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星沉》苏暖青

52、第 52 章

　　山岩间的路极为陡峭坎坷，不时有碎石从身边掉落。他们鞋底装载了小型攀爬设备，虽然在平地前行很笨重，但是很适宜走这段山路。
　　张绍宗腰间系着绳子，另一端绑缚在林晗身上，林晗穿着救生设备齐全的机甲，虽然是最轻型的材料，依然很沉重。好在张绍宗身手轻快，力气又大，帮她分担了很多重量。

　　头顶时不时地飞来迷你无人机，发出轻微地“嗡嗡”声，秦磊做一个手势，他们便立刻一动不动地卧倒在原地。

　　这些无人机便是让帝国头疼良久的新设备。是白礼用来侦查、巡视的强大帮手。好在科研所近期破解了其中的奥妙，他们身上的军装都有特殊涂装，只要不移动，无人机的雷达就不能发现他们。

　　他们谨慎地前行了二十几公里，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帝国以碾压的形式派来了千军万马，反抗军不得不全员集中在正面战场作战，因此相对减轻了他们的压力，山壁间没有发现敌军埋伏。

　　阿莱走在最前面，他拿着探测设备，小心地绕开隐藏在各处的炸药和地雷。

　　远处有一架战机被击落，在夜空中划出流星一样的弧度。林晗认出了那是营救小组空降兵的军机，心里不由得难受。

　　秦磊对着战机坠落的方向，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转脸看见林晗凝视的神情，安慰她：“他们身上都有逃生装备，不一定会有意外。”

　　阿莱摸了摸脖子上的挂牌：“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的狗牌炸不烂。就算为国捐躯了，也还是能埋回祖坟。”

　　林晗想配合他笑一下，嘴角扯了扯，却笑不出来。他们艰难地爬完山，终于来到缓坡上。大家松了一口气，互相帮忙解开脚上的攀爬器，正想坐下来喘口气，巨大的石头后突然传来动静，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动了起来，众人连忙警惕地举起武器，只见一座像是废铁做的机器人从山后转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莱迅速瞄攻击，嘴里痛骂：“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山寨我们机甲组！”

　　“这哪里是山寨，这是Plus版，没看它的巴掌比你脑袋还大！”特种部的周阳强悍地举起火炮朝着它心脏的地方轰去，见机器人抬起手臂，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武器，大喊一声，“找掩体！快！”

　　借着山石掩护，秦磊等几个人敏锐地冲上前，朝着它各个关键点开火，大机器人身上噗噗地冒着火，但是它的脑袋仍旧飞速的转动着，一边抬起脚，一边朝林晗的方向走来。

　　林晗迅速从藏身处转移，连躲几个地方。机器人轰轰地走来，不管不顾四面八方来的炮弹，只一边疾速抬手，一边朝着她进攻，一颗颗子弹对准林晗的方向，密雨般地袭来。

　　“狗娘的！”阿莱骂道，“冲着林晗来的！”
　　他身着机甲，勇猛地将林晗护在身后，对她大声道：“跑！！快跑！！”

　　林晗转身就朝着山石布满的地方逃跑，心里一边飞速计算着路线。一边寻找掩体，一边尽量离林东阳所在位置更近方向靠拢。

　　机器人虽然庞大，却招架不住武器部的雷霆炮火密集的攻击，很快它败下阵来，各个关节滋啦啦冒着火星，脚步也变得极为迟缓。

　　林晗在掩体后停下来，小心地藏身。从窥目镜里观察它的动态。机器人膝关节零件损毁严重，轰然跪倒的同时，肩膀飞射出一枚火炮，朝着她藏身之处袭来。

　　林晗迅速冲出去，然而山石杂乱，她身负沉重的器械，一时无法快速闪躲，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袭击。
　　电光火石间，张绍宗从不远处疾速奔来，刹那间握住她的手臂，像一头敏捷的猎豹，几个纵身飞跃，带着她逃离火场。

　　他们在山石间奔走，张绍宗的力气很大，似乎带着她毫不费力。他们躲进一处三面环壁的背风处，张绍宗侧身遮挡住林晗，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情形。

　　机器人似乎已经穷途末路，在众人的强力围攻之下轰然倒地。大家全副武装地包剿过去，秦磊拆开它沉重的外壳，发现它的机腔内空无一人。大家都暗暗心惊，仅凭远端的智能中控，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白礼的军队实力，似乎已经到了无法预估的可怕程度。

　　林晗不由得为向南昕深深担忧，万一帝国军团在战场上遇到的不是敌军，而是成千上万这样凶残的战争机器，他们又该如何抵挡应对？

　　“你在想什么？”张绍宗从目镜中看到她沉思的脸，他的脸上沾满灰尘，却掩盖不住英姿勃发，冲她乐道：“死里逃生，我们是不是该击掌庆祝？”
　　林晗抬起机械臂，跟他手心一击，朝他莞尔：“多亏你了。”

　　“应该的。”张绍宗夸奖她，“你很棒了，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能做到这个地步，真让我刮目相看。”
　　林晗说：“你更棒。”

　　张绍宗的眉眼弯起来，低声问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你有没有改变心意？觉得我是一个能够配得上你的人？”
　　他英俊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林晗在他眼中读到了温柔和认真的意思。

　　林晗心想，自己固然无法接受他的心意，但她也应该跟他道歉，之前她对他的定义太过武断了一些，其实他是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她酝酿着心思，想着该怎么化解眼下这微妙的尴尬，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的战友们在朝着他们疾呼。

　　他们喊了什么，林晗没有听清。但是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倒下的机器人竟然再次被操纵起来，手臂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朝着她的方向，发射了一枚超高速子弹。

　　林晗刚抬起手，想拉开张绍宗，但是像慢镜头般，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防弹背心，在他的胸膛上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张绍宗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然后眼中的光芒刹那熄灭，缓缓扑倒在她的面前。林晗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慌乱地低喊他的名字：“张绍宗！张绍宗！”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时间仿佛凝固住，林晗迅速掏出急救设备，奋力扯开他的衣服，一边徒劳地给他止血，一边连接上心脉复苏设备。

　　“张绍宗！醒醒，你振作一点，醒醒！！”
　　林晗一直唤他，声音越来越大，她不敢移动他，一边努力给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包扎，一边往他的静脉注射了珍贵的药物，但仪器上仍没有任何反应，显示他已无生命体征。

　　阿莱几个人上前对着机器人的中控仪器部位猛攻，将它炸的稀烂。秦磊奔跑过来，检查张绍宗的伤势，发现他是被一击毙命，而林晗还在做徒劳无功的救援。

　　“没用了，林晗。”秦磊忍住眼中的泪，把张绍宗的牺牲坐标发给后勤组员，对林晗沉痛道，“我们得继续前行，不能让阿绍就这么白白送命。”

　　“组长。”负责联络其他组的队员匆匆赶来，“不好了，其他救援组现在也被机器人围困。中将下令执行第二计划，我们全员去A线集合，集中对付机器人，不能被它们逐一击破。林晗，你和阿莱去与唐组长汇合，你们‘猎鹰’有机械臂，中将下令，机甲成员从山崖那边即刻绕飞过去救将军！我们给你们争取时间！”

　　秦磊拍了一下林晗：“走！快走！”

　　林晗再度看了一眼张绍宗，盼望着有奇迹出现，他能即刻醒来。然而他灰败的脸色映衬着雾霾的天空，让她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阿莱得令，赶到她身边，嘴里默念着一句跟张绍宗道别的话。然后他们朝着更远的山间奔去。
　　前路似乎暗淡而又漫漫，林晗的呼吸在头盔中越来越沉重，她咬着牙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幕。跟阿莱一起奋力攀爬。越是崎岖之地，越是没有任何埋伏。

　　他们异常顺利地赶到了集合点，这是山脉的高海拔处，在一大片悬崖的阴影中，既不轻易被无人机发现，又能很好的观察远处的情形。

　　唐扬名独自站在那里，不停地在跟联络器对话。见到他们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怎么样，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阿莱摇摇头，唐扬名挠头说：“真是见鬼了，我这一路上，一个大活人都没见到。全是这些机械设计的妖魔鬼怪，白礼上哪儿弄来这么多的钱？”

　　“不光是钱。”林晗说，“他们竟然已经量产了这么多无人装置，先是无人机，又是机器人……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换句话说，只要工厂不停歇，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我们的前线，填再多人进去，恐怕都很打赢。”

　　她想没有人会不清楚，用血肉之躯去对抗人工智能设备，无异于以卵击石。

　　唐扬名反过来安慰她：“别怕，我们统计了一下即时数据，山里一共就二十几台机器人，特种部的人集合起来，打赢它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唐扬名永远都是这样盲目自信着，林晗不反驳他，心里的担忧却不减。

　　他们在原地等待良久，所有身着“猎鹰”的同僚都纷纷来此与他们汇合。除了几位熟悉的同事，还有一些强悍的Alpha战士，是军队里机械队的顶尖高手。

　　他们集体站在高高的山谷上，逐一往下跳。猎鹰的机械臂展开，这是营救计划的最关键的地方，他们离林东阳的定位已经非常接近了，只要能深入腹地，抵达任务点，就有可能营救成功。
　　林晗随队跳下去，机械翼展开，因为缺少阳光的投射，翅膀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折射出琉璃般美丽的光芒。它是灰色的，了无生气的模样。林晗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马上就接近地面了。

　　下面的雾气极大，视线条件很差，她跟队友之前无法看见彼此，仅能凭本能操作机甲。
　　林晗暗暗地想，等见到林东阳，她应该说点什么？也许应该向他道歉——她一定向他道歉，以后尽量少跟他吵架。
　　只要还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