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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彩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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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彩虹
(蔻燎)
雍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乘风飘摇的风筝骤然被高空的树枝勾断了线,摇摇欲坠。
瞪着自己身边坐下来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瞠目结舌。
“啪”的一声,打火机亮起一道红霞似的火光,烟头凑上去,几秒时间,青蓝色迷茫的烟气就袭人面目。
木哲盯了一眼对面坐在雍沉身边的朱潜,勾起了促狭的笑意。
朱潜的身形用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壮硕如山来形容也不足为怪。
卷曲的褐色头发堆在头顶,油汪汪的,仿佛好几日未曾打理过。
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荧光绿背心,背心下的肉与背心盖不住的地方颜色泾渭分明,形成鲜明对比。
古铜色的肌肤在太阳的曝晒下沁出点点汗液,看上去好如抹了一层厚厚的猪油,滑腻腻的。
五官大气,刀刻斧凿的面目不亚于木哲的硬挺,没有木哲那冷秫秫的戾狠感觉,倒多了几分跋扈与嚣张。
朱潜的身高与木哲不相上下,块头却犹如猛虎下山,威武霸气。木哲相对来说就是健硕精韧,是不突兀的强壮。
他与木哲有些相像,又大为不同。
香烟气宛如游龙在三人的眼里浮沉起伏。
“怪物,好久不见了。”朱潜吐了口烟,睨斜木哲,声音粗嘎。
木哲冷笑,“怎么?想我?”
“喝,那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倒是真的想你想得紧呢。”他斜了一眼身边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雍沉,一脸怪异笑容。
“不过我特么快被那群瘪三儿烦死了!这几天胸口里一直搓火儿。”
这时服务员刚好把包子和粥端了上来。
望见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朱潜乜斜服务员,语气有点凶狠,“给老子来十笼小笼包儿,一碗豆浆。麻利儿的!”
服务员应了一声,半晌道,“不好意思,饭店规定,不允许抽烟。”
“……”
朱潜还是斜着服务员,顿了顿,笑道,“得!不抽了!怎么着咱也得做个文明人嘛!”说完猛吸一口烟,咂咂嘴,恋恋不舍地把烟头掐灭扔在脚边的垃圾桶中。
雍沉看了看木哲,眼里有掩不住的匿笑。他不顾旁边的大块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朱潜却没有忽视一边的雍沉,斜眼睥睨了良久,把雍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扭头对木哲说,“怪物儿,你这小兄弟长得可真漂亮,多看一眼都要流口水了。”
“谢了!‘漂亮’这个词可真不适合我。”雍沉喝了一口粥,明确地对朱潜表示自己不喜欢被人夸漂亮,更何况有那“流口水”三个字。
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雍沉这一扭头看朱潜,才发现朱潜左耳的耳廓里纹了一道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六色彩虹,讶异之间又觉得很是奇妙,也不知为何那个小彩虹在朱潜的身上居然没有很奇怪,反倒相得益彰。
虽然并不知晓那是有什么深刻意义,或许是人家为自己的初恋情人所纹,也未可知。
“丫的,老子就喜欢夸好看的人漂亮,老子找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词语,你就凑合着听吧!”朱潜嘿嘿一笑,如扇大手毫不客气捏了一个小肉包塞嘴里嚼了嚼。
朱潜这满嘴的大碴子味儿,雍沉一开始也是真的很不习惯,不过他早已从木哲那里知道一些关于朱潜的事。
朱潜,父亲朱集意是安衡镇的现任镇长,母亲是从外地东北某个省远嫁而来。
朱潜的身份是宝贵的家中独苗,因为母亲那强劲有力的东北口音,不出几个月就带偏了朱镇长,导致朱镇长有时候当众发言都拗不过来原本的家乡话,浓厚的大碴子味儿特能逗乐人。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父母两人双双东北话夹击的环境中,朱潜的口音也是越来越东北了。
只要一听声,准能猜出是谁。
木哲紧拧着眉,用筷子打开朱潜准备第二次抢雍沉包子的手,冷声道,“你的来了。”
朱潜一点不害臊,看着服务员把一摞小笼包高高的如山般堆在他面前,嗓子雷响,“趁热乎儿,你们尝尝!”
木哲不理。雍沉摇头谢绝,还是乖乖地埋头苦吃。
朱潜看着雍沉的食量,又是怪异的嘿嘿一笑,打趣道,“我以为我吃的够多了,没想到你这家伙胃口还挺大!你这小身板儿,啧啧。”
木哲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今日的朱潜语气轻佻地对待雍沉,让他很是反感。
凝睇朱潜古铜色的脸颊,眸光深邃无端,“你别废话!要吃就吃!”
“怪物你丫的!你就这么护着他?他叫雍沉吧?我可是在学校瞧见好几次你们如影随形地戳在一起。就像亲昵无比的——傍家儿。”
朱潜斜着眼,笑得意味深长。
“与你相干吗?”木哲与朱潜互相直勾勾地对视,分毫不让。
空气乍冷,寒滞不前。
“得!你说不相干就不相干!那咱来聊聊这件事儿。我可自幼把你当发小儿,想当年穿开裆裤的时候咱俩就认识了,一起撒尿和泥玩儿,你是什么尿性儿我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朱潜一面向嘴里胡乱地塞小笼包,一面含糊不清地说,“袁振那孙子带了一帮无关紧要的杂碎来投靠我,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木哲咬了一口包子,淡淡回应。
他同朱潜的确认识得比较早,可以说是打小会走路的时候就伙在了一起,断断续续的联系交集,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要说关系不好那也是不可能。
袁振为什么投靠朱潜,不过是想从朱潜那里得到一点荫蔽。
一个原因,那就是木哲与朱潜,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只有朱潜可以和木哲分庭抗礼。
但袁振千算万算没算到木朱二人是多年老友。
因此,袁振和李有光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等等,你们两个居然从小玩到大?你们两个!”雍沉差点被一口黑米粥给呛死。
木哲不以为意,觉得雍沉大惊小怪。
“其实呢!”朱潜咕噜咕噜吸了吸豆浆,嗓门跟打锣无异,“我对那满嘴跑火车,半点不着调儿的袁振没有一点能瞧得上,他死皮赖脸跟了老子好长一段时间,被老子揍了几顿还是不肯走!呵!那家伙肯定知道怪物你会找时间狠狠地弄他。那鳖孙儿,就他的怂样儿,老子一看就一个大嘴巴子呼上去!怪物,你要是看不惯他,直接给我往死里打,我可没把那一群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鸡崽子当自个儿的人。”
朱潜说得轰轰烈烈,声音洪亮,简直像在独自合唱,惊扰的周围人都不免低声抱怨。
木哲对朱潜的一席话没多大反应。
朱潜向来如此,所鄙夷不屑之人往死里打压,所爱慕敬佩之人往死里爱护。两极分化极其严重,是个十打十的双标狗。
“有你这样的话,很好。”木哲压低声音,“我这段时间有事处理,等我弄完了再找他们玩。”
“哈哈哈哈,你丫的!怪物你还是这德行儿,焉儿坏!”朱潜眉头一挑,豪爽大笑。
雍沉瞅着木哲,略带疑惑,“你忙啥啊?”都不告诉我。
木哲眸子一敛,阴鸷的眉目刻意隐去危险的锋芒。喉咙一滚,“没什么。”
雍沉嘴一撇,不再说话。
朱潜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起身去找服务员又点了一份早餐,这次的早餐分量很少,一杯原味豆浆,二个素菜包子。
他回身坐下,继续吃他那一摞山高的小笼包。
俄而,服务员就把那份早餐打包了放在桌面上。
雍沉好奇地问,“我的天,你这是加餐吗?”
“给一朋友带的,约他去网吧磨磨时间。”朱潜一口三个小笼包。
木哲吃了点就没有胃口,心底多多少少还记着昨夜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陈讯,面色不虞。
兜里一阵晃动,掏出手机一看,是茜云打来的。
木哲对雍沉和朱潜打了个招呼就走出去听电话。
“喂……哲爸。”
“怎么了?”
“嗯,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莉莉丝刚刚打电话说,说待会要去家里家访。可是……我和木诞带着小浠在游乐园玩,如果赶回来的话也赶不上。那个,你等下回去和你们老师见一面,可以吗?”茜云扭扭捏捏地说,有点不自在的感觉。
木哲咽了咽唾沫,心里滋味百般难描。
瞳仁阴翳,音调却轻松异常,“知道了,你们好好玩吧。”挂了电话。
坐下的时候,雍沉问,“谁啊?”
“莉莉丝。”木哲的声音很轻,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儿媳妇打来的吧。
“有事吗?”
“待会家访我。”木哲如实告知。
雍沉启唇而笑,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哈哈哈哈哈,你说都是班长,莉莉丝咋就不家访我啊?我特别欢迎她来我家,但莉莉丝就是不愿意,你可真是莉莉丝的小宝贝儿。”
“滚。”看着雍沉开怀大笑,木哲也莫名的舒服。
嘴上故意逗弄雍沉,心底还是愈发感激的,有雍沉在,他的孤独顷刻间烟消云散,被阖家欢乐的三口人晾在一旁的悲哀也渐渐淡去。
木哲轻声道,“你陪我。”
“好,我陪你,顺便看看你被教训。”雍沉坏笑,喉结鼓鼓地滑动。
木哲的胸口灌满了暖暖的热流。
朱潜在两人不经意又自然而然的眼神交流中慢慢拢着黑眉,若有所思。
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抬手瞟瞟腕表,指针在一秒一秒地划走。
下一刻,就听见一声银铃叮叮当当的,隔了远远的青柳摇摆不定的枝儿,隔了朦朦胧胧带有尚未熟透的包子气息的水蒸气,隔了浩浩汤汤看不清的碎金陆离的光,飘飘然婉转在耳际。
眼皮缓慢掀起,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柳树下折了出来。
夏日暖腻的风吹满那人的身体,瘦弱的人在衣裤里晃荡。
柳条儿头发似的落在他肩上,翠绿欲滴,仿佛沿着脖子流进了衣襟里去,冰冰凉凉。
那人坐在单车上,安静地望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