小贩:“性命无分贵贱,不是让你用来随意作践的!”
“哦?性命不分贵贱,那你方才为何救了他而不是那妇人?在你心里早就分清孰轻孰重了不是吗?”小贩略作停顿,又道:“还有,杀死妇人的是你,不是我。”
“可安排这一切的人是你。”
小贩噗嗤一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缓缓俯下身,极其玩味道:“你怎么笃定是我安排的,我若说不是呢?你又想把作的孽赖到谁身上?”
云峤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没错,就算这些全是小贩安排的,可致命一击却出自他手。
刽子手是他捅的,妇人的手也是他松的。
小贩见他不再还口,满意地哼笑,悠哉地举起发着绿光的灯笼,朝云峤头上一甩。下一秒便听见“咚”的一声,云峤径直晕倒在地上,激起周围一片尘土纷飞。
……
最先恢复知觉的还是眼前的亮光,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的酸楚感。云峤睁开双眼,还是这间房,还是这张床,还是同样的白色帷帐,沧海依旧不在身边。
相较于前两次的慌张,云峤第三次醒来已然平静许多。他缓缓坐起身,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入了某种循环。
只要成功救下沧海,便会晕厥,醒来后会重新出现在客店的房间内,开始新一轮的寻找。
云峤深吸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路人,思考起沧海的安危来。
假使小贩就是背后的操控者,其目的暂且不知,但沧海作为循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是出了意外便是满盘皆输,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因此无论如何,小贩都不会真的伤害到沧海,他还要利用沧海来引导自己去做事情。
想到这里,思绪又卡住了。
近两日发生的事情一反常态,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沧海是如何被人抓到行刑台的,又为何会持续昏迷不醒,甚至连水都无法唤醒他。
先前他关心则乱,并未细细琢磨这其中的违和之处,眼下他将所有事情放在一起来看,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来。
沧海或许不是真的沧海。
想到这里,云峤收回刚刚踏出门的右脚,决定不再跟着小贩安排的节奏走,而是等他来寻自己。
约莫着两盏茶的功夫,房间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正是小贩。
他的脸被黑色箬笠遮住,细细薄纱自然垂落,依旧是那副要死的阴沉模样。他缓步走到屋内正中间,停住脚步。
云峤听见响动也不急,极为耐心地跟他耗着,不转身,不言语。
良久,小贩幽幽地开了口:“你倒是有几分聪慧。”
云峤稍抬眼皮,没有回身,冷言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 究竟指的是救沧海,还是杀人呢?
云峤道:“我若是不做呢?”
小贩轻蔑一笑:“你若不做,那位白衣公子恐怕活不下去了。”
云峤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说的话?”
小贩似是料想到他的反应,不紧不慢找了个木凳坐下,从桌上拿起一个盏,边喝水边道:“你可以不信,不过看在我与你颇有缘分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不要以为沧海是你幻想出来的,又或者是什么别人。御龙族人啊,体质自然与你不同,一直晕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说呢?”
云峤还是嫩了些,禁不住小贩的蛇打七寸,转身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谁说无冤无仇就不能产生瓜葛了?这世上之事又不是非黑即白,今日我心情不错,碰巧想同你多玩玩。”
小贩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盏,起身继续道:“你可想好了,若是哪次失手没将人救下,死了,休怪我没有提醒你。”
云峤拳头攥的咯吱响,却也知轻重,不敢轻举妄动。深思熟虑后才道:“我要如何救他才能做到真正的救他?”
小贩挑眉,有些诧异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的问题,心道这小子还真是聪明。
表面上问怎么救沧海,实则问怎么停止循环。
可惜,道高一丈魔高一尺。
小贩道:“你只管出门去寻他,自会有人为你带路。”说罢,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忽然停住,半侧头道:“你每一次都是在真正的救他,若是不信,便袖手旁观地赌上一赌,你可敢?”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打的哑谜也打了,小贩不再驻足,消失在房门口。
云峤在原地呆愣许久,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半晌,终究抬步走出客店,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正如小贩所说,他只管出门去寻人,根本不用担心去何处寻人。原以为之前的线索都是他自己找出来的,殊不知那是小贩早就设计好等他上钩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路人非常“巧合”的指引下,云峤来到镇子边缘处的一个茅草屋前,正见一个头发花白,面脸皱纹的老妪,孤零零坐在木凳上淘米,一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云峤犹豫半分,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他驻足在老妪面前,发现她的眸子死一般的无神,似是看不见人,便轻咳一声,才道:“老人家,请问,您可有见过一白衣少年?”
老妪寻着声响,将头转到云峤的方向来,死气沉沉道:“老婆子我眼瞎了,什么人都看不见。”
许是瘦瘦小小的老妪太过可怜,云峤便多问了一句:“您家中可还有旁人?”
老妪缓慢摇头道:“自我儿子死后,便只有我一人了。”
云峤一时语塞,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好,正当他准备告辞离去时,忽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了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