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星沉》苏暖青

49、第 49 章

　　天蒙蒙亮，他们就整装待发，集体飞往淇州。武器部派出最精锐的部队，跟他们同乘一架飞机。他们到达淇州，将与特种部队汇合，组成全新的突击小队，增援前线军团。

　　淇州位于帝国最西边，是帝国版图中，最大、也是人口最少的行政区域。因为气候极为干旱，农作物生长不好，所以原住民大多都已经东迁。

　　几次暴动之后，流民们为了躲避追捕，聚集在此，逐渐组成具有规模的反抗军。十七年前，淇州率先开始难民暴乱，他们的领袖白礼谋略出彩，非常擅长打游击战，那是帝国近百年来最严重也最为棘手的一起内乱，为了镇压反抗军，前赴后继的将士牺牲在战场上，包括荆晞的父母，以及林晗的外祖父。

　　十七年后的今天，白礼韬光养晦，趁着帝国衰落之际，又重新挑起战事。

　　飞机的飞行高度降低，从窗外看去，能看见大片的风蚀地貌。广袤的岩石裸露在外面，被千百年的风侵蚀成不同的模样，山峦像一把把利剑绵延不绝。再远处，就是因为地表无水，而袒露出来的千沟万壑。

　　他们一下飞机，就被铺面而来的风刮的睁不开眼睛。林晗带上护目镜，跟队友一起背起武器。她负着的是刚刚生产出来的“猎鹰3号”，轻巧便捷，带着可折叠的飞行翼，完全适配搜救行动。

　　他们抵达军营，一队军士前来与他们会晤，为首的是林晗的老熟人赵旗麟。当初星耀选拔赛上，正是林晗淘汰了赵旗麟，赵旗麟很不服气，他们俩还为此打了一大架。赵旗麟的父亲是林东阳手下的营长，他毕业后也投入了林东阳的麾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好在赵旗麟也是个顾全大局的，朝几位军官敬了礼，又走过来跟众人打招呼，轮流做自我介绍。

　　难道遇见熟人，林晗心里倍感亲切，冲赵旗麟友好一笑。
　　赵旗麟倒是受宠若惊：“哟，林晗，你现在转性了，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我还没跟你道歉，”林晗说，“上次把你打进医院的事情，我其实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我不光彩的往事吗？”赵旗麟冲她嚷嚷，但是自己也笑了，冲他们一扬手，“过来吧，看看你们住的地方。”

　　临时搭的帐篷是十几人间，行军床一张紧挨着另一张。林晗随便挑了一张床，把东西往地方一放，开始收拾。赵旗麟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感觉像是让凤凰住到猪窝里，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林晗，让你住这种地方，还挺抱歉的。条件艰苦，你忍耐一下啊。”

　　林晗摇摇头：“赵组长，你不用太小看我。”
　　“就是，”七七把东西放到林晗旁边，无脑吹捧她，“林晗可不是娇气的人。出任务的时候，雪窝都趴过，这点苦算什么！”

　　林晗心里无比惦记着向南昕，向赵旗麟打听：“你有没有见到南昕？就是——我弟弟，他在十四军团。”
　　赵旗麟显然也听说了他们俩的风流轶事，脸上的表情尤为精彩：“就你那位——是吧？”
　　“是的。”林晗坦然承认。

　　“他们在最前线。”赵旗麟答道，“五、七、八军团之前战役全军覆没，后面的军团现在都顶在最前面。不过你别担心，暂时不会大战，白礼那人古怪的很，最近又不动了，说是要和谈。”

　　“那我父亲……”林晗再一次不抱希望地打听，“还是没有消息？”
　　“已经不断派遣新的搜救队去找将军了，”赵旗麟把最新消息告诉她，“元帅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将军，你放心，一定很快有消息。”

　　他们匆匆吃了简陋的午餐，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开作战会议。
　　李中将把他们细分为几个小组，林晗与阿莱，连同武器部的三位同僚，要马上与特总部精英队汇合，全力搜救林东阳。

　　他们正要跳上军车，远处的天空突然乌压压飞来一片似鸟非鸟的东西，伴随着机器的嗡鸣。
　　林晗眯起眼睛，想要把它们看清，阿莱在她耳边大喝一句：“林晗，躲开！”
　　然后朝她一扑，把她护在身下。

　　“又是这些玩意！”赵旗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队伍，熟练地架起机关枪扫射。

　　小小的飞行器被击中，一架架落到地上，仔细看去，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无人机。放眼望去，至少有上千台，没被击落的继续嗡嗡朝着远处飞去。
　　每一台上面都拴着纸条，林晗想去捡，阿莱连忙阻止她：“别捡！”

　　“没事。没有炸弹。”林晗小心地观察一圈，带着羊皮手套，捡起了无人机下面拴着的纸，原来是一张张宣传单。

　　上面用最通俗易懂的标语密密麻麻地印着：“当权者，不给人活路！饭都吃不起的人，请拿起武器！”，“细说腐败贵族的一天：一顿饭可以购买一年的粮食”，“帝国霸权害人，走向共和才能有未来”，“反抗军只反对欺压，不反对人民”，“投身革命，告别奴籍，获得土地”等等。

　　赵旗麟见她看这些标语，一把夺走撕成几片，用脚踩了踩，恨恨地说：“白礼这招够阴的，天□□着居民区的方向投放这些东西，蛊惑人心。他们现在还改名了，不叫反抗军了，叫志愿军！”

　　林晗看着远处成片的飞行器，不由发问：“他们哪儿来的工厂和钱，生产这些东西？”

　　“害，别提了。”赵旗麟眺望着更西的方向，朝她抱怨，“联邦现在和帝国交恶，虽然没有宣战，但是白礼的武器，肯定全都是他们提供的！每天光射击这玩意，都得浪费上万发子弹。现在全国都在禁飞，就是为了不让这些飞行器到处浑水摸鱼。”

　　“这样下去可不妙。”林晗想到她往界南一路过去的所见所闻，“现在除了军工厂，各行各业都很萧条。饭都吃不起了，还要征兵。万一……”
　　她咽下了后面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是不该发慈悲，让那些贱民读书。”赵旗麟指挥下属搜集缴获的飞行器，一边对她抱怨，“那个该死的教育部长，要求贵族出钱办学堂，强制贱民的小孩都上学。现在倒好了，他的教育成果是辉煌了，教育出了一堆反叛！不想着为国效忠，开始叫嚣人人平等的那一套！你知道吗，现在白礼手下有好多人，都是我们的大学培养出来的。有一些还是你我的校友。”

　　“人人平等”这个观念，林晗不觉得有错。但是她不想在此时此地与赵旗麟起争执，只跟他简短地道了别，坐上军车，准备去搜救林东阳。

　　阿莱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着她，林晗让他往旁边挪一挪，他义正言辞地说：“我现在就是你的贴身侍卫，李中将刚刚把我叫过去，再三嘱咐，一定要确保你的安全。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等将军回来，大家都无法朝他交代。”

　　开到前线，关卡的士兵查看了他们的证件，给他们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林晗放眼望去，迷彩服连成一片，根本看不到向南昕所在的军团。

　　他们穿上防弹设备，小心潜入了山野间。淇州的地貌特殊，植被很少，所以藏身之处不多，只能靠岩石作为掩护。

　　他们在岩层缝隙中艰难行走，靠着断断续续的信号，终于在午夜之时抵达目的地。十几位特种部队的搜救兵，在岩洞里设置了一个临时据点，见到他们，往一边挪了挪，腾出了些许位置。

　　搜救兵组长名叫秦磊，是一名非常有经验的Alpha，见到林晗就主动跟她聊起进展。

　　“林少校，这里是将军失踪前一天活动的地方，我们推断，将军应该就藏身在某个山头。”秦磊说，“那时候大战，将军执意在前线坐镇，等撤退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我们得赶在反抗军找到他之前救出他。”
　　“好。”林晗说。

　　秦磊安慰她：“林少校，你们父女连心，将军要是得知您来救他了，肯定马上就能出现。”

　　他拿出一张地图，举着照明灯，在狭窄的山洞内跟他们详细分派路线：“这一边我们已经找过了。今天是西南的方向，我们兵分六路，按照这样的路线走，四人一组，明天天黑之前还回这里汇合。沿路做好标记，不要放信号灯。”

　　他又看着林晗说：“林少校，我和你一组，再来两个队员。”
　　“我。”阿莱说。
　　“还有我。”不远处有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低声回应。

　　林晗循声望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张绍宗黑瘦了很多，但是他的精神气仍旧不错，英俊的脸上冲林晗露出一个笑容。
　　林晗也跟他打招呼。

　　秦磊没有异议，简短地分配好人员和任务，众人便都训练有素地依次出发了。张绍宗走过来，掏出一盒油彩，仔细涂在林晗脸上。然后退后一步端详，点点头：“好了。林晗，你要跟紧我。”
　　张绍宗之前在星耀的人气很高，但是在机械部的口碑却不怎么样，阿莱警惕地隔开他和林晗：“稀奇了，你干嘛对林晗大献殷勤？”

　　张绍宗不答，把油彩扔给他，拿绳子绑住自己劲瘦的腰，另一端递给林晗，林晗接过来，绑在自己身上。
　　秦磊交代：“等一下全是山路，一定要跟紧前面队员的步伐，不要走丢。”

　　山间的路几乎是垂直的，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肩背。林晗背包里全是救生物品，沉甸甸地压在背上，好在她的握力很强，身体也轻盈，饶是这样，爬了一段路，也感觉呼吸异常沉重。

　　秦磊非常专注地搜索每一条缝隙，他喉咙里时不时地发出一种类似于鸟叫的声音，应该是之前约定好的搜救信号之一。他们寻找了半日，体力消耗殆尽，仍旧一无所获。

　　他们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稍作修整。林晗吃了半块压缩饼干，感觉喉咙里面干涩到不行，一股苦味从嘴里直接漫到心头。张绍宗从上衣的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是一块巧克力。
　　张绍宗竟然知道她嗜甜的口味，轻声说：“这个巧克力不苦。”

　　林晗点头，刚想说话，就被不远处的枪声吓一跳。枪声仿佛贴着耳边来，离他们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有人喊叫了一声，声音非常痛苦。
　　“我们不去看看吗？”林晗担心有队友负伤。

　　秦磊沉重地摇头：“只能按照既定计划路线走，如果有人牺牲，到了晚上汇合的时候就知道了。”

　　林晗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我这里有最全的救生设备，万一有人负伤，说不定来得及……”

　　“林少校，不能轻举妄动。也许是个圈套，也许是有埋伏。”秦磊轻声说，“我们只有两个任务，一是找到将军，二是确保你的安全。”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地摸索，一直找到日暮，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连个记号都看不到。
　　秦磊只好下令返回，他们回头的路也是另一条搜救路线。

　　经过一处平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息，头顶突然有明亮的光束腾空。林晗本以为是谁发出的信号弹，没想到光弹一个接一个的在四面爆炸开来，有些甚至蹿到了他们脚边。
　　“跑！”秦磊说。

　　他们迅速朝东奔跑，黑烟滚滚，瞬间遮天蔽日。林晗没有带防毒面具，被刺激的眼睛睁不开，吸了几口浓烟之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这几日体力透支的太厉害，大脑在缺氧。她看到阿莱朝着她的方向奔来，身体一软，差点要倒下。迷迷糊糊地，她感觉有人背起她在跑，敏捷地像一头猎豹。
　　她想起林东阳说不定也在这些山头中，此时危险重重，不知道他该如何自保。心里焦虑倍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已经在一处山洞的背风地，张绍宗英俊的脸上满是灰尘，见到她醒来，高兴地说：“林晗，林晗，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掏出水壶，把里面仅剩的水喂给她。
　　林晗大口地喝着，感觉喉咙烟熏火燎地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哇地吐了出来。
　　张绍宗拍着她的背：“快吐，把那些吸进去的脏东西吐出来。”

　　过了很久，林晗才缓过气，见她平和下来，张绍宗高兴地冲她笑：“太好了，你没事了。林晗，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林晗也冲他笑一下：“多谢。”

　　“我们快走，”张绍宗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冲天，“得趁着反抗军来搜索之前离开这里。”
　　他蹲下身体，想重新背起林晗，被她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走。”林晗撑着石壁站起来，问他，“我的背包呢？”

　　“来不及拿，丢了。”张绍宗扶了她一把，“快，赶紧走。”
　　林晗想到自己的包，她装满了救生用具，就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救起林东阳。现在林东阳没有任何消息，设备也遗失了，不由得心情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