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6、攀比

　　八月之后的气温缓慢但显见的降下，夜风吹时更显凉爽，但卧室门窗紧闭，空调仍在运行吹送冷气，齐落帆的额头却渗了些薄汗。
　　他在梦里着急，焦躁不安的想去抓住周如的衣摆，但无论自己怎样加快脚步，都不及周如离去的速度，他始终碰不到妈妈的衣角。
　　——他留不住周如。
　　小小的齐落帆在梦里摔了一跤，左手掌心蹭在石砾上，很快渗了血，但他不疼，视线却渐渐模糊，看着妈妈逐渐消失在梦的尽头。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下来，渗入枕头，消失不见，掩盖了齐落帆哭过的证据。
　　他在被子底下恍惚握住自己的左手腕，然后慢慢从梦里拉回意识，在昏暗的卧室里睁开眼睛，怔愣的盯着天花板。
　　梦里摔跤明明不会疼的，他却无意识地流了眼泪。
　　半晌，齐落帆翻了个身，由平躺变成侧躺，然后把左手暴露在薄毯外面，像是怕自己不小心压到这只梦里受过伤的手一样。
　　梦境太过于真实，齐落帆有时分不清。
　　他睡得不是很好，半梦半醒的状态，凌晨四点左右就放弃了挣扎，起身枯坐了一阵，回想昨晚那个不太愉快的梦。
　　齐落帆不想承认有多在意，固执的认为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才会导致睡眠质量下降，又碰巧梦里出现的人刚好是周如。
　　他侧头看向窗外，深色窗帘遮挡了晨光，但还是可以看出渐亮的天色。
　　楼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昨晚出差回来的齐弘方在厨房准备早餐，尽量放轻了动静，生怕不小心惊扰了儿子的睡眠。
　　齐落帆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闹钟，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干坐了半个多小时。
　　他在续觉与起床之间犹豫，想要踢踢被子，但觉得精神不济，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心安理得的往下躺倒，心想着再眯一会儿。

　　齐落帆起床时没在家里见到老齐，想着该是一大早又去了工作室。
　　床头的手机亮着屏幕，社团群里在说一些关于开学的事情，齐落帆作为新媒体社团的副社长，需要安排一些相关工作。
　　他站在床边翻看消息，目光还有些刚睡醒的呆滞，抬手抓了抓睡得微乱的头发，没在群里表达想法，就放下手机去洗漱。
　　齐落帆拿着牙刷，站在镜前放空发呆，渐渐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领口，抬手向下拉了一点，倾身向前靠近镜面，果然看到了那颗掩在领口下的小痣——是自己以前从未注意过的。
　　他对自己的身体不会有太多的关注，连锁骨处的痣还要旁人提醒。
　　印象里的祁明轩风流的眼角和撩人的尾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此刻的齐落帆觉得有些莫名的冒犯。
　　他松了衣领，锁骨的小痣被重新掩住。
　　***
　　宋祈言闲来无事，在郁琛办公室里闲坐着，手机挂着游戏，但迟迟没有开局。
　　他歪了歪身子，借力靠着郁琛的手臂，与他说悄悄话：“祁明轩干嘛呢？鬼鬼祟祟的，站那儿半天了。”
　　郁琛从电脑前抬眼，看着百叶窗前的祁明轩，淡淡道：“不知道。”
　　大白天的不去工作，在别人办公室里待着，想抱着言言亲一口都觉得拘束。
　　郁琛颇为不满的用数位笔点了下板子，情绪被挨着的宋祈言察觉，以为他是画设计稿太累，软声软语的问他怎么了。
　　郁琛轻声说没事，得到宋祈言一个抚慰的脸颊吻。
　　“好了吗？”宋祈言摸了摸郁琛的后脑勺，哄着他说。
　　郁琛飞快的在宋祈言唇角轻啄一口，笑着说：“现在好了。”
　　祁明轩在不在这里，好像没有很影响。
　　郁琛撤销刚刚那情绪化的一个点，然后喊祁明轩：“你最好有事，要不然现在就出去。”
　　祁明轩扒着几层百叶窗的窗叶，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郁琛等了几秒，不见祁明轩有回应，于是毫不留情的按下电话，“范柯，来我办公室一趟，把祁明轩请出去。”
　　他很客气的用了“请”这个字眼。
　　工位上收到指令的范柯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却没有动弹。
　　他转头瞄了一眼郁琛办公室，然后戳了戳旁边的顾孟，压低声音说：“轩哥看你半天了，你什么时候惹着他了？”
　　顾孟没回头，但也察觉得到不容忽视的视线，说：“不知道，上次有交集还是几个月前的聚餐，而且两个工作室的人都在。”
　　“老大让我去办公室请走这尊大佛，我到底要不要去啊？”范柯说。
　　顾孟想了想，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说：“去吧，就当救我一命。”
　　范柯垮了脸，为难道：“那我的命怎么办？老大跟轩哥都不是我得罪得起的人。”
　　底层打工人真的很卑微。
　　郁琛没等到范柯来，祁明轩倒是先松开了按着的百叶窗，苦恼的拧着眉头转身，然后故作深沉的走过来，在郁琛对面坐下。
　　宋祈言看着他，不明所以，郁琛也没搭理他。
　　祁明轩垂首扶额，自顾自思忖了半晌，然后抬指点了点郁琛面前的桌面，煞有介事的问他：“郁琛，你觉得我……”
　　郁琛头都没抬，“帅，好看，腿长，好听，有魅力。”
　　祁明轩：“……”
　　宋祈言在旁边笑了一声。
　　祁明轩话音哽了一下，干脆顺着郁琛的话问，续道：“那你觉得是我更有魅力，还是顾孟更有魅力？”
　　郁琛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办公室外面，沉默了几秒，犹豫着说：“你们……在追同一个姑娘？”
　　“不是，收起你的胡思乱想。”祁明轩抬了抬下巴，否定了郁琛没有根据的瞎猜。
　　“那你攀比什么？”郁琛不理解。
　　祁明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认真的看着郁琛说：“如果让你从我和顾孟之间选一个做朋友，就那种最最最普通的朋友，你会选谁？”
　　郁琛刚要开口，祁明轩抬手补充一句：“请谨慎回答。”
　　“顾孟。”
　　“郁琛！”祁明轩掌心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郁琛揽住一旁观望的宋祈言，对祁明轩说：“谨慎说话，我男朋友还在这儿坐着。”
　　祁明轩弯了弯桃花眼，慷慨展露了两秒钟的假笑。
　　宋祈言拍了拍郁琛的手，让他松开自己，问祁明轩：“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平时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么？”
　　祁明轩双手撑脸，托着腮帮子，垂眸道：“因为有人让我信心受挫。”
　　“谁啊，还能让你信心受挫？”宋祈言身体前倾，一副等待吃瓜的模样。
　　祁明轩抬眼看他，说：“你亲爱的班长。”
　　宋祈言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又同情又觉得合乎情理，最终点了点头，说：“嗯，以班长的性格，选顾哥才是正常的。”
　　“为什么？”祁明轩问。
　　宋祈言碰了碰郁琛，说：“哥，说一下你对顾孟的评价。”
　　郁琛停笔，稍作思索，说：“顾孟……工作认真负责，业务能力强，谦虚矜持，而且是个绅士，懂得把握分寸，一些对接的甲方也是这样评价他的。”
　　宋祈言看向祁明轩，说：“以班长的性子，礼貌的绅士才能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
　　祁明轩歪了歪头，“我不够绅士吗？”
　　郁琛和宋祈言以沉默应答。
　　祁明轩举手投降，“好吧，我平时的确没那么正经。”
　　他放下手，又为自己辩解：“不过我也很绅士的好吧，就是在朋友面前不太正经……而已。”
　　郁琛眉梢微挑，敷衍的点了点头。
　　宋祈言抬起手机，在游戏临开局之前又说一句：“不过你比顾哥稍微帅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他也挺帅的。”
　　祁明轩哼笑一声，尾巴简直要摇上天了，“拜托，长得帅是我最肤浅的优点好吧。”
　　郁琛偏头看着宋祈言的侧脸，轻声问：“我呢？”
　　宋祈言已经进了游戏，但还是抽了空当夸他，说：“你最帅，宇宙第一。”
　　郁琛心满意足，余留一个祁明轩在办公桌对面咂舌：“爱情不仅使人转性，还使人降智。”
　　郁琛的智商比在陡坡滑雪降得还快。
　　太他妈恐怖了。
　　反面教材啊反面教材。
　　郁琛自顾自偷乐了半天，又想起什么，看向祁明轩，问：“所以你来干嘛的？不会就是为了比谁更有魅力吧？”
　　祁明轩向后靠着椅背，挑了下眉，像是对郁琛挑衅：“当然不是，我来旁观你跟言言是怎么谈情说爱的。”
　　郁琛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然后再次按下内线电话，“范柯，给你十秒钟，要么祁明轩消失，要么你消失。”
　　范柯以瞬移的速度三秒之内轰开了办公室的门，目标锁定坐在老板对面的祁明轩身上。
　　祁明轩临被拽出门之前还要谴责郁琛：“我就知道，郁琛，你小子见色忘友，从刚才就想把我赶出去了吧？我告诉你，我明天还来——”
　　他的尾音被毫不留情的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