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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星象所指,我之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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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侯留蔺柘用了晚饭,对这种表示他“恩惠”的小事昌平侯从不排斥。
蔺柘笑吟吟应下。
待回到住处时,夜色已深。
“郎君!”阿童在院子里张望,“怎地才回来?”
蔺柘掀眸,视线在屋里摇曳的灯火影子处落了落,笑笑,“这不才戌时吗?”
阿童:“郎君一身的酒气,我去给郎君备热水!”
蔺柘轻嗯。
进入内室,果然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一如既往的不修边幅,一身破布麻衣,头发胡子也是乱糟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只神态却是难得的潇洒狂疏。
蔺柘轻车熟路接住常续扔给他的酒。
若是其他师父在,定是念叨他已经一身酒气了怎么能还喝?但常续自己就是个嗜酒如命的,爱酒爱到蔺柘怀疑他哪天会醉死在酒缸里。
“你这时候要去徐州?”常续抹了把嘴,皱着眉问。
蔺柘稍一想就知道常续怕是早就来了,还有闲心跑去偷听他和昌平侯说话。
常续走南闯北多年,混了个第一镖师的名号,最出神的就是一身隐匿的功夫,只要他想,是没人能发现他的。
十年前,也是靠着常续,将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护着逃跑。
蔺柘随意坐下,“嗯,是这个打算。”
“但我瞧着徐州现在并不太平,我前日和一个刚从徐州来的的酒友相聚,说是不知为什么,徐州那些当官的不忙着赈灾和安抚民心,还把城门戒严,出入都受限,只怕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
常续不知,蔺柘却心知肚明。
只怕是现在徐州已经有了疫病的苗头,只是范围还不广,徐州知州还以为能压得住。
前世那徐州知州被治罪时就有一条草菅人命。
说是他在疫病刚刚爆发初期不仅没有想着向上禀告研究解决办法,还将染了病以及与病人密切接触的人全部围困起来,然后一把火烧死了。
没想到这一点没有阻止疫病蔓延,还激发了民愤。
徐州短短半月就接连发生了多次民乱,后来……
蔺柘不欲解释太多,“我心中有数,这一次于我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不会一直在昌平侯府当幕僚,前世他在侯府蛰伏了一年有余,有了绝对的把握后才寻了时机出头,然后彼时在已经十分信任他的昌平侯的举荐下入仕。
这一世他已经占了先机,自然可以把动作提前了。
见常续还是不大赞同的样子,蔺柘起身走到窗前,“二师父,你看到那颗星子了吗?”
暗夜中,那颗星子亮得惊人。
常续一头雾水,“看到了,怎么了?你又算到什么?”
蔺柘没说有没有算过,只是勾唇,“那颗星子正好落在徐州的上空,星象所指,便是我的前路。”
常续和蔺柘的大师父一向是不对付,觉得他爱搞一些玄乎的东西,奇奇怪怪的,教给蔺柘的东西还是些容易伤身的,于是听蔺柘这样说了也没有接着问的欲望了。
“算了,我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常续砸吧砸吧嘴又拎过酒灌了一口,“你自己小心些。”
蔺柘点点头,又想起桩事,“对了,我记着以前你和我提过一嘴,十年前的敬国公府一事,你那时只说朝廷结案结得潦草,却没细说,现在还记得吗?”
常续摇晃酒瓶的手顿了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了?”
蔺柘垂垂眸子,说了句,“一时好奇。你们不是也知道吗?算起来,我爹当年也是有因为被敬国府牵连的原因才被打压的。”
常续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
好半晌,“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爹的脾性……”常续摇摇头,“我知道你恐怕心里有怨,觉得你爹不顾全家人的安危执意要为他人奔走,但这就是你爹。当年也不完全是因为敬国公有恩于你爹,而是这个案子本就有猫腻,他性情刚直,要他容忍这种事比杀了他还难受。”
蔺柘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否有怨。
只是此刻脑海中闪过的是他娘亲被一剑穿心的场景。
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那时娘亲是什么神情,只记得她的血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温热的。
然后是娘亲将他揽进怀里,说,“雁奴,别看。”
他幼时的记忆留下的不多,这一幕却是记忆尤深。
蔺柘背过身,眸子定定落在远处的星辰。
不知怎么,脑海里竟然不合时宜浮现出来一个身影来。
一身灰蓝的道袍,跪在神像前,沉静虔诚的,比神台之上冰冷的神像更加悲悯。
“我知道。”蔺柘说。
他转身,“师父,你觉得若是想为敬国公翻案,难度大吗?”
话题突然跳跃,常续卡了下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但他还是点头,“几乎不可能。”
“你一向聪明,应该猜得到,当年的事不止是党派之争,真正促成这个结果的另有其人。”常续道。
蔺柘扯扯唇角,“难度大才是正合我意。”
常续一向看不清蔺柘在思量打算什么,只能再次提醒他一定要小心。
“行,我得走了。”常续也是临时起意来看看他,毕竟是唯一徒弟,要做的又是这么凶险的事,他怎么也得来看一眼。
“这么快?”
“我身上还有其他事,留不了太久,待会去你爹娘的衣冠冢瞧一眼就得走了。”常续想起什么,“你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去祭拜过你爹娘吗?”
蔺柘垂垂眸,“还未到时机。”
常续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得一句,“罢了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蔺柘叫住他,“既然你正要去,就把这也带去吧,在墓前烧了。”
常续有些疑惑,接过蔺柘递给他的画轴,打开一看,是幅眼熟的风水图,“这是……”
蔺柘道,“我爹的东西,烧了吧。”
常续眉心微蹙,迟疑道,“这应当算不得你爹的物件了。”
蔺柘愣了下,“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我记着这幅图虽是你爹的,但在你生辰时已经送给你了,我去你生辰礼上吃酒,你那时说是要将这图转送给谁。”
“给谁?”蔺柘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那会才多大,话说一半,我也没问。”
按理四五岁的记忆也不会没得这么干净,怎么都会有点印象,但自他遭逢大变后,也唯有一些和父母的事情记得起来,其余的就没有记忆了。
蔺柘抿了抿唇,“那先留着吧。”
常续就给他放下了。
“得了,我走了。”蔺柘点头。
他走后,蔺柘默不作声拿起那画轴,又展开看。
除了记得这是他娘送给他爹的,就没有更多记忆了。
“转送……我要送给谁?”蔺柘喃喃。
这时门外传来阿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郎君,热水好了。”
*
徐州的事到底拖不得太久。皇帝很快下了旨,让五皇子去徐州,并让朝臣尽快拟定各项事宜。
秦国公忙着给五皇子塞人,混功绩是一回事,五皇子的安危也重要,要是去徐州出了什么事,那不管他做多少努力都是前功尽弃。
昌平侯要塞个人进去不是难事。
秦国公这次要提防的可不是昌平侯,而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二人也都不是善茬,眼看五皇子这个目前诸皇子中身份最高的要去徐州混功绩,他们可比昌平侯还要急。
“只不过,本侯和秦固安到底不睦,这一路只怕你少不得会遇到麻烦。”昌平侯提醒他。
蔺柘胸有成竹道,“侯爷放心,若是连这些都解决不了,属下如何能为侯爷效力?”
昌平侯听了果然十分满意。
蔺柘知道,这一次也是昌平侯给他的考验。
他此去,能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又能给昌平侯带来什么?
他当然只是个小角色,昌平侯目前不会在他身上寄托什么,只是给了个钩子,试探他够不够聪明,有没有能力能吃上他钩子上的饵。
蔺柘前世和昌平侯周璇了这么久,到最后亲手扳倒他,没有几个人会比他更了解这只老狐狸。
临行前,蔺柘又去了趟三清观。
若是不出意外,这次他从徐州回来后,就得开始谋算给贺兰莳和昌平侯牵线的事了。
不过他来得好像不巧,贺兰莳不在。
神殿和静室都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不知藏在哪个地方的朱雀卫。
蔺柘抿了抿唇。
这次去徐州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
蔺柘只能原路返回,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城时竟然被城门口的卫兵拦住了,还是他拿出昌平侯府的腰牌才被放行。
蔺柘回头望了一眼,不少百姓被拦住了,他问了一句,那人看他是昌平侯府的人才肯告诉他,说是大皇子府里失窃,被盗走了御赐之物,所以现在封锁城门,不让进出,势必要把东西追回来。
蔺柘却敏锐察觉到不对。
即使失窃也不大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封城,这倒更像是在给其他事情打掩护,然后扯了一个其他理由糊弄人。
能封城,说明雍武帝那里是过了明路的。
等他回到昌平侯府,才从昌平侯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赤县的一个村子发现了瘟疫。
赤县距京城极近,怪不得要封锁城门。
只是这事现在知道的人不多,雍武帝的意思是徐州水患还没解决,要是这时候又出现瘟疫,恐怕民心不稳,所以让大皇子在处理。
蔺柘半眯眸子。
这个时候赤县出现瘟疫他不能不多想……只怕是从徐州传过来的。
可是前世蔺柘并不知晓这事,前世这个时候昌平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他费心在获取信任,也没有留意其他,可能也如这一世,赤县有瘟疫但是被压下去了,所以他并不知道。
只是……赤县好像距离三清观不远……
前世贺兰莳会在两年后重返皇城,说明他肯定不会出事。
但不知为何,蔺柘有种不大好的直觉。
告退昌平侯后,蔺柘回到住处,时隔许久再一次衍算贺兰莳的命盘。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衍算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