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物大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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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的大小姐，很高兴今天依旧能瞻仰您美丽的光辉！”
身高2米53的伪人屈身捧起谢莹右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谢莹向他点头示意，继续向前走去。
实验大厦今天的灯光依旧很足，嵌顶式灯板内更换成了今年梅兰德公司新推出的悬浮式冷光源，确保那些试验体中不耐红外线的种类不会感到一丝不适。
她穿过大厦83层的走廊，陆续受到不同刚结束测试正归来的同伴的注视与问安。
“早安，大小姐。”
“今天能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您乌黑的头发就像黑珍珠一样，亦如同垂下的黑瀑布……诶，人类老师是这么说这个词语的吗？曝布？泡布？扑布？”
“要去实验室吗？愿您今天的心情如下雨般美好。”这个的修辞还没学好。
“……噜噜噜噜……”这个的语言系统还没发育好。
穿白裙的女孩面容平静依次经过他们身边。对比起其他人身上的血腥，她身上整洁无比，皮肤光润白皙，宛如一粒珍珠。
生物组织打印室今天敞开着门。谢莹进到里面熟练操纵终端打印了一副伪人虹膜，又从旁边抽屉下边翻出一捆D4高能能源液。浅绿色能源液装在一管管紧束起来的稳定管内，远程按动按钮即炸，是她委托某个见钱眼开的安保人员偷带进来的。
她今天要去干点大事。
谢莹是八年前进入实验大厦的，那时她还是个十一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但即使什么都不懂，她也看得见那个把她送进来的所谓血缘父亲眼里的厌恶，也知道他“现在外面社会危险犯罪太多了，把你送进来避一避”的说法是假的。
谢莹是上流社会联姻的产物，她母亲——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对她态度不明，但父亲对她是无比的厌恶。
但即使如此，那个所谓父亲在送她进这里时给她签的名字依然是“封莹”，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应该冠上自己这方的姓氏——可笑的竞争心，明明连官方生物芯片上都印证着她叫“谢莹”了。
今天，她要主动离开这座大厦。
有伪人虹膜骗过识别系统，试验体专属电梯为她打开。谢莹挤进去，在一堆灰绿色过高怪物里像个小矮子。每个怪物脸上有四到八条粗触手，其中有一条搭到她肩上，显得亲昵无比。
这堆同一型号的软体生物改造怪在外形上都被做成了类似于人的形状，有着类似于人的头部和从原生身体上分出来的四肢。其改造过程漫长痛苦无比，所以每个伪人身上都戴着防止他们发狂的抑制器。
如果把抑制器取下，他们就和只遵从写入大脑内少量指令的嗜血武器没什么两样。
载有伪人和谢莹的电梯垂直下行。这班电梯只到达40层，那里是所有实验生物体能够到达的最低层数。再低一点，就该为防止外人看见它们而耗费巨大心力了。
谢莹走出电梯，拐到边侧楼梯那里。接下来的路程，她自己走。
其实大厦对戴了抑制器类人的管控已不是太严格，尤其是有了她之后，整整八年来都没有什么基因改造物再异动过。现在，更是允许有抑制器的类人自由活动在那些有他们身份认证的地方。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原理，但谢莹也没什么为了帮大厦维护治安而永远留在这里的心思。
她现在18岁了，明天就19，已经是个联邦认证的成年合法公民，实验大厦无权约束她的自由行动。
何况他们早就非法拘禁她多年。进来以后谢莹从未走出过大厦，别的同伴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但她甚至连上下楼层都必须有研究员的陪伴。
以前是谢莹没什么心思走，但是现在，经历了重要之人的莫名失踪后，谢莹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
无限类全息游戏《断罪》，在经过多重线索掌握后，她确信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断罪》虽然名为游戏，但实为一种面向全联邦人类的惩罚机制，至今没人能搞清楚它的运行方式和进出方法。谢莹唯一所知道的，是它和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有所关联。
谢莹到达一层，扶着楼梯间大门悄悄观察了观察外面。简直像为她特意准备的一样，今天一层一个人都没有。
她才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总之她今天必须离开这里。谢莹来到那扇需要输密码的合金阻断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门外，就是她多年来再没有踏入过的世界。
谢莹打开浮空输入屏，在上面输下几个数字。
【叮——】
【提示：密码错误】
这是正常的。因为姐姐在走之前虽然告诉过她密码，但当时情况太过危急，谢莹只顾着抓着她的手注意她的状态，没有仔细听。
她沉思一会儿，顺着自己的猜测重新输了一个下去。
【叮——】
【提示：再次错误】
又是和之前几次偷溜下来时一模一样的状况。
再重新输。
【这是您第三次输错。再次输错请等待五分钟】
【这是您第四次输错。再次输错将拉动警报】
【这是您第五次输错……】
谢莹走到远处去，非常冷静地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红按钮。
早安装在阻断门上的高能能源液瞬间产生巨大爆炸，轰出的热浪和巨声拂着面孔席卷过来。乌黑的长发向后翻飞，谢莹整个人如立定般一动不动。
她捂住面门抵挡住那些粉尘，在一片蒙蒙之中，走回门前向那个地方望去。
——合金阻断门巍然不动。岁月仿佛让它历久弥坚，虽然残损了一点点，但仍然用它的门面嘲笑着谢莹。
这扇门就算扔到地下熔炼厂用对付强金的最强试剂来熔也没那么容易被熔断，她把它想得太简单了。
破门失败，四处响起警报声。
【warning】【warning】
【入侵者侵入警告】
【warning】【warning】
【入侵者侵入警告】
整片走廊连带大厅红光闪烁。换作平常，经过加强的人工智能守卫早该冲出来把她摁住了。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它开启？谢莹烦躁地想。
请她那些80层以上的同伴们来帮忙么？实验大厦从低到高依次安置着最低等到最顶级的怪物，80层以上的伪人拥有最完美的语言和智力系统，他们说出的话远比其他层数的要动听得多。当然，武力也是一样。
她知道跟她同层的同伴都是无与伦比的怪物，他们之中有的可以轻易打穿强合金板。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类啊。
可是普通人类又出不去。
谢莹陷入烦躁之中，抬起脚，一脚踹开了那扇门。门板轰的一声重重倒地，扬起一阵尘沙。
还是这样最省事。她心想。
早知道就不搞那些虚的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群人正为“女王”的出逃而振臂欢呼，庆祝声响彻整个监控室。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大厦的顶尖掌控者手握一枚“国王”象棋，将之放在了黑白棋盘上。
“棋子”已经出动，她会自然而然地完成他们所有想做的。
*
悬空轨道上有光车经过，这种轨道在夜晚也是亮的，以避免有飞行器误撞上去。为了给空轨让路，政府早在几年前就规定相应区块内不准有过高建筑。
谢莹几年没看到那种天上的车了，就算仰着头只是呆呆地看，也能看上一阵子。
她在那仰着脖子看了半个小时，像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鸡。在目睹又一辆列车的末尾消失后，重新向前头走去。
傍晚18：16
公共站台播放着大屏全息投影。通体发光的公共载具自站台前驶过，溅起些许莹莹发亮的雨痕。
“哎，那个人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啊……还不打伞……”
“气质好特殊哦……不会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吧？”
下雨天，两个长衣长袖的姑娘躲在伞下望着她窃窃私语。最终，她们像是笃定谢莹是哪家创伤恢复院跑出来的需要帮助的人，举着伞就跑过来了：
“妹妹，需不需要帮助啊？看你穿的这么单薄，需要姐姐送你回家吗？”
谢莹摇摇头。
“谢谢，我没事。你们刚才提到的创伤恢复院是什么？”
“呃……”
没想到隔那么远都能被听得这么清楚。两个姑娘你望我我望你，像是担心她听到这几个字后再回忆起过往创伤被刺激到似的，小心地补充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部分人现在都普遍拥有创伤，只是其中一部分有能力去恢复院罢了……不要把自己当成不正常的人，其实那些犯罪的才是最不正常的人……”
后面那长串更像是安慰。谢莹听得出她们安抚的意图。她眨眨眼：
“没事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恢复院是什么。”
“啊？”
近几年居然还有不知道恢复院是什么的人？
“其实就是「在遭受他人犯罪行为产生创伤后主动去寻求治疗」的地方啦。这几年最火的就是这东西，连真正医院接待的病人都没有它们多。”
虽然跟真正医院一样，也只有最上面的公民们排的上号就是了……
大部分人在产生创伤后，都是默默压在心里自己弥补。在这个压抑社会里能生存已经很不易了，何必再给自己添一大笔金钱支出呢？
“妹妹，天黑了，你快回家。”其中一个女孩看了看表后，焦急地对谢莹说。
天黑之后是那些犯罪诞生的温床，除了少数尚有余力能和“犯罪”周旋的人外，绝大多数联邦公民还是不敢在天黑之后出门。
说不定出门之后，就被那些骑着摩托到处乱窜的帮派二世祖们给撞死了呢。或者被那些经营黑市和地下贩卖场所的人绑架。
联邦政府A101区属甚至专门出台了在某时段不许女性穿单件衣服或短袖出门的法案。她们说谢莹今天穿的奇怪，就是这个原因。
“哦？”谢莹听了之后拧眉。
这是什么狗屁法案？
能不能把那些犯事的统统抓起来关到某个地方枪毙啊？
当然是不能的。在两个文明迭代后的当代，司法体系已经全为权贵服务，他们只为权贵惩处那些他们想惩处的人。
在权力斗争中失败了、杀死了某个掌事人的情人了……监狱里关的大多不是罪犯，是这些斗争中的失败者。现代联邦平均每七人中有一人犯罪——是不是听着很少？足够那剩下六个人心惊胆战啦。贫民区的罪犯尤其的多。但那些罪犯最后往往都能全身而退。A101区司法机关忙着去处理那些更大更极危的顶级危险者，没空去处理他们这些小虾米。
何况，“七人中有一个犯罪者”这个说法，只统计了那些记录在案的，那些没统计的不知还有多少。
“你快点回家，碰上看着不对劲的人要及时躲开哦！”
天色渐晚，两个女孩手挽手离开了，其中一个回过头嘱咐道。
谢莹目送她们的背影，莫名想起自己在大厦中的生活。
其实和怪物们相处挺简单的，起码它们不会想着怎么害她不是吗？
她已经在这城市里转了大半天，这大半天里拿到了整个城市的行政规划图和城市安全手册。看完一遍，仍然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
好在芯片账户上是有钱的，从谢莹进入大厦以来，也许是对她怀有愧疚，母亲每个月都按时往她的账户上打款。兜兜转转来到非繁华地带，谢莹走向路边，在小型移动合成餐铺里买了一根合成蛋白棒。
现在很少有人吃得起真肉，水果蔬菜也是昂贵无比。合成蛋白，成了大多数人日常里的无公害蛋白质来源。
她坐在路边啃着那根合成蛋白棒，心想着口感虽然比不上在大厦里吃过的真正肉类，但味道却比真肉丰富许多。
晚19：58，夜色已至。
三个男人在路边沉沦，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那个不知道是欢愉还是痛苦，发出了像狗一样的嚎叫。
现在公共场合都这么开放了吗？
可能是致幻药品服用多了。这个年代毒不叫毒，合法后统称为药品。谢莹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她似乎没义务阻止一场即兴交.媾。
不远处有个女人穿着一边耷拉下来的旧吊带，靠着墙根，一脸麻木疲惫地夹着根烟在吸。白烟从烟丝亮起的火星中升起，飘飘悠悠向上升去。
谢莹拐进了某条商业街的后街。
这里阴暗非常，仅能视路，且比外面安静许多。就在这仅有脚步声的安静中，她听到了属于少女的呼救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物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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