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51、顾孟

　　第二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夜里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飘了一阵雨雪，早上就显得阴冷潮湿，石板路上也积了些水迹，但好在没有结冰。
　　师慕云照片上的水渍被轻柔擦去，露出恬静温和的面庞。
　　祁明轩有时间就会常来这里，偶尔会跟要好的朋友一起，但大多数都是独自一人。
　　他上学的时候很爱跟师慕云讲一些近段时间看见的或者听见的各种趣闻轶事，上了大学之后次数减少，讲的内容也在不断变化。
　　祁焱来时穿了一套很正式的黑色西装，在碑前也表现得一丝不苟，把一束纯洁典雅的马蹄莲放在墓前，跟师慕云说了些新年祝福，然后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祁明轩。
　　“明轩还是不怎么让人省心，不像个二十四岁的人。”祁焱这样说着，偏头看了眼祁明轩，又有些自得似的回头跟师慕云说：“他答应进公司，我跟他谈好了。”
　　祁明轩分明说的是“考虑”，到祁焱嘴里就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没有出声反驳，但也没有讲究什么，毫不客气的讲老爹跟以前一样固守，不知道祁氏怎么在他的领导下还能发展得这么好的。
　　祁焱本来要瞪他，听到后半句好像又不太在乎了，矜傲的抬了抬下巴，说：“那是你老子有本事，高瞻远瞩，管理有方。”
　　“你夸起自己来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哼。”
　　祁明轩跟祁焱并排站了会儿，断断续续的跟师慕云讲一些轻松的话题，直到天空又开始飘小雪，两人一前一后沿石板路出了墓园。
　　祁焱走在前头，突然提起祁嘉程：“小程在学校都谈了女朋友，你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祁明轩脚步乱了一下，但祁焱没回头，他又很快调整到若无其事，说：“这种事情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司机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祁焱弯腰坐进去。祁明轩不用人开门，没等司机过来，自己绕到了另一边。
　　祁焱说：“你平常工作接触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心仪的？”
　　祁明轩转头盯着车窗外，打算搪塞过去：“我这个工作性质，有娱乐媒体盯着，跟同剧组的女演员都要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是保持距离，君子不妄动，讲求合乎礼仪，这是常事。”祁焱看他一眼，又说：“二十四五了，谈女朋友也是常事，外人能说什么？”
　　车窗外的建筑群向后疾退，祁明轩放空了片刻，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谈女朋友的确是正常的事，那谈男朋友又怎么说呢？
　　祁焱连祁嘉程挑染的头发都觉得不好，更遑论同性之间掺杂的情爱了。
　　没听见祁明轩的回应，祁焱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另一个人：“你不是有个挺好的朋友，也是演员，姓方吧？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我看小姑娘人不错，跟你年纪也相仿，你们有没有……”
　　祁焱说的是方书南，在祁明轩看来简直就是乱牵线，抬手做暂停，打断道：“爸。”
　　“——我跟书南关系很好，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到时候整的我连朋友都没了。”
　　祁焱摆手作罢，“没有算了。”
　　祁明轩跟方书南刚搭完戏那阵子，也因为一张裁头去尾的局部照片传过绯闻。但——绯闻是早上传的，辟谣声明是下午发的。
　　祁明轩和方书南各自没休止的催工作室公关，催的姜猗头大。
　　其实他们在首次搭戏之前已经认识多年了，加上郁琛在内，三个人都已经互相烂若披掌。
　　别说祁焱乱牵线了，方书南和祁明轩两个人见面不互相损两句就很谢天谢地了。
　　到家的时候蓉姨正准备中午的食材，洗好的排骨放在岛台上，祁明轩路过时瞥见，突然想起齐落帆的糖醋小排。
　　“蓉姨，”祁明轩走过去喊了一声，示意那一盘排骨，说：“这个打算怎么做啊？”
　　蓉姨洗净了手里的青菜，沥了水，回头看一眼，说：“噢，小程说想吃粉蒸排骨，正好冰箱里还有几根，中午打算做一个。”
　　祁明轩“噢”了一声，没说什么。
　　蓉姨笑着说：“知道你不吃葱姜蒜，我用别的调味代替。”
　　祁明轩笑笑：“谢谢蓉姨。”
　　正说着，祁嘉程从楼上下来，看见他哥就凑上去，双手撑在岛台上，看了看面前的小排骨，又看了看祁明轩，突然警惕起来：“你干嘛？又来抢我的菜单？排骨就这些了，我先让蓉姨做的粉蒸，你想吃其他的要等到晚上。”
　　祁明轩觉得他既幼稚又无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露出假笑：“谢谢，本来没打算抢的。”
　　他说完对蓉姨眨了眨眼睛，道：“蓉姨，这个排骨做成糖醋小排吧。”
　　祁嘉程炸了毛：“啊！不可以！蓉姨你看他~”
　　蓉姨失笑，有些无奈的说：“他吓你的，怎么什么都当真。”
　　祁明轩没等祁嘉程反应过来，轻嗤一声，悠哉悠哉的上楼去了。
　　***
　　晚上祁嘉程在房间阳台跟女朋友通电话，声音传到祁明轩房间里去，他们房间相近，阳台也近。祁明轩举着手机站在窗边，跟姜猗聊一些年后的安排，又听见祁嘉程说女朋友一天都没给他发消息。
　　祁明轩有些许的走神，想到同样一直没发消息的某人。
　　姜猗独自说了半天，没听到回应，喊他：“祁明轩，有没有在听？”
　　“嗯，在听。”祁明轩回神，应道。
　　“开工之后最忙的就在二、三月份，到时候还有电影首映，你自己要调整好状态。”
　　祁明轩没忍住笑了一下：“姜姜，你带新人呢？”
　　“我是怕你到时候出岔子。”姜猗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续道：“上次照片的事情，我觉得没有完全解决好。”
　　“嗯？”
　　“查不到，感觉不像对手公司找的人。”
　　祁明轩沉默了片刻，说：“那些照片你也看了，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不用太担心。”
　　姜猗轻叹了口气：“但愿。”
　　话聊的差不多，姜猗让祁明轩早点休息，随后挂断了电话。
　　手机贴在耳边，迟迟没有放下。
　　祁明轩忽地心虚起来，目光落在面前垂落的窗帘末端。
　　加上郁琛和宋祈言，知道他和齐落帆的事情的一共也不超过五个人，正经恋爱谈的像搞地下。
　　得找个机会跟姜猗说说。
　　祁明轩突然觉得躁郁——想祁焱能接受，想姜猗能接受，也要想齐弘方能接受。
　　即使嘴上说过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其实并不能真正且完全的从周围脱离出去——人本身就是矛盾的载体。
　　没关系，有很多时间。祁明轩这样想道，自我宽慰。
　　祁嘉程的一通电话还没打完，已经开始隔着网线跟女朋友撒娇了。
　　祁明轩收起手机，拉开阳台的门，被朔风吹的眯了眯眼睛，然后走出来，向隔壁阳台探出脑袋，盯着祁嘉程的后脑看了会儿，语气不爽的喊：“欸！”
　　“操……！”祁嘉程没注意到他，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手机听筒，颇有怨气：“你干嘛？！”
　　“小点声，扰民了。”祁明轩说。
　　祁嘉程的女朋友大概也察觉到这边的情况，问祁嘉程怎么了。
　　祁嘉程冲祁明轩做了个鬼脸，边拉开阳台的门进屋边跟姐姐说话：“没什么，我们的幸福太大声，打扰到某人了。”
　　祁明轩：“……”
　　幸福你妹。
　　报警了。
　　他被寒风吹的缩了缩脖子，想把双手揣在兜里，结果半天摸不进口袋，一低头才想起这套睡衣没有口袋的设计，更加郁闷。
　　转身回了房间，手机依旧没有动静，不知道齐落帆在干嘛。
　　祁明轩垂眸盯着屏幕，无厘头的想：最新款的手机都收不到喜欢的人的微信。
　　可恶。
　　祁嘉程的幸福真的有点打扰到他了。
　　祁明轩遥控窗帘关上，然后赌气似的上床裹紧自己，恶狠狠地说：“不给我发消息，那我也不发！”
　　两分钟后——
　　祁明轩反复刷新网络，盯着自己的满格信号，慢慢蹙起眉头。
　　到底是手机坏了还是人失踪了？
　　祁明轩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不算很晚——应该还没睡。
　　他重新翻身坐起来，开了房间的灯，直接一通视频电话打过去。
　　响铃五秒钟，对面接起电话，齐落帆的下巴藏在暗格围巾里，只看得见半张脸。
　　祁明轩听见那边的喧闹，看他身处的环境，大概是在外面。
　　齐落帆跟身边的人说了句话，应该是说要离开一会儿接个电话。祁明轩想当然的以为那是齐弘方，但齐落帆镜头晃了晃，入镜的人却是顾孟。
　　顾孟？！
　　祁明轩坐直了身子，盯着镜头后渐渐远去的人。
　　齐落帆走到角落，周围吵闹的声音降下来，他拿着手机说：“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差点报警了。
　　祁明轩悄悄埋怨，情绪难以控制的带在话里：“你今天很忙吗？”
　　“还好。”齐落帆中规中矩的回答。
　　“……”
　　祁明轩说：“噢，我以为你忙到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呢。”
　　齐落帆反应慢了半拍，终于察觉到他的怪声怪气：“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没有，心情好的不得了。”
　　“……”
　　确定了，心情不好。
　　齐落帆压了压围巾，露出下巴，一副认真的样子，很是善解人意：“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祁明轩在手机里看对方睁着严肃无害的眼睛，郁闷都被他看散了。
　　这以后要是吵架估计都吵不赢。祁明轩突然想到。
　　他轻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那个，是顾孟啊？”
　　齐落帆“嗯”了一声，又怪道：“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但不是很熟，”祁明轩说，“他在郁琛手底下工作。”
　　齐落帆恍然，“噢，差点忘了，孟哥是做设计的，没想到这么巧。”
　　祁明轩攥紧了手。
　　还叫“哥”？
　　祁明轩：“你们很熟吗？”
　　齐落帆点了下头，“我们两家挨着住。”
　　好嘛！
　　祁明轩把手机切换到后置摄像头，在镜头外闷声锤了几下枕头——
　　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