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湖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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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月睁开了眼睛，身边一片狼藉，混乱不堪，各门各族之人倒了一地，面前的清汜正万分惊恐，两手托着她的脸颊呼唤着她的名字。
见她醒来，清汜放下心来，两行热泪滚下，发出有些后怕的叹息声，隙月握住他的手安抚，转头看向一旁的红怜。
她伏在地上，口中涌出鲜血，红袖在她身边，有些惶恐，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缓解她的痛苦。
红怜仍旧看向隙月，伴随着更多的血涌出来，她艰难地发出声音：
“大阵……破了……浅湖有异……别管我们……快去！”
封印地缝的大阵怎会被破？如今地缝岂不大开，那灵火呢……
隙月与清汜没有再等，转眼消失在纽珠仙山之中。
万机看着面前向外飞扑的火舌，感受着体内灵火微弱的躁动，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梦想成真的实感。
当年屠杀神剑山的那一战，他机缘巧合之下，用尽了当时体内所有灵力，成功引了极少的灵火入体。
他是如此有天赋的人，竟然可以与这样的凶物共存长生，神剑山人全都死光了，这天底下只有他才配得上赤血。
万机心底的声音叫嚣着，让他去将那地缝下埋着的半截赤血取出来，
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再阻拦住他了。
什么弑女的罪名，什么神剑山、剑仙派，什么鬼府赌坊。
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人敢与他做对。
今日所有人都在万山仙会，就连黄泉赌坊也不例外。
岁不崇这个蠢货，紧追着自己不放，耽搁了他许多时日，他实在不堪其扰，为了避免岁不崇坏了自己的好事，只能将其设计毒杀，匆匆埋在了肃山的桃花树下。
他终于能赶在仙会结束之前，去到那红怜的客栈之中逼问打开地缝的方法。
可她们竟然骂他是个疯子，还要将他打出去，她们懂什么，他才是赤血的主人，她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坏自己的好事。
于是他拼上性命将那些人全都杀了，泄愤般地毁去了这座客栈，可是却意外地发现，阵破了。
这镇压灵火的万年大阵，破了。
原来这些分布在左境不同门族的客栈竟是大阵的每一个关节，阴差阳错之下，竟真的被自己找到了。
万机此时断了一条手臂，一只眼睛的眼眶里空空如也，只剩一个流着血的大窟窿。
这鬼府的人真是不好对付啊，只有三个人，将他的命都夺去了半条。
可他却笑着，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不过好在赤血如今就在眼前，他终于成功了一回，再也不用做那个别人眼中投机取巧，不堪大用的万机了。
他大笑着一跃而下，往那燃得正盛的灵火深处去了。
隙月与清汜赶到浅湖湖底，正见到万机跳入地缝的这幅场景。
因为大阵消失，浅湖湖水正拼命地灌入其中，堪堪压住了暴涨的火势，可这湖水的水位正在极速下降，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隙月向地缝下面看去，万机只剩一条手臂，他几近疯魔，正在拼命地向拔着另外半截赤血，剑刃割破了他的手掌，灵火不停地将他烧灼，皮肉绽开他也不在乎。
她原本与赤血人剑相连，只要她没有死，大阵没有破，就可以一直压制灵火。
可如今大阵破了，灵火肆虐，不知红怜还能否及时将这阵修好，不知她们还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
此时万机终于将赤血从地底下拔了出来，他因为没有收住力气后仰过去，快速翻身爬了起来，欣喜若狂的举着半截断剑念念有词。
大阵因为阵眼的缺失更弱了下来，灵火失控了，他却没有力气再向外逃，被身边更盛的烈火吞噬，那凄惨的叫声渐渐再也听不到了。
隙月终于想通了万机嘴里一直说的那些，他并不是与体内的灵火共生了，而是设法将灵火保存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灵火一直靠燃烧他的灵力维持，怪不得他的实力几年间不升反降。
隙月见状就要往火里冲去，被清汜一把拦下，他被隙月的动作吓住，死死地拉住她不松手：
“阿月，你要做什么……”
隙月转过身，冲着他笑了笑，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放在清汜的手中：
“阿汜，我要去取剑，这剑早晚要再插回去的，我不能看着灵火就这么烧出来，红怜介时将大阵重新设好，我须得再……”
祭阵一次。
隙月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清汜心痛到了极点，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固执地把隙月拽紧，他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他不敢去想如何眼睁睁看着阿月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清汜甚至觉得，干脆就叫这灵火将这左境烧个精光算了，他们总归是可以死在一处。
隙月看着他摇了摇头，阿汜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她也累了，甚至就想这么撂挑子不干了，这左境谁爱救谁救。
可是她想到了嚼芳阁和鬼府之中的那些小花，若是被这么烧成灰烬该多么可惜。
都是阿汜好不容易才养好的，在属于她们自己的家里。
还有阿汜，她们两个笨蛋，好不容易才找到彼此，重新在一起，还没有百年的光阴。
这样珍贵又美好的日子，她不舍得，
看着他被火烧灼，痛苦而死，她更不舍得。
“等我。”
隙月挣开清汜的手，心意已决，设阵将他困在原地，摸了摸腰间的骨笛，转身跃入地缝之中。
阿姐，帮帮我吧。
清汜想要随她一起，却被这阵限住行动，眼看着隙月投身火海，任他如何呼喊，都唤不回来了。
她这次稳稳落在熟悉的地缝地底，另一半赤血乖乖地躺在地上，而万机早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隙月将自己身上的断剑与另一半放在一起，口中念咒，催动赤血苏醒过来，赤血像是有所感念，分离的剑身结合，将自己拼了起来。
隙月小心地拿起这把巨剑，感受着手中陌生的重量。
她竟然还能有机会使用完整的赤血，隙月笑了笑，周身的火舌扑上来将她的皮肤灼痛，她早就习惯了如此，并没有在乎。
她将赤血反手用力插进地面之中，竭力设阵控制着愈发放肆的灵火，将大部分的灵火往赤血剑身上引。
隙月与赤血共感共鸣，灵火侵入，她的血液也变得越来越烫，内里自然是痛苦不已。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只能期盼红怜快些将阵修好，让她快些解脱。
清汜没有办法进去地缝，只能在外围设法扑灭些火焰，阻止它们蔓延。
可灵火凶煞无比，难以控制，他的身上和脸上已经有了些烫伤，只是他并不关心。
周围的温度居高不下，他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还并未靠地缝太近，便已经如此凶险，阿月在火焰之中，该是多么痛苦，若是大阵修好，阿月又会如何，她的先祖以身祭阵，难道她也……
他有些站不住，硬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只专心眼前的残局。
红袖姗姗来迟，她头上全都是汗，帮助红怜修复大阵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此时有些力不从心，却先四处寻找着隙月，她目眦欲裂，冲着清汜大喊：
“阵好了，阵能动了，她人呢，她人在哪？”
清汜转眼看向深渊之中，满面是泪，倒地不起。
地缝之中，隙月听到了红袖的喊叫声，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差这一步就能将一切复原，她所爱之人，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隙月握住赤血，它似是感受到了隙月的心情，也知道隙月想要做的事情，不断地嗡嗡震动，红光闪烁，似是在说“不要哭”。
她泪眼朦胧，手上用劲拔出了赤血，反握剑柄，往肩膀处刺去，锋利的剑刃陷进她的皮肉中，鲜血登时涌了出来，赤血染血，大阵即将启动。
周围的灵火却并没有变弱的趋势，隙月思考了片刻，心下了然，像这样的大阵应当是要配上催动它开启的古老咒法。
可她虽身为神剑山人，却并不知道这咒如何念，况且现在回去纽珠山根本就来不及，隙月颓然坐倒在地。
突然之间，四周一片寂静，她逐渐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徘徊回荡，声音有高有低，有孩童有老人，有女子有男子，一齐响了起来，带着些隐隐约约的悲伤。
隙月知晓，此刻在她耳边吟诵着的，是神剑山人的声音。
她们正在将这个大阵的运行咒语告诉她，千万年过去，她们仍然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族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
即便千夫所指，身死族灭，她们还是愿意帮隙月一次，就算拯救的是这个对她们无比无情又残忍的左境。
隙月与她们一同轻念出声，大阵开启，地缝缓缓合拢。
清汜面色惨白，已然了无生趣，他愣愣地看向逐渐并起的巨大深渊，千年前的一幕重现在他眼前。
红袖觉得不对劲，慌张地拉住他劝他，要他想开一点，她们还可以找机会将隙月救出来，可他已然绝望心碎，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
隙月注意到外面的异动，她忍痛用力拔出了赤血，带出不少的鲜血，泼在地上，眨眼间便被灵火烤干了。
将赤血插回地下，隙月轻声对它道歉：
“对不起，又要再一次将你折断了。”
许是缘浅，这辈子，怕再难能握着这把完整的赤血一次。
她手下动作与心念齐动，赤血拦腰断成两截，她也如同自断一臂，浑身冒出冷汗，痛得声音嘶哑，惨叫出声。
努力地喘了口气平复下来，隙月趁地缝关闭之前，飞身逃出。
清汜流着泪，浑浑噩噩往前走去，却发现隙月早已逃出浅湖，正站在不远处。
两人都忘了可以念咒快速移动，也忘了自己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立刻向着对方飞跑过去，一把抱了个满怀。
清汜说不出话，眼泪将他的喉咙塞得满满当当，只顾得上把隙月抱得紧了又紧。
阿月之前说过，他们不会分开的，她没有骗他。
“幸好你没有跟我一起下去，若是被这灵火烧伤了，我舍不得。”
隙月埋在他怀中，故意将脸上的血蹭在清汜衣衫上，这是她惯会做的事情，她看阿汜被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做点什么打个岔，让他不要再那么伤心了。
可蹭着蹭着，她却再也忍不住，眼鼻酸的要命，哭嚎了出来：
“阿汜，我好怕，刚刚在地缝里，我好怕就这么死了，害得你跟我一起死，我之前什么都不怕，可是我一想到你会死，我的心就好痛，我心好痛……”
人有了软肋，难免关心则乱，两人皆是。
清汜最不愿见她哭，只能淌着眼泪不断地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着：
“不会的，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
红袖在远处扶着红怜，她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隙月不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了，每每受了重伤，她喜爱的白衣沾上了大片的血迹，看着就与红衣没甚差别，十分不吉利。
红衣裳对她来说，也许是最为痛苦的记忆，是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的那些年。
如今最爱的人在她身边，她虽经历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却总还是会忍不住在清汜怀中哭鼻子。
隙月委屈地呜呜哭着，一抬头看到了向她走来的红怜红袖，渐渐收住了哭声，被人看到这样狼狈的一面，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隙月从清汜的怀中退出来，正想与她们道谢，却见红袖吸着鼻涕，眼眶红红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要死了。”
隙月与清汜十指相扣，心虚地垂下眼：
“我没说我会死，我本来就是要跑出来的。”
“谁让你不提前说，害的我们……”
“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呢。”
“……”
隙月浑身是血，肩膀上还有不轻的伤口，这情形与她当初第一次逃出地缝时没什么差别。
但此刻她的心中却无比的踏实，隙月牢牢握紧清汜的手，身边红怜和红袖还在不停地吵嘴。
四人狼狈不堪，身受各式各样的重伤，却步伐轻松，在浅湖边慢慢走着。
身后的湖山还是那样的平静，对这片山来说，左境的一切变化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它只是屹立在那里，看着无数的生灵们来来往往，生息劳作。
可对于隙月来说，她从来最羡慕的便是这湖山，虽有四季阴晴，却平安顺遂，岁岁无虞。
清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隙月也温柔地看了回去，冲他眨了眨眼。
嘴角勾起，紧握的双手晃了晃，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隙月心中想着，应该不会再有人在左境捅出什么大篓子，喊她来救了吧。
若是还有什么翻山覆水的大难，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手提赤血，一人一剑，挡了这万水千山便是。
只是她此时，却突然好想吃一口麻辣鸡丝。
“阿汜，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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