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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美人乡英雄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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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夜,边关八百里急报:南齐于十余日前举数十万大军进犯我朝,以破竹之势一举攻破南阳,如今南阳失守,我军不得不暂退守于洛阳……
那南齐虽太后掌权,可那女子的手腕更胜男儿,所谓天无二日,山无二虎,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若能一家独大,谁又愿意南北而治,共享江山。
算来也太平了十余年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只是这中秋团圆宴也到底是热闹不下去了,武安侯主动请缨,愿率军出征为陛下平定江山。
武安侯府满门忠烈,如今的武安侯也方才长成,不过而立之岁,是继先辈遗志,为国尽忠,可若他出了事,武安侯府可当真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了。
而有些人呢,是见不得这份功劳又被武安侯府抢了去,譬如太子一党,那定国将军跪在御前,说武安侯一家是如何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将其捧到天上去,又说如今武安侯一脉只剩现如今的小侯爷了如何如何。
林百岩便在一旁附和道我朝也不是无人可用,定国将军不也是文武双全骁勇善战之辈。
定国将军顺着杆子便往上爬了,说:臣愿率大军出征击退南齐小儿,为陛下分忧。
而那高台之上的皇帝,又哪里是体恤武安侯一脉无人,不过是忌惮功高震主。
可惜小武安侯习的是上阵杀敌运筹帷幄的本事,又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他的身份是福亦是祸。
最终出征的武将里自是没有小武安侯,倒是平阳郡主求了个随军的旨意,都说平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想来皇帝也是让她出去“玩玩”而已。
战场岂是儿戏,可那醉卧美人膝的君主又何曾见过白骨露于野的场面?说到底死的不是他。
三日点兵,三日后陛下亲自为将士们送行。
周彧觉得可笑之余,这场中秋宫宴亦不欢而散,踩着柔软的月纱,周彧有些归心似箭,方至周府门口,便被从东厂赶来的掌刑千户拦了下来。
掌刑千户名为赵元宝,近四十的年岁青丝中已然交杂着白发,跪在周彧的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禀督主,今夜东厂遭了贼,督主的暗房中的那些卷宗尽数失窃。”
偏生是暗房中的卷宗,那暗房设于周彧的书房内藏有机括,寻常盗贼难以察觉,而那卷宗则是自己替皇帝做的残害忠良的一桩桩、一件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皇帝既然要铲除你,那你便必须有罪,这些卷宗若流了出去,皇帝还是皇帝,而周彧这个东厂厂公还能不能活着便不得而知了。
周彧骑在马上,眸色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愈发深沉,秋风乍起,带着几分寒意,无边的寂静中听得他平静地问了句:“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赵元宝依旧跪着,将背脊伏得更低了,“属下无能,那贼人嘴硬得很,属下审问不出卷宗的下落,请督主治罪。”
“是无能。”周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你的罪下次再治,去东厂,犯人我亲自来审。”
周彧拉绳扬鞭,策马朝东厂的方向奔去。
在此之前,周彧从未想过所谓的窃贼会是熟人,或许是被旁的情绪掩盖一心只想来瞧一瞧罪魁祸首,可在瞧见了罪魁祸首之后,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美人乡英雄冢,美人乡英雄冢……
回首往昔,周彧真的有在温瑜的言行中一点一点地卸下心中的防备,虽偶尔也会提醒自己提防,却又怎么抵挡得住那春水一般的缱绻。
那数月的温柔,便是为了今日,中秋宫宴盛大,许多人手都被召进了宫,相较于平常今日东厂的防卫或许是一年中最稀松的,也是最好下手的。
那窃贼不是熟人,而是枕边人……
温瑜被缚在刑架上,青丝散乱着掩盖住了面庞,那手腕上是被绑缚挣扎出的红痕,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可怖得紧。
刑房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周彧闻惯了的味道,今夜却觉得有些作呕,他整个人僵着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哑声问赵元宝:“你对他用刑了?”
那压迫感令赵元宝直不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这阴晴不定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谄媚地笑道:“督主您也知道,不用点刑又怎么能撬开这些人的嘴。
这人都贱得很,一定要痛了才肯开口说实话。”
“滚。”周彧的声音好似困兽的低吼。
周平并未动作是为担忧,而赵元宝许是被吓住了,周彧便又说了句:“都给我滚。”
四个字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或许此时的主子是想一个人的,并不愿意让底下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周平犹豫间还是识相地拉着赵元宝退出了刑房。
刑房不大透风,仅在高处开着一小扇窗子,那两盏油灯的灯芯许久未剪只微弱地亮着,整个空间的光线昏暗极了。
本该秋高气爽的季节却因为那一盆炭火异常地闷热,周彧犹如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拥有着利爪獠牙却无济于事,挣扎着低吼着绝望着最后连囚笼一同被沉入水中,身体被水流裹挟,那水面上的光芒离自己愈来愈远……
听不见周遭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窒息和无能为力……
说到底他拿刑架上的这个人没办法,煎熬的也只有自己而已,周彧拖着步子坐到了离温瑜最近的位置上。
千言万语塞于胸口,他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假亦真时真亦假,周彧分不清了。
“你来了?”是刑架上的温瑜打破了这一寂静,他气息奄奄面目惨淡的模样想是受过不少刑罚,偏生还笑得出来,美人易碎,竟是更多情了。
周彧移开了目光微微闭眼,五指握拳指甲深嵌进了肉里也不觉疼痛,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了半晌才从胸中憋出几个字来:“是你说人非草木。”
“啊?是我说的。”温瑜那不以为意的语调刺得人心口发疼。
“你还有同党。”周彧并非询问,而是笃定,否则他被留了下来,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带出去的?
“他会来救你吗?”周彧的言语间多了两分玩味。
“阿彧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呢。”温瑜言语微顿,随即打破了周彧的念想,“可惜了,他不会。”
那一声阿彧那样的刺耳,平常的温言软语化作利刃朝周彧刺来:“那些东西会害死我。”
“我知道,但是我需要。”温瑜的话近乎残忍,“你可以杀了我。”
刑房中太过压抑,令周彧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袖中的锦囊里还藏着两块从宫中带出来的月团是那样的讽刺,如今想来也是不必了。
“我等你回家好不好?今夜是团圆夜,明月高悬,会照亮你回家的路。”
一切的一切都太动听了,可如今你要我杀了你。
周彧不愿再问下去,可温瑜偏生要往下说,他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这几个月我的确过得很惬意。
可要说对你是否有情……”
温瑜的停顿将周彧的心高高地捧起又摔了个支离破碎:“却是没有的。”
“你以为我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做戏做的真一些,又怎么能活到今日。”温瑜嗤笑了一声,那目光言语中似有愤恨和不甘,“你是待我很好,可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哦,是有不同,我竟不知一个不为人道的太监还能用情至深。
只是你这样的身份,又怎么敢?”
“阿彧,从林百岩将我送到你身边起,从你知晓我是宋玦起,你便应该对我百般提防,明知是棋子,又何以用真心?
一开始,你便输得彻底。
易地而处,你凭什么认为你待我好些我便能喜欢你了?”温瑜的嘲讽之意更甚,“我是宋玦啊,昔日风光无两,如今竟要雌伏于一个太监身下,温言软语百般讨好。”
温瑜笑中带泪,那话仿佛说到了他自己的心里去,也是彻彻底底地将周彧的胸口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漓。
八年都过来了,又何妨再骗骗我?说不定我也就认了,周彧的喉口仿佛被堵了团棉絮,又被锈迹斑斑的利器捅了一下,难以言语,即便开口那声音也颤抖得哑得厉害:“可你不是林百岩的人,又何必……如此?”
温瑜的言语坦然:“可我也不是你的人啊。”
周彧宁愿他说他是受林百岩钳制,一切无可奈何。
“不是的。”周彧为温瑜辩解,他不相信他所认识的温瑜尽数是假的,“你没必要这样做。
温瑜不是一个满脑子只有仇恨会真正卑躬屈膝的人,你想做的从来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周彧,我没你想的那样好。”温瑜打断了他的言语,今日的他是那样咄咄逼人,“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苟且偷生至今,横渠四句骗骗那些意气风发的书生而已,那样虚无缥缈的话语你还真信会有人将其当作毕生理想的吗?
不妨问问你自己,会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