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小姐在惊悚游戏登神》天际微明

13、伪人在内（11）

　　谢莹从地上撑起双臂坐了起来，到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怎么有逃离第三层的心思了。

　　谢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缓慢走到眼前的同伴。

　　很痛。她在流血。她知道。血液顺着弹孔源源不断流出来，今天她死定了。

　　她只是想看看，这个同伴的脸是长什么样子的。

　　——出乎意料的，一张写满了悲伤的脸。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瞳里流出哀伤，她竟然在一个去除禁锢器伪人的脸上看出了“悲天悯人”的情绪。

　　灰绿色没有唇形的嘴唇一张一合。

　　像是在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谢莹一瞬间愣了愣。

　　她想起实验大厦里的那些时光，虽然每个怪物都恭敬地喊她“大小姐”，但她从没想过有哪些是真情实感的。
　　就像雏鸟破壳一样，母鸟也从不考虑幼子为何会在第一时间看见她后把她视作母亲。

　　屏幕之外，「鸦人」望着光屏里慢慢靠近的两个小怪物，长长吸了口烟。

　　“你怎么确定，去掉禁锢器的伪人一定不会伤害她？那些玩意儿我最清楚了，哪怕你喂给它你的血肉，它也会愤怒地拽掉你的胳膊。”

　　“那是对你而言。对于谢莹来说，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她也是蜂群的珍宝。”

　　不远处静默伫立着的国王答道。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设置那个让她失血的任务？”

　　鸦人又长长吸了口烟，

　　“我需要创造「芙丽露」跟她接触的途径。在非自己审判官的领域，「芙丽露」是进不来的。”

　　“你知道的，那孩子的权能是【附偶】，没有她创造的媒介，谢莹承受不了审判官的权能。”

　　那最威力无比的、也是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权能。当谢莹真正接受她权能的一刹那，她也会真正地成为“审判官”。

　　小小的光屏之前白烟缭绕，他能透过那看似平静的语调感受到国王的情绪。
　　浑身璀璨的断罪之王注视着屏幕，视线未曾挪过半分。鸦人问他：

　　“你觉得呢？如果谢莹在非她自己审判官的领域去命令那些怪物，那些怪物会听她的话么？”

　　“当然。”

　　国王想都不用想。

　　“所有的基因改造物不论处在疯狂期还是平静期都会听谢莹的话。这是正常的。因为它们学会的第一个词汇、铭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小姐」。早在它们诞生之前，它们就跟谢莹有着比你、比我、比其他研究员更深的关联。”

　　“当蜂群女王要发挥自己权威的时候，所有臣民都会对她一呼百应。没有人能拦住她，哪怕是刀枪和子弹。”

　　谢莹捂住枪口，冷静地对面前怪物下了命令：

　　“杀了他。”

　　庞然巨物应声而动，用巨力撞碎了一旁的病房玻璃。猩红的眼睛变得更加猩红，在阴暗中划过两道弧光。
　　里面开枪的人类发出尖叫，做梦都没想到外面的怪物会突然打碎玻璃再如悍兽一般跃入病房。这突破了本场审判的规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审判中的处决者无视规则直接听从了女王的指挥。

　　这是女王的命令，他会遵从女王的命令，永远。

　　而谢莹在听到血肉被撕碎的哀嚎声后，彻底晕了过去。额头重重摔在地面上，但是她爬不起来。

　　而先前客串过一回的鬼脸，此刻又出现在她耳边嘲笑她：

　　“000号，完蛋喽～原罪者，完蛋喽～”

　　听着真是欠揍。她真想一拳锤进屏幕去。

　　而在生命力渐渐流失的同时，她却听到了除去伪人、玩家、npc外的另外一种声音。
　　她，或者她们，对她说：

　　“谢莹……谢莹……”

　　“我们帮你把血止住……不要睡在这里……”

　　这次听得真切，没有上次那样模糊。而且，也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的头痛。

　　谢莹想要仔细听，想要搞清楚“少女”是谁。她闭着双眼，脑海中却凭空出现一道页面。

　　“是否选择开启复仇者的更高权限？”

　　醒目而刺眼的蓝边白字。谢莹没有多想，脑中自动选择了“是”。

　　一刹那间世界寂静了起来。病房内人类不再嘶吼，陌生鬼脸也不再嘲笑。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温柔之海，一片——

　　——粉色的海。

　　【是否选择虚拟委托人“少女”跟随模式？】

　　【是】

　　【是否选择全感官感知“少女”模式？】

　　【是】

　　不用她自己选，页面自动作出了选择。好像来到了两个世界一样，“少女”页面跟普通玩家页面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模式。普通玩家页面枯燥且恐怖，充满了哥特式野蛮风，而“少女”页面却温柔无比。

　　谢莹当然更喜欢“少女”页面。如果说原始玩家界面就是那个鬼脸的话，谁会去喜欢一个欠揍的小鬼啊！

　　但在选项来到

　　【是否为“少女”拟定形象】

　　时，像是能量不够一样，页面“咔”一声关闭，只留下了还为一团黑影的跟随模式“少女”。

　　不过这也足够了。虽然没看清任何模式细则，但有虚拟委托人化身的“少女”在她身边，有什么是不能了解的呢？

　　谢莹又感到一阵头晕。这是休克的前兆。“少女”自动为她开启安全模式，对谢莹说道：

　　“谢莹，站起来！找到这一层的电梯，到四楼的问诊室去！”

　　不行……我站不起来了……

　　谢莹想这么说，但她已张不开口。“少女”却仿佛能读出她内心想法一样，继续道：

　　“你可以的！我们已经为你开启了安全模式，你可以提前使用我们的部分力量，其中包括“自动疗愈”。找到这一层的电梯，上到第四层，第四层还有我们遗失的同伴在等着你。”

　　【少女的挽留】任务自行开启，奖励30治疗点。谢莹看不见出现任务的页面，但“少女”自动为她讲解。

　　怎么会呢？

　　谢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和脚，发现它们全都能移动。可分明她现在已进入了瘫痪状态，按理说别说上楼了，连走一步都完全不可能。

　　这就是“能力”的作用吗？她目前运用的能力，居然有着能短暂将生死隔开的功能。

　　看来“能力”真的是《断罪》中不可小觑的一部分。以后一定要解锁更多能力，这样才能在危险程度不一定后续副本中活下来。

　　谢莹不再考虑了。她现在的血值是2.5%，意识涣散度是94%，可以拿治疗点去补意识涣散度，最终可以调成意识涣散度75%、血值13.5%。

　　和提高体力值相比，还是降低意识涣散度更为重要一点。毕竟体力值没有了只是僵在原地，意识涣散度达到90%了可是会直接昏厥。

　　谢莹推开安全通道大门，在步步阶梯上看见满地属于人类玩家的尸体。和前几层都不一样，这里的楼梯并不通往上层，通往的是一扇“地狱之门”，无数怪物在尽头等待，背后只是一扇灰白的死角。

　　前几层从楼梯上来的玩家绝对想不到这里只是迷惑性的阶梯。真正去往上层的道路不是这里，是医院走廊拐角处一道不起眼的电梯。只不过电梯门口有伪人把守，没有玩家会想到那里。

　　谢莹在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三层玩家已经是有些原罪值的了，初始能力也更出众，他们有些能力，当然想着往更容易找到逃生通路的四五层进发。

　　那么，把他们全在楼梯上一网打尽的，又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她穿过走廊找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思考着怎么回去救她的老唐，带着他找到并摁开了电梯。电梯门开，里面的伪人接待员和他们面面相觑，老唐“啊——”一声差点吓昏过去。

　　直到听见那怪物对谢莹用出了敬称——

　　“大小姐。”伪人恭恭敬敬道。

　　他灰绿色的手指在那些荧光按钮上点点，“您要去几层？”

　　“啊不是——”老唐立刻又复活过来。

　　大什么小姐？什么大小姐？

　　睁大的眼睛又望向谢莹，那死丫头居然一脸冷静地抬抬手，纤白手指指向电梯按键，说：

　　“去最顶层。”

　　简直像在她自己家里使唤佣人一样！

　　要不要这么狂啊！

　　可那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的伪人竟然还尊敬有加地说了“是”。
　　“这班电梯不能直达最顶层，我可以送您到达第四层。”

　　“那就第四层吧。”谢莹满面平静地说。她本来先想看看第五层到底有什么再回来第四层找她的委托人的，但现在看来副本只允许她一层一层上。

　　……知道他们这些同伴依然是她的同伴后，谢莹的心情便平静了许多。

　　“小小小、小莹啊……”唐文礼哆哆嗦嗦道。

　　“他们……他们跟你……？”

　　“唐叔，不用再害怕他们了。”

　　谢莹的伤还存在着，她的口吻沉静而又虚弱。

　　“他们都是我的伙伴，以后也会是的。”

　　即使摘下禁锢器，即使她此时身份是玩家，但非人生物们依旧把她当作最特殊的存在来看待。
　　谢莹不知道这是写入大脑的程序还是什么，但只要清楚这一点，该副本内的怪物对她的威胁度就约等于0。

　　“那……你是？”

　　唐文礼小心翼翼问道。

　　“我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人类。”谢莹客观回答，注意了注意唐文礼的反应。
　　“唐叔，到现在，你还能信任我吗？”

　　中年男人呼了几口气，靠着电梯壁缓了缓，到现在，她就算真的是伪人又怎样？他有什么不能信任谢莹的呢？

　　“当然！我可是说过你遇到危机就要救你的，别说跟他们一起长大了，你就算真是个伪人又算得了什么？”

　　对面女孩露出微笑。从这一刻起她就知道，不光这一副本，以后副本他们也都会是队友。

　　“叮——”

　　电梯开门。

　　谢莹往外一看，看见了满廊的——

　　怪物和尸体。

　　哈，简直像回了家一样！

　　但谢莹没和那些大厦内60层以上的家人们打招呼。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先完成“少女”的任务好了。穿过一段走廊，她还在一群怪物里面看见了三米高的特攻型01，她的好伙伴，身形跟盖袍死神一样。当然，就算不给他盖上黑袍，他也是真正的死神。

　　【当前进入原罪者罪值大于40区域，请谨慎】

　　和前三层提醒规则和怪物危险的提示不同，有了“少女”的跟随后，页面提示反而变成提醒她小心原罪者的了。

　　“谢莹……小心这里的那些坏人们……”少女趴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喃喃道。

　　“越强的审判官越能应对拥有更高能力的原罪者，唔……不过，你现在还不是审判官。”

　　少女没敢说出那句“系统给你发这条提示是因为你能力不够”。不过没事，谢莹自己猜得出来。

　　其实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少女，复仇者在《断罪》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复仇者是玩家口中的审判官吗，为什么选她做复仇者，等等等等。但是这些，还是留到有时间复盘本场审判了再说吧。

　　谢莹打开标着问诊室的门，已自动到达审判模式任务地点，对接任务npc。
　　“疗愈”能力在缓慢地发挥作用，但她现在最紧需的，还是npc带来的任务奖励治疗。

　　白大褂npc笑眯眯搂着一只猫咪，问道：

　　“您好，我就是这里的【医生】。请问您需要看什么病？”

　　打开问诊室的门之后，里面不是狭小的医用场所，而是一个类似于客厅的大空间。这里是伪人之家，装饰很温馨，大多家具都是现实家居中会有的。npc坐在粉色的沙发上，旁边有一绿两白三个抱枕。

　　这一间“伪人之家”，主调是粉色。

　　谢莹在座位上坐下，安静思考着。

　　现在【医生】也出现了，连带着之前听说过的【院长】和她自己，现在六个关键扮演角色已出现了三位。
　　还剩下三位没出现，是要她在剩下的两层中寻找么？

　　“这位尊敬的小姐，请问您需要看什么病？”

　　趁谢莹观察之际，npc再次笑眯眯问道。这是他的特殊机制，在整座伪人医院里，关键角色【医生】只对【被杀害的少女】一人用如此温和的口吻问出问题。

　　“少女的挽留”任务开启，他能自动辨别出【被杀害的少女】的身份。如果是其他玩家前来，他可能问“本间房间颜色的官方名称叫什么，是由谁定义的”，答不出来就张开嘴把对方吃掉。

　　谢莹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坐下来，答“我被枪击了”，伸出手，等他拿个针筒往她手上打针或者从兜里直接掏出几个治疗点。

　　可惜都没有。“伪人之家”灯一关，谢莹眼前一黑，醒来就做好手术躺在病床上了。
　　这间病房的天花板明晃晃的，外面的怪物们也安静下来，怕吵到她。谢莹感受着难得的明亮灯光，心中猜测是不是鸦人医生借着这次任务又又又救了她一次。

　　“唉——”她叹气一声。

　　醒来了还是能看见【医生】那张笑眯眯的脸。

　　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尚待探索的剧情还等着【医生】讲述，作为关键角色，【医生】当然会一直留在这儿。

　　“亲爱的小姐，您的肾脏特别健康。”【医生】微微笑道。仿佛真是在捧着病历跟他的患者讲述健康程度。

　　随后，他又开口，语气没什么语调但是温和：

　　“最近又有富豪来向我询问您的肾了，不过放心，我都拒绝下来了。”

　　谢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从窗内向外望去，在室内灯的映照下整条走廊都是灰暗的，这座五层的医院，似乎也被笼罩在黑暗中。

　　“这里是什么……走私器官的地方吗？”

　　扮演【被害少女】的谢莹为补全剧情而主动询问道。【医生】貌似十分惊讶：

　　“当然不是。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医院，由院长亲自成立经营的。只不过由于拒绝某些人的器官供应需求，院长近期被一些人盯上了，最近几天都没来医院。”

　　【医生】微笑的表情似乎被粘在了脸上，换作正常人类，此刻眼神早该变得讳莫如深。

　　“谢莹小姐。”他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随即停顿一会儿，露出的眼睛仍微微笑着：

　　“我最近……也被那些人盯上了。您要小心那个富豪，最好最近就尽快出院。在您出院之前，我会尽可能保护您的。”

　　“出院”？

　　难道说，这其实上演的是【被害少女】生前的剧情？

　　谢莹心里不禁感到惋惜。

　　即使院长和医生都保护了“她”，少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杀害的结局啊。
　　那么院长和医生最后去了哪呢？依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院长大概率已经被害了，而医生……

　　这个角色，多半与院内出现的非人生物相关。

　　谢莹忽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情绪，遂向门口望去，看见了一个——

　　隐藏在门后的，小小的黑影。

　　黑影和跟随模式下“少女”的体型大致相当。流着黑泪，只要望向她，就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怨恨。

　　真正的【被杀害的少女】，出现了。

　　那她呢？她应该做些什么？

　　谢莹翻身下床，页面同一瞬间为她发来任务提示：

　　【剧情框架完整度已达50%，伪人病院副本关键任务已为您开启。请保证在时限内完成任务，确保“富豪”在逃出病院之前被击杀】

　　【任务奖励：通往五层的机会。以及开启“院长办公室”大门的钥匙】

　　最关键的奖励道具出现了！

　　剧情探索度达50%，正式触发【猎杀富豪】任务。谢莹随手拿起旁边桌案上的水果刀，看了一眼还怯怯缩在门边的【被害少女】，又把水果刀收了起来。

　　“哎呦——”

　　远处鸡蛋似的中年人同样大叹一声，悠悠从难得的睡眠中醒来。见到谢莹睁眼，整个人都亢奋了：

　　“你醒啦？从我们进入那间粉色房间开始那个npc就给你做了手术，于是我在这里窝了好久好久，决定你要是醒不来就跟那个npc拼命……”老唐有些激动，像是刚在实体鬼故事里死里逃生。

　　谢莹却镇定地跟他开口：

　　“唐叔，接下来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找你。”

　　“你要去干什么？”

　　“去杀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