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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情绪 ...

  •   傍晚是酒铺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今天恐怕不太行。
      江屏对客人表示歉意,并翻过了门边挂着的小木牌,将“暂停营业”的那一面展示给顾客。
      “抱歉,”江屏说,“今晚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下次再来吧。”
      他表现得礼貌又绅士,语气充满歉意,让人轻易就谅解了。“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顾客理解的说。
      江屏目送这对情侣转身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们挽着的手臂上。
      他不是有意的,但没控制住,让自己的眼神一瞬间流露了太多的情绪,他在那一瞬间不再是个礼貌得体的酒铺老板,更像是个落魄的艺术家。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江屏心道。
      看起来是同样的故事,但结局总有不同。
      江屏收回目光,再次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进门的时候他把帘后的门顺手关了,以此告知后来的顾客,今晚屏酒铺不营业。
      江屏转进吧台,目不转睛,酒铺里的几个人并没有打扰到他——准确来说是江屏没有很刻意的去关注他们。
      江画一直留心他的动作和神情,再转向目光去看父母。
      她有些担心会发生矛盾,包括毫无意义的争吵。
      相比江画,江屏就显得平静很多,自顾自的走到酒柜前,只抬眼问一句:“喝点什么?酒?汽水?或者牛奶?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不供茶叶。”
      江承羽板坐着,面色严肃,不怒自威的气场与这轻松文艺的酒铺有些不搭,他看了江屏一眼,但没回应江屏的话。
      柏灵秀也没说话,但她的神情犹豫,不想与儿子太过僵持。
      江画适时出声,打破沉默,“白开水就好。”她说。
      江屏面色如常的点头,倒了几杯温水,推向吧台对面,客气的像在招待刚接触的客人。
      “我这地方小,没有什么正经的桌椅,招待不周,对不住啊。”江屏说。
      柏灵秀愣了一下,不能接受儿子这样生分的语气,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江承羽就沉声道:“你就是这样跟我们说话的?”
      江屏淡淡的笑了一下,拖过吧台后的高脚凳坐下,双手摊放在玻璃台面上,没什么起伏的反问道:“那不然呢?我已经很客气了。”
      江承羽有些生气,“你的家教呢?离开家这么些天,全让你给丢了?!”
      江屏神色冷了一瞬,直直看着江承羽,泄露一点情绪:“家教?什么样的家教?对外表现得大度有涵养,其实内心伪善又自私,这样虚伪的家教吗?”
      “江屏!”江承羽用力拍在吧台上,力气大的让人觉得要把玻璃震碎,“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江屏蹙了蹙眉,但又很快展颜,对江承羽的怒火视而不见,“这个玻璃吧台很贵,别给我拍坏了。”他说。
      柏灵秀嗔怪的喊了一声:“江屏......别这样跟你爸说话。”
      江屏不想再听他们说什么家不家教的问题,他知道他们今天来,也不会单纯只为了谈论他的家教丢没丢这个事。
      他面上染上几分不耐,垂手从吧台下面拿了一盒纯奶,用吸管扎开,“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都几点了,说完就回去吧。”
      别来打扰我跟小洲。江屏咬着吸管,在心里加上一句。
      “江屏,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柏灵秀轻声说,“你离家已经够久了,别再置气了。”
      “我不回去,”江屏说,“我没有跟你们置气,我待在这里很好。”
      “我们让你接受高等教育,不是让你留在这里当小老板的。”江承羽说,“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
      江屏很快喝完牛奶,放下喝空了的牛奶盒,淡淡地说:“江会长这又是哪里来的偏见?高等教育似乎也没能改变某些顽固的思想。”
      “江屏,少说两句。”江画低声提醒,江屏这样的语气已经冲撞到江承羽了。
      柏灵秀很难过,江屏似乎变成一个不懂礼数的混混,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向他们表示不满和反抗。
      “你还是在怪我们。”她不是在问,语气更像是在陈述。
      “不可以吗?我连埋怨的情绪都不能有吗?”江屏说,“难道要我说这些全都是我的错,我不正常,我有病,我不该喜欢一个男人。”
      他说着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和不解:“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们究竟是不能接受同性恋,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这其中一个?”
      “江屏!”江承羽听出他的嘲讽,愈加生气,几乎要咬着牙说话:“错的是你,不是我们。”
      江屏看着他,丝毫不让的同他对峙,“我说了,我没错。”
      江承羽“腾”地站起来,自上而下的威压,“顽固的人是你,不知悔改的也是你。”
      柏灵秀紧张的抓住丈夫的手臂,试图劝导一场来势汹汹的争吵。
      江屏仰头看着江承羽,低位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处于弱势,他坚定的重复,一字一顿:“我没错。”
      ——既是在反驳别人,也是在告诉自己。
      江画也变得无措起来,握住江屏搁在吧台上的手,试图劝导些什么,“江屏......”
      “错的不是我!”江屏的情绪突然濒临爆发的临界点,要把一切如善从流的伪装统统撕毁,他猛的退开椅子站起来,面对面的跟江承羽对峙,很烦躁的语气,“我说了,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让你们都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让我回去,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听什么虚伪无用的大道理,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们总是这样,根本就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但是我不高兴,我不喜欢这样,我们的生活已经被打扰到了!”
      “你们?!”江承羽大声呵斥,怒盯着江屏,若不是被妻子紧紧拉住手臂,怕是控制不住要动手。他大声说:“你们?!你和谁?他已经死了,他早就不在了!你还在说什么你们?!”
      酒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这几乎是触了江屏的逆鳞,他的眼睛因为克制而发红,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呼吸的频率也乱的不行。
      “不要提他!”江屏压抑着说,“你,你们......都没资格提他。”
      江承羽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犯了口不择言的错了,但多年来的威势让他没那么容易认错,他只是拧着眉头,同江屏对视的目光却没有移开。
      柏灵秀忍受不了这种氛围,明明就是一家人,现在的处境却根本看不出一家人的和谐。
      ——看起来谁都没有错。
      但谁都做不到换位思考。
      ***
      拍摄进度在意料之外,甚至比预想多拍了一组。
      实景房间两个小时使用权未到,祁明轩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电影的一部分现场收音效果不太好,需要他去录音棚重新录制。
      他们收拾了东西,从体验馆侧门出去,然后再分开。
      齐落帆沿着马路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公交站台才想起相机被祁明轩拿在手里,他拧开矿泉水,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光了,空瓶扔进分类垃圾箱,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很认真的给祁明轩发消息:“我先回去了。”
      发完又觉得不好,把那条消息撤回了,重新编辑了一条:“我回酒铺等你吧。”
      他完全可以直接回家的,但发消息的时候还是说出了“回酒铺等你”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相机和照片。
      齐落帆试图说服自己。
      我的相机和照片在他手里,齐落帆想,那很重要。
      他很快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让步,转身坐上了去市区的公交车,要到屏酒铺等祁明轩来还相机。
      齐落帆从城东路一路坐过来,下了公交才发现天色越来越暗。
      大广场亮起灯光,商业大厦的光屏也开始循环播着广告,方书南姣好温静的脸孔出现在大屏幕上,代言的口红是个口碑很好的牌子,旗下化妆品深受女性青睐。
      齐落帆站在马路对面,把那个广告看完一遍,隐约记得方书南与祁明轩似乎是多年的好友。
      这是他当初上网了解祁明轩的时候偶然知道的。
      最近祁明轩总是不打招呼就擅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齐落帆猜想大概是两人交往会面略显频繁,以及相互了解的程度愈渐加深的缘故。
      大屏上的广告是循环播放的,齐落帆看完一遍就收回目光,手里还提着反光板和三脚架。
      他在临转身的刹那看到了商场门口的周如——以及她牵着的小孩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周如对那个孩子看起来很温和,手里递过一个卡通兔子的氢气球,弯腰说话的时候神情也很温柔。
      一个女人从商场出来,径直走到周如面前,两个人互相微微点头,看起来似乎是在向周如致谢,然后牵过孩子的手,让小孩与周如道别。
      周如笑了笑,冲小孩子摆了摆手,大概是说了“再见”之类的话。
      那对母子齐落帆见过,在周如新迁的工作室里,助手在会客室门前敲门,打断了齐落帆和周如无言的一场见面。
      ——“周姐,您约的客户到了。”
      齐落帆于是在周如开门离开会客室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的那对母子。
      她对一个客户的孩子都可以这么温柔,甚至比在齐落帆面前还要更有一个母亲的样子。
      齐落帆不想思考些什么关于“出于礼貌”的理由和借口,他只能想到周如对他的冷淡,对别的小孩却很亲和。
      齐落帆抿了抿唇,在周如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又略显仓促的转过身,错开了与她的目光。
      反正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如就装作没见过。
      他没再关注周如的动向,手里抓着东西,顺着人流,很快隐于晚间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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