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八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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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义高走在大街上。
头发长长了很多，染成火红的头发在发根也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和谷义高虽不是个讲究小节的人，但想起那个人的嘱咐，还是会记得到一定时间就去修剪头发。
和谷义高走到理发店前，门口旋转着闪烁的灯表示着这家店正在营业中，于是，和谷义高伸手推开了玻璃的店门。
“啊，小高来了呀。”挑染着夸张的如锦鸡尾羽一样头发的三十多岁的高大女人笑着走到了和谷义高的面前。
“丽子姐，小唯今天有空吧？我的头发太长了。”和谷义高对着大声向自己打招呼的女人笑着说。
“他正在里间给一个客人做最后的清洗呢。应该等一下就有空了。”被和谷义高称为丽子姐的粗壮女人站在和谷义高面前足足高出一个头来，她伸手拍拍和谷义高的肩，像拍一个小孩子。“你在这等一下吧。我去给你拿杯饮料来。可乐，好吧？”丽子边说着边转身离开。
和谷义高放松的坐在了专门为等待的客人准备的布艺沙发上。沙发一眼就可以看出并不是高档品，但素雅的花纹与小方几上的插花搭配得非常协调。这个理发店并不大，里面正在修剪头发的只有两三个客人。
“小高两周前就该来剪头发了吧？小唯昨天还在说你是不是太忙给忘了。”丽子端着两杯饮料出来，伸手递了一杯给和谷义高，然后端起另一杯自己喝起来。
“嗯。最近常在外地比赛，是太忙了些。”和谷义高随口应道。
“小高，让你久等了。”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向和谷义高走过来。及肩的浅色卷发被绑在脑后，一副银丝边的细框眼镜让青年端正的脸显得极为斯文。
“小唯，忙完了吗？”和谷义高随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被称为小唯的青年走到和谷义高身边随意坐了下来。丽子也转身去端来了一杯饮料。
“嗯。夏天来修剪头发的人很多呢。”宫本唯向后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眉宇间有些疲倦。“你有两个月没来了吧？我不是嘱咐过你按时来的吗？看你这头发，得重新染色了。”宫本唯伸手熟练的抓起和谷义高的头发看了看。
“嗯，今天我有空，所以来这让你帮我打理。我最近也忙。”和谷义高对着宫本唯笑了笑。
“没问题。”宫本唯挑挑眉。
和谷义高将头发交给了几乎从出生时就认识的好友，自己闭起眼来回想上午看到的那张对局棋谱。
和谷义高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对于那张棋谱中的对局实在无话可说。同期的进藤光，前一期的塔矢亮，这两个人比和谷义高年纪小了一岁，却早己走在了和谷义高的前面。而这一张棋谱则证明了如今这两个人与和谷义高之间的距离倒底有多远。
和谷义高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己经用尽全力拼命去追赶，这两个人的距离还是自己越来越远了。似乎是永远也追不上的目标啊。
“小高，很烦恼吗？”
和谷义高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镜子里自己身后的那个人。镜子中，眼镜片的反光让和谷义高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眼睛，但他平和的表情让和谷义高觉得轻松了一些。
“小唯，你有过自己永远也追不上的目标吗？”和谷义高继续闭上眼睛，静静的问。
正在修剪着和谷义高头发的手微微停了一下，“嗯，有的。”宫本唯特有的清亮的声音传入了和谷义高的耳朵。
“对于这种人，你怎么办呢？就在自己身边，却永远也追不上似的。”和谷义高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高。你尽全力了吗？”宫本唯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如果你尽了全力到最后还是没有追上，最少，你应该不会觉得遗憾吧。既然你会把他当成目标，就不会后悔吧。”
“嗯。”过了好一会，和谷义高说道：“你是对的。”
镜中的青年轻轻的笑起来。
走出理发店，天己经快黑了。
和谷义高微微甩了甩头，头发清爽的在他脸旁颤动。很舒服呢，和谷义高轻轻笑一下。
和谷义高把包背在了背后，然后大大的咬了一口右手拿着的热狗。看看左手上的电子表，五点二十，和谷义高皱皱眉。
今天是森下老师的研究会，从这边过去需要三十分钟。
和谷义高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进藤？”和谷义高看着前面熟悉的身影，正要张口叫进藤光的名字，却突然发现了进藤光正与身边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和谷义高看着进藤光与那个女孩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便继续向森下老师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来了。”进藤光穿上拖鞋。
“回来了呀！小光，吃过饭了吗？”美津子走到儿子面前。
“嗯，下完棋回来时，遇到明明了。刚才和她一起吃的饭。”进藤光习惯的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光。”
进藤光站在楼梯上回头看进藤美津子，“妈妈，有什么事？”
“小光，”进藤美津子看着进藤光清澈得似乎可以触摸到底的眼睛，笑着说：“你己经很久没有和朋友们出去玩了，现在明明放假回来，你没事常和她一起出去玩吧。”
“知道了。”进藤光随口应着，继续大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进藤美津子看着儿子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进藤光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算上今天，这一周己经有三天和藤崎明在一起吃晚饭了。单纯但并不迟钝的进藤光当然能从女孩的眼中看出来她对自己的爱慕。随着年纪的增长，藤崎明外表带上了更多异性的柔和色彩。进藤光回忆起前几天看到藤崎明第一眼时的惊异，但这更多是因为时间对女孩子的影响而感到的惊讶。藤崎明一直只是他最好的朋友，进藤光皱着眉头想，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种改变，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藤崎明。进藤光叹了一口气，女孩子好像是很麻烦的生物呢。
进藤光甩甩头，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事，还是放在一边好了。进藤光坐在了棋盘边。
对于进藤光来说，与其考虑这种不知如何处理的感情问题，还是好好想想自己面对那位一生的对手时走哪一步更恰当。
今天，进藤光输给塔矢亮整整三目。
虽然不甘心，但这盘对局自己的确发挥得不错，进藤光回想起与塔矢亮一起复盘的情况。塔矢亮的分析总是很细致而准确的，进藤光扁扁嘴。虽然在棋会所面对塔矢亮时，进藤光很不服气。但现在回想起来，塔矢亮的话很正确，进藤光那一步棋的确是走得急了一点。就是在这一步上，情势发生了转移，也决定了最后的失败。
进藤光慢慢的把今天这盘棋打在了棋盘上，结合塔矢亮刚才的分析，认真的思考起来。如果藤原佐为依然在自己身边，他会说什么呢？
进藤光每天在家最常做的事，就是将当天最在意的对局，特别是己经与塔矢亮一起认真复盘过的对局在棋盘上重新打上。然后，就像现在样，照藤原佐为的思考方式去分析这盘棋。每到这种时候，进藤光就觉得自己似乎站在高高的上方在看两个不认识人的对局，这种向上而下俯视的感觉非常好。进藤光只有在这种时候心态是最平静详和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每一颗子对整局棋产生的作用。
在家再次复盘过后，三个人不同的思考与总结会同时在进藤光的头脑中闪现。进藤光知道，这盘棋就这样被自己细细的嚼烂消化掉，成为了自己成长的养料。
好愉快的感觉。
进藤光如同吃饱的猛兽般满足的躺在床上。尽全力与好的对手下一盘好棋，再与他一起共享思考的过程，总结出双方对局中的对错。最后，用站在高处的冷静的思维去敲打捶炼出最精华的东西好好消化掉。
太满足了。进藤光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人生就是因为这种满足感才存在的吧，进藤光在睡着前想到。
日本棋院职业棋士赛前聚餐会。
“进藤。”进藤光感觉自己手上的餐盘差点打到自己脸上，而脖子被人圈着向后拉，就知道背后的肯定是和谷义高。
“快喘不过气来了，你这家伙。”进藤光连忙把手上的餐盘放下，伸手把和谷义高手拉离自己的脖子。进藤光回过头，和谷义高一脸怪笑的看着自己。站在身后的伊角慎一郎抬手给自己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和身边的奈濑明日美说着话。
“嘿嘿，进藤。”和谷义高继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进藤光，“请我吃寿司吧。”
“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觉得逮住我把柄了？”进藤光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的和谷义高。“你说出来，看看这次有没有请你吃寿司的可能吧。”自从被和谷义高用进藤光不要的坏掉的钢笔敲诈后，进藤光对于和谷义高的撒赖本事己经五体投地了。
“昨天，我可看到你和女孩子在一起约会了哦。”和谷义高看看四周，然后小声的说。
进藤光一愣，“你昨天看到我和明明逛街？”
“嘿嘿，该请我吃寿司了吧？”和谷义高对进藤光眨眨眼。
“这没什么大了的吧？”进藤光有点莫明其妙。
“哦？没什么吗？”和谷义高做出惊讶的表情。“你觉得没什么的话，我可告诉别人了哦。如果被那几个天天盯着你的记者知道的话，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谁让最年轻本因坊这么受欢迎呢？”和谷义高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声音：“进藤有女朋友。。”
进藤光一把捂住了和谷义高的嘴，“好，我怕了你了。我请你吃寿司，你可别乱说。那几个娱乐记者太可怕了。”
“进藤，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奈濑明日美好奇的问，“什么时候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在以男人为主的聚会中，奈濑明日美清脆的声音很引人注意。
“没有，没这回事。”进藤光忙放开和谷义高，红着脸笑着说。进藤光用力踩了身旁的和谷义高一脚。“和谷在开玩笑。”
“呵呵，我在和进藤说，我有机会给他介绍女朋友呢。奈濑。”和谷义高看在寿司面上马上就自动帮进藤光澄清。
进藤光看见向这边看过来的几个记者，连忙拿起餐盘继续吃东西。
“和谷，你再给我找麻烦，下次看我怎么赢你！”进藤光小声的对在一旁和奈懒明日美东拉西扯的和谷义高说。
“知道了，知道了。”己经顺利骗到寿司大餐的和谷义高看起来心情很好。
抬头看看对面不远处围在一起说话的人，进藤光突然被食物哽住。
“给你。”进藤光接过和谷义高递过来的饮料，一口喝了下去。“慢点吃，别哽坏了。我还等着你请我吃寿司呢。”
和谷义高那一副没诚意的关心表情让进藤光没好气的说：“你就慢慢等吧。”
“这步走得很结实。”塔矢亮称赞道，“进藤这一步走得很不错。让我后面进攻时很头痛呢。”
“嗯，我也觉得对后面很有利。”进藤光仔细看着棋盘。“塔矢你这一步如果下在这里，如何？”
“如果走这，太急进了一些吧。但改成夹，应该会比现在这样效果好。”塔矢亮下了一颗黑子。
“放在这的话，那我跳这一步，情势就会大变了。”进藤光拿起棋子下在棋盘一角。
“嗯。”塔矢亮放下手中棋子，静静研究。
“塔矢，你能问你一些别问题吗？”看着塔矢亮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进藤光突然问。
“别的问题？”塔矢亮一脸茫然的抬起头。“什么问题？”
进藤光看着塔矢亮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继续复盘吧。”
“嗯。”塔矢亮有点奇怪的看着进藤光。
“进藤，一起走吧。”塔矢亮向市河小姐道谢后对进藤光说。
“好。”进藤光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然后向前走去。
两人沉默的走着。
“吃夜宵吗？”塔矢亮突然问道。
“夜宵？”进藤光一愣，看着塔矢亮对他指了指前面的店。
“拉面？”进藤光有点疑惑的问。“你不是不喜欢吗？我们吃别的吧。”
塔矢亮没有坚持，“那你决定吧！”
“我们吃章鱼烧吧。”进藤光看看前面的摊子。“我去买，我们去那边吃。”进藤光仰仰下巴，塔矢亮知道进藤光说的是前面的小公园。
“那我去买饮料吧。”塔矢亮点点头。“一会在前面等。”
“嗯。”
“进藤，”塔矢亮拿着饮料转过身来看着坐在秋千上吃着章鱼烧的进藤光。
进藤光抬起头来看着塔矢亮。“有什么就说好了。”进藤光笑了笑。“从刚才起你就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
“啊？有吗？”塔矢亮有点惊慌的样子。
“当然有了，你脸上就写着我想问你问题。”进藤光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我只是想问你刚才你想问我什么？”塔矢亮挑起眉毛。“明明是你说有事要问我的，后来又一直不问。弄得我莫明其妙的。”
“啊？那个呀。”进藤光抓抓头发，“其实我当时只是突然想起。但还没有复盘结束，就没再问你。”
“你要问什么呀？问呀？”塔矢亮瞪着眼睛，“弄得我一直在等你问。”
“呵呵。”进藤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看着塔矢亮瞪着自己。进藤光小声说：“刚才只是突然想问你，”进藤光抬头看看塔矢亮，“你别生气哦。”
“哦？”
“我只是想问塔矢有没有谈过恋爱。”进藤光低着头看着章鱼烧。
“进藤是因为自己交了女朋友，所以想问我的吧？”塔矢亮的声音很平和。
“才不是。”进藤光像被人踩住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我没交女朋友啦。我和明明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塔矢亮的眼里微带笑意。“我有谈恋爱的。”塔矢亮静静的说。
“啊？”
“然后呢？你想知道什么呢？”塔矢亮看着进藤光一副下巴落在地上的样子，接着问。
“塔矢有谈恋爱？”进藤光似乎吓得不轻。“塔矢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谈恋爱的人呢？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哦？我收到的情书应该不少吧？”塔矢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道我就不能谈恋爱吗？”
“我不这个意思。”进藤光有点失落的样子。“原来塔矢谈过恋爱了。”
“进藤问我，是想请我帮你参考吗？”塔矢亮微笑着说。
“因为我与塔矢很熟了，却从来没谈过围棋外的话题，今天只是突然想知道围棋外的塔矢是什么样？”进藤光静静的抬起头，看着塔矢亮的眼睛。“咦？对了，你怎么会认为我交女朋友了？那天和谷的话你果然听到了。”进藤光一脸气愤的样子。
“和谷的话？”塔矢皱皱眉？
“啊？当我没说！”进藤光大叫。
“这不是奈濑说的吗？”塔矢亮继续说。
“这不是真的。我没谈恋爱啦。他们瞎说的！”进藤光恨不得咬自己一口。“只是明明喜欢我，我没喜欢她。”
“啊！”进藤光猛的反应过来，张大嘴，一脸悔恨。
“塔矢，面对你，我总是忍不住把话说出来。”
进藤光低下头。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进藤光低着头，小声的说。
“不喜欢的话，应该是要说明白的吧。”过了一会，塔矢亮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进藤光抬起头。
“她并没有对我说明的。她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进藤光咬咬嘴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我没想过这问题。”
“也可能，只是我误会了吧。”进藤光的声音很迟疑。进藤光看着塔矢亮夜风中飞舞的长发，“塔矢，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呢？”
“。。。。”
“进藤，既然她还没有向你说明，你就别烦恼了。如果她自己愿意面对这份感情时，你再烦恼也不迟。”塔矢亮的声音有些模糊。
“嗯。”进藤光抬起头对塔矢亮笑了笑。“我也这么想的。谢谢你，塔矢。”进藤光跳下秋千，把手中吃完的章鱼烧袋子扔进了拉极桶。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进藤光对站在一旁的青年大声的说。
“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十八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