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33、生日

　　石桥横跨一条溪流，上桥之前就能看见对面很大一片的绿植，但花开的稀疏，看得出是白山茶。
　　齐落帆拢了拢帽子，说：“那边还有很大一片格桑，但过了季，已经凋谢了。”
　　祁明轩心思不在这上面，只大概扫了一眼，兴致索然，说：“噢，过季了，那回去吧。”
　　齐落帆偏头看他，“你说要来看看的。”
　　“嗯，”祁明轩点头，又理所当然的说：“这不看过了吗？”
　　“……”
　　他们连桥都没上。
　　齐落帆抬了抬脚，跟着祁明轩转了身。
　　手机揣在口袋里，齐落帆的指腹蹭了蹭屏幕，心思转了又转，半晌后才开口：“你最近不忙吗？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祁明轩听出话茬，“又赶我走？”
　　“我没有。”
　　“狡辩。”
　　齐落帆手指微蜷，顿了几秒，又说：“我明天上午回去……”
　　祁明轩脑子转得快，挑了下眉，半问半猜：“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是，”齐落帆抬头看着他，说，“你今天就走。”
　　祁明轩跨一大步，挡在齐落帆面前，眉与眼都展露着“我不高兴”，要与他争论一番似的，“你还说不是赶我走？！”
　　齐落帆的脚步向旁边偏移了一点，没什么停顿的继续向前走，下巴藏进衣领，说话的声音微不可闻，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真的没有……”
　　祁明轩一身的耍混技巧使不出来，对着齐落帆就无计可施。
　　他在心里暗自轻叹，觉得有些挫败，又紧跟着齐落帆的步伐，从侧面看他帽沿下乖垂的眸子，说：“你那个学姐，她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齐落帆眨了下眼睛，缓解一些被风吹出的不适感，续道：“学姐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你答应了么？”祁明轩问。
　　“嗯，”齐落帆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想不出理由拒绝，周一晚上没有其他的安排。”
　　祁明轩想到他一板一眼的认真性格，换了个角度问他：“那你自己想去么？”
　　“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齐落帆说。
　　“……”
　　就知道。
　　“你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随便找个借口，或者撒个谎……”祁明轩说到这里又停下，觉得“撒谎”这种行为实在难为齐落帆，上次他否认电脑密码是自己的生日，说谎的语气甚是生疏，被祁明轩当场戳穿。
　　“算了，撒谎不好，你当我没说。”祁明轩说。
　　齐落帆垂着头，直到进了院子也没说话。
　　奶奶坐在客厅看电视，狸花猫就乖巧的伏在沙发上，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只抬了抬头，又重新卧下。
　　齐落帆和祁明轩的氛围奇怪，两个人进门都没什么表情，被奶奶一眼看出来，“哎呦”一声，说：“吵架了？”
　　齐落帆过去抱起猫，强行占了狸花猫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的顺它的毛，闷声说“没有”。
　　狸花猫也懒得动弹，把脑袋埋得更深，没有反抗。
　　祁明轩心大的厉害，笑呵呵的挨着齐落帆坐下，越过他跟沙发另一边的奶奶说话：“没有啊奶奶，他都不乐意跟我吵，是我不好，惹了他生气。”
　　奶奶挺喜欢祁明轩这样的性格，摆了下手，说：“七七很少生气的，其实特别好哄。”
　　祁明轩向前倾身，一副谦逊讨教的样子，“那要怎么哄啊奶奶？”
　　齐落帆垂眸看着猫耳朵，听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怎么样好哄，再自持镇定也要觉得难为情了，站起来把猫放回原位，自己回房间了。
　　可怜了狸花猫，短短几分钟被人抱起又放下，白白被扰了清梦，终于不满的叫了一声，挠了挠胡须，直接跳下沙发，回自己的猫窝去了。
　　祁明轩盯着齐落帆的背影，直到房间门关上为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奶奶喊他的名字，示意齐落帆房间的方向，说：“七七没怎么跟人闹过别扭，你说两句软话就好了。”
　　祁明轩笑了笑，奶奶又摆摆手，过来人的语气说：“去吧去吧，朋友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别置气，憋在心里没什么意思。”
　　约摸一分钟，祁明轩敲响了房间的门，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就自作主张的推门进去，看见齐落帆蒙着脑袋仰躺在床上。
　　他扶着门把手，慢慢把门关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没想到要怎么开口，就听到齐落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说话进来干嘛？”
　　祁明轩懵了两秒，捏着门把手，“那我……出去？”
　　齐落帆打开被子，坐起来看了祁明轩几秒，“要说什么赶紧说。”
　　祁明轩说：“我也想请你参加生日会。”
　　齐落帆不解的蹙眉，祁明轩又补充道：“25号，圣诞节那天。”
　　“去吧落落，我给你留位置。”他商量似的语气说。
　　齐落帆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看着地板，说：“不用了，我那天不一定有时间。”
　　“啊，”祁明轩说，“这样啊。”
　　他的语气带着些遗憾和失落，像是故意的，就是要让齐落帆轻易听出来。
　　齐落帆没说话，片刻后改变了说辞，犹豫着说：“……我再看吧。”
　　——上钩了。
　　祁明轩偏了偏头，克制自己得逞的笑意。
　　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弧度，又听齐落帆问：“说完了么？”
　　“没有。”祁明轩想都没想，顺势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齐落帆，“没说完。”
　　齐落帆动了动手腕，“别说奇怪的话就行。”
　　祁明轩知道他口中的“奇怪的话”是指哪方面。
　　他站在床边，真的反思起来，是不是真的给齐落帆造成了困扰？那些话在齐落帆而言，是不是真的有一种逼迫感？
　　好吧，不说就不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那我们聊点别的。”祁明轩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挨得很近，但一只手撑在床上，在齐落帆的身侧。
　　“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祁明轩说，“父母的影响吗？我记得你这样说过。”
　　齐落帆的注意力被引导，垂在床边的双脚互相碰了一下，鞋帮发出一声轻响。
　　他点点头，说：“嗯，很大一部分。”
　　齐弘方与周如都从事这一行业，家里有很多相关的书籍和资料，齐落帆很小的时候就在家跟着齐弘方一起看一些相关的视频和影片。
　　周如陪伴的时间很少，她比齐弘方更忙。
　　旅拍出差的地点一般都不会近，周如带着工作室的人一走就是两三周，多则月计，结束之后要么留在工作室，要么就是回家进书房 。
　　齐弘方于是常常带着儿子一起去桤木，他工作的时候就让齐落帆坐在旁边，偶尔会有工作室的成员帮忙看一下。
　　等到齐落帆再稍微大一点，就已经很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在家不碰周如的工作电脑和相机，在桤木不开暗房的门，也不会总是因为小事喊爸爸。
　　总有人说他小小年纪就很懂事。
　　齐落帆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评价。
　　懂事都是有原因的，这样的评价就像在提醒齐落帆，为什么会这么懂事。
　　祁明轩看着他忽闪微翘的睫毛，突然说：“你的入校成绩应该很好吧？”
　　齐落帆说还行，“第三。”
　　“班级排名？”
　　“不是，” 齐落帆没什么起伏的说，“专业排名。”
　　祁明轩挑了下眉，又很快接受，觉得齐落帆在这方面的确足够优秀。
　　“那你呢？”齐落帆转头看他，“为什么做演员？网上说你以前有自己的乐队。”
　　祁明轩耸了耸肩，很大方的说：“玩不下去，解散了。”
　　他的记忆回溯到几年前，祁焱一直不同意他待在乐队，想方设法的让乐队维持不下去，成员们没能坚持住，终于在某天晚上说了解散，在一家酒吧完成了最后一场演出。
　　但祁明轩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一腔孤勇的去闯娱乐圈，就是要跟祁焱杠上。
　　齐落帆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沉默了半晌，又说：“那你的梦想呢？”
　　“什么梦想？”
　　“随便什么，总得有一个。”
　　“嗯……拿几个有分量的奖？最佳男主角什么的？” 祁明轩说着笑起来，没缘由的。
　　他又看向齐落帆，反问道：“你毕业以后会做摄影师吗？会一直做吗？”
　　齐落帆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祁明轩觉得他好认真——对人对事都是如此。
　　片刻，齐落帆说：“以后会不会转行，都是未知数。”
　　祁明轩什么也没说，只觉得如果齐落帆不做摄影师，转行做了其他的，大概会有些可惜。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齐落帆突然说：“五点多了祁明轩。”
　　祁明轩眨了眨眼睛，不相信齐落帆竟然这么执着，还要提起让自己回去的事情。
　　但齐落帆没提，他说：“明天一起回去吧。”
　　“好啊！”祁明轩飞快的点头，生怕晚一秒齐落帆就会后悔一样。
　　“晚上想吃什么？我要去一趟超市。”齐落帆站起身，伸手去整理被压皱压扁的帽子。
　　“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祁明轩也站起来，自然而然的抬手，捏住帽子的边沿，但不小心碰到了齐落帆的手指。
　　两个人都僵了一下，然后听到祁明轩急切证明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想耍流氓！”
　　“…………”
　　老天爷，什么奇奇怪怪的PT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