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六月底的江州，气温已经直逼35度，尤其是正中午，温度更高。
天气热得马路上都看不到行人，只间歇疾驰过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
连树上的知了都变得懒洋洋起来，无精打采地叫唤着，似乎在控诉炎热的夏季来得太早了些，它们还没有做好值守整个夏日的准备。
马路尽头，驶来一辆银灰色的电动车，车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短T的外卖小哥，他头上戴着一顶头盔，边骑车边不断看向手机上的导航路线，以确保自己没有走错路。
小区门卫室的保安眼瞧着电动车开了过来，他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走到窗前。
只开了一条细细的缝，“进去送外卖，先来登记。”
他说完这句，“啪”得一声将窗户严丝合缝地关上，随后坐了下来，从一旁的文件架上扯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夹，仍在了桌上。
陈昭应了声“好”，将车停下，下了车后疾跑到门卫室。推开门，迎面扑来的是大夏天所有人都赖以生存的空调冷气。陈昭被吹得打了个哆嗦，随后掏出毛巾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大汗。
他登记的时候，保安就站在一旁看着，手上端着杯茶叶水，笑着问：“外面热啊？”
陈昭点点头。
“你们辛苦归辛苦，可工资高，哪像我们啊，别看舒服，还有空调吹，工资少的可怜哦！”说完他神秘兮兮地凑到陈昭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小伙子，你一个月送外卖拿多少钱啊？”
整个门卫室只有陈昭和保安大叔两个人，陈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小声。
他登记完后直起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腼腆地回：“没，没有很多。”
他说完，便看到保安瞪了他一眼。
保安摇了摇头，很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然后拿起登记本看了眼，再次开口时语气没有了之前的热络。
他说：“快去快回。”
“哦，好，谢谢。”陈昭得到允许，立刻转身出门。门关上那一刻，他听到保安自言自语的说：“赚得多又怎么样，不如活得舒服啊！”
其实陈昭并没有说谎，他作为一个送外卖刚满一周的新手，赚得的确不多。
一来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外卖软件，二来对于这个城市的道路他还不是很熟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电动车续航能力不行。
其实也不是他的电动车。
而这份工作，也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他其实是别无选择，才当起了外卖小哥。
那天他信誓旦旦地对虞秋雪说自己会尽快还清欠他的钱，可往往现实是残酷的，他所有美好的愿景在他第一天找工作时被不断拒绝后而凄惨凋零。
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连最普通的修车工的门槛都达不到。
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在狱中学习到的关于修车的知识可以帮助他出狱后能尽快找到工作。
可修车铺的老板开口就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他不仅没有文凭，而且还坐过牢。
那天晚上，他回出租屋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外卖车，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也可以去送外卖。
回到家后，瘫坐在地上，从网上了解到送外卖的工作后，他又陷入了死胡同。
他甚至没有一辆电动车。
在狱中存的钱，交了房租后已经不剩多少了。今天早上他还去办了张电话卡，为了能让虞秋雪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他，他还咬牙办了个流量套餐，每个月月租59元。
他省吃俭用点，59不算什么，他得让虞秋雪放心。
办好卡之后，陈昭立刻给虞秋雪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随后虞秋雪沉着温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声筒传了出来。
“陈昭？”
光这两个字就让陈昭心动不已。
他轻声应了下，随后又说：“虞医生，我……”
耳边又传来虞秋雪的打趣声，“你叫我什么？”
陈昭瞬间红了脸，得亏是隔着电话，要不然在虞秋雪面前可不糗大了。
“虞哥。”
“嗯，你要说什么？”
“我想说，说，我办好卡了，这是，我的新手机号。”陈昭声音欢快，像是有了天大的喜事想要和虞秋雪分享一般。
虞秋雪受到他的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更新联系人。”
陈昭的手紧紧抓着手机，听到虞秋雪的话，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虞哥，谢谢你的手机。”
昨天晚上离开得匆忙，他都没来得及道谢，回去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
“不客气。”虞秋雪三个字说得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一样，“能帮到你就好。”
陈昭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虞秋雪那边传来护士的声音，说是三床病人有个指标不好需要他去看看，于是陈昭连忙对虞秋雪说：“虞哥，你去忙吧。”
而他也要去找工作了。
“好。”虞秋雪说完，对护士说马上就来，可却没挂断电话，边走边对陈昭说：“明天我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应该要一周。”
陈昭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随后咬起嘴唇。
他不是很明白虞秋雪向自己报备行程的目的。
“陈昭你在听吗？”
没有得到陈昭的回复，虞秋雪还以为他没听到，正打算再说一遍时，却听到手机中传来陈昭低低的一声“嗯。”
“虞哥为，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陈昭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随后他又紧张地咬住下嘴唇，期待起虞秋雪的回答。
“我可能会比较忙，如果你有急事联系不到我的话，可以给郑健打电话。”
虞秋雪说完，陈昭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面色灰暗无比。
他还以为……还以为……
随后陈昭又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陈昭你想太多了！
“郑健的号码我待会儿发你手机。郑健你见过的，他是骨科医生，是我的朋友，你还记得吗？”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忙。”
“好，虞哥再见。”
陈昭说完，挂断了电话，然后蹲在营业厅门口蹲了好久。
不管怎么样，得先找到工作。
陈昭给自己加油打气，又重新站了起来。
可那天他始终没有找到工作，还受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第二天起床重新找工作时，他显得十分疲惫。
下楼时，王婆正在院子中喂鸡。陈昭看到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婆婆，早。”
王婆点头：“小陈，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还不到六点，太阳都没完全升起来。
陈昭：“我今天还要去找工作。”虽然被打击得不轻，可他始终不能放弃，毕竟还欠了虞秋雪一大笔钱。
王婆听到后，笑了笑，“你想找什么工作啊？”
见天色尚早，很多店都还没开门，陈昭便坐在铁艺楼梯上，和王婆唠起嗑来。
“只要找到工作就行，我不挑。”
这话说的，还给自己留了些面子。他一个刚蹲完大狱出来的人是真的没法挑剔，如今能找到一份工作他就谢天谢地了。
许是因为王婆给他的感觉太过于像奶奶，以至于陈昭自己都没有发觉，顺着话抱怨了下去。
“我昨天去了修车行，他们说要文凭，去了饭店应聘洗碗工，他们说我年纪轻不稳定，还去了……”他把昨天的遭遇一字不落地说给王婆听。
王婆已经喂完了鸡，听完陈昭的抱怨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慈祥地说：“你这样子，倒是很像我的外孙了。”
“年轻人嘛，受点挫折怕什么，你要想啊，年轻就是本钱，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呢，可别放弃。”
机会？陈昭低下头，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你说你想送外卖但是没有电动车？”王婆突然问。
陈昭点点头，随后便听到王婆笑了一声。
“你看，这多巧。”
王婆起身，示意陈昭跟上，然后打开院子中一直锁着的储藏室的门，随后一辆有些旧的银灰色电动车跃入陈昭眼帘。
“这是……”
王婆拍了拍落在电动车上的灰，“这是好几年前我儿子回来时买的电动车，他走了以后就没人骑了。我一个老婆子哪会骑这个，本来想卖掉的……”说完，她看了一眼陈昭，“婆婆的电动车怎么样？”
这辆银灰色电动车，显然有些年头了，坐垫有些老旧。可陈昭挑不得，眼下这辆电动车真的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于是他狠狠点了下头。
“谢谢婆婆。”
王婆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车钥匙和充电器，对陈昭说：“婆婆也不白借给你，租给你，一个月一百五你看行吗？”
“好。”
一百五已经很便宜了，陈昭想着自己先上手干，等攒够了前可以换一辆。
“那行。”王婆看他答应的爽快，便也很豪爽的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充电就在这充，婆婆不收你电费。”
陈昭再次道过谢，接过钥匙和充电器后就给电瓶车充上了电。在这间隙，他还按照网上的指示注册完送外卖的软件，上传了一些证件。
于是在这一天的傍晚，陈昭戴着他新买的头盔，开始了他送外卖的工作。
到今天，刚好七天。
七天，一周，是虞秋雪在电话中说的时间。
陈昭今天在送外卖的间隙一直考虑着要不要给虞秋雪打个电话或是发短信，可又怕打扰到他工作。而今天刚好周末，天气又特别热，外卖单比以前多了不少。
忙起来后陈昭就忘了这茬事，等他送完最后一单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坐在地上啃完面包，心想，还是明天给虞秋雪打电话吧，他现在肯定已经睡着了。
于是陈昭拍了拍屁股，拖着疲惫的身体，骑上电动车，准备回家。
因为电动车电瓶亏损，他一般都是晚上充一次电，午后一点到四点充一次电，可今天实在有些忙，他便将午后充电的时间缩短了一个小时。
所以当他骑上电动车拧动把手发现车一动不动时，他才意识到，电瓶没电了。
环顾四周，这个商圈已经没有亮着灯的地方。陈昭咬着唇，艰难地下了车，然后一步一步推着电动车往回走。
与此同时，从江州机场方向开过来一辆车，车内坐着两个人。
主驾驶的人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副驾驶上的人满脸疲惫，紧皱的双眉表明了他现在很不悦。
“你说你为什么生气，陈昭他都没有联系我，为什么我要主动联系他？”
虞秋雪没说话，嘴巴抿成一条线。
“老子真是欠了你的，大晚上去机场接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给老子脸色看。虞秋雪，我郑健是什么特别贱的人么！”
郑健气不打一处来，虞秋雪这厮下了飞机见到他，也不说句感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陈昭怎么样了。
他怎么知道陈昭怎么样了，陈昭又没打过电话给他。
哪知他刚说完这句，虞秋雪脸色就变了。
好嘛，他就不该来。
郑健的控诉一字不落地钻进虞秋雪耳中，可他无动于衷。
直到看到街边某一处时，他突然出声：“停车！”
声音急切，吓了郑健一跳，害得他猛踩了一下刹车。他才刚把车停稳，就看到虞秋雪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他吃了一惊，也跟着解开安全带，随后他便听到虞秋雪喊了一句“陈昭！”
郑健的手顿住了，他透过车窗借着路边的路灯向外一看，果然看到虞秋雪面前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