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烛燃》七月闻蝉

29、第 29 章

　　子荷只剩一颗孤零零的脑袋了，此时此刻，她只能闭上眼睛认命。
　　本以为自己的脑袋会被陆玉屏捏爆，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迟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子荷眼睛睁开一条缝。

　　“师兄？”
　　“别叫我师兄了。”

　　陆玉屏想起梦里的一切，打算放她一马，只不过三个人的队伍注定是要散开了。

　　临走之前，陆玉屏不忘警告子荷：

　　“日后管好自己，若是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当心我一剑送你归西。”

　　子荷忙点头，心想这种尴尬的事谁会往外传？你就当一百二十个心罢。

　　随着陆玉屏的离开，那把仗势欺人的剑也嗖地一声飞走了。

　　砰——

　　雪光刺眼极了，剑气卷起积雪，哗啦啦仿佛又下了一场大雪。没有屋顶的房子此刻像是一个大花盆，而她的脑袋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
　　她埋在雪里，有一瞬间的窒息。

　　过了好久，黑暗里有人朝她摸了过来。
　　男人的手节骨分明，比雪还冷，子荷眨着眼，等到最后一块积雪被拨开，她看见了侍笔小鬼那乌黑的眼睛。

　　“你跟陆师兄……不，你跟陆玉屏在山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兰仙村的路口，侍笔小鬼抱着子荷，悄悄离去，一路是止不住的好奇。

　　子荷叹气：“也没有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个鬼地方邪门的很，我的眼睛瞎了，喉咙又哑了，还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碰到了陆玉屏，他那时候好凶。”
　　“有多凶？”
　　子荷思考了半天，不敢说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一点风吹草动都以为是陆玉屏的踪迹。
　　侍笔小鬼被她逗笑了，他摸了摸子荷的头发，柔声安慰道：“陆玉屏已经走远了，别怕，如今当务之急是为你找一处容身之所。”

　　“找不到就算了。”
　　“会找到的。”

　　他黑色的氅衣随着雪地的颜色渐渐变化，最终褪去所有的墨，子荷在他怀里看不清这样的变化，她只觉得路越来越远了，才离开村庄，不久便进入了另一片未知的原始森林。
　　高大的树木遮挡着光线，四周雾气弥漫，侍笔小鬼如同鬼魅飘荡其中，踪迹难寻。

　　当他出了猖兰国的地界，那座小小的兰仙村顷刻间沦为一片废墟。
　　陆玉屏折返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断壁残垣，无数残骸被淹没在雪地里，空气里的腐臭味令人作呕，这里的人像是死了很久了，路面上是成群结队的蛆虫。

　　陆玉屏眉头紧皱，下意识以为这里还是某种幻境。
　　他一剑下去，正好将这里毁的干干净净。

　　空气里有一点墨迹转瞬即逝。
　　他猛地想起了那只鬼。
　　刹那间，陆玉屏心脏不受控制，急速跳动，他面容惨白，猛地从空中往下坠。
　　又是这样。

　　陆玉屏倒在雪地里，思索片刻，循着那点墨迹消散的方向，用剑破开坚冰，最终找到一盆枯萎的鬼面兰。

　　枯萎的兰草有着一股墨香，这股墨香缓解了他的心悸，却又让他想起了幻境里子荷冒犯的举动。

　　如果她的冒犯是无心之举，自己岂不是……

　　陆玉屏爬起身，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中了谁的圈套。
　　思来想去，就只有那只鬼了。

　　如今他就在子荷身边。

　　不管是为了道歉，还是为了缓解这莫名其妙的心悸，自己都要找到子荷。
　　陆玉屏吐了口浊气，重整衣衫。
　　雪地里，他一身白衣，抬手掐诀。
　　临走的时候他曾在子荷的脑袋上做了一点记号，当时是为了日后能够一剑送她归西，如今看来，竟是歪打正着了，正好方便自己去找她。

　　　……

　　——
　　深山密林。
　　入夜后，侍笔小鬼歇在了一处破败古庙里。
　　他擦拭香案，对着无名神祗上了三柱香，姿态虔诚。
　　神像双目恍惚间有了光亮。

　　“今夜我会为你画一幅皮囊。”
　　子荷眼泪汪汪。
　　侍笔小鬼凭空取出一只笔，蘸了些空气里的尘埃，对着子荷期待的眼眸，他却是先取出一块布巾，将其整个脑袋都包了起来。

　　“独门秘法，概不外传，师妹就先睡一觉罢。”
　　“等睡醒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侍笔小鬼的声音十分温柔，如涓涓细流，一直流到她心里。
　　子荷嗯了一声，乖乖地闭上了眼。
　　在一片黑暗里，她短暂地忘了今天以及之前所受过的委屈。

　　明月从树叶间的缝隙里落了下来，疏疏如残雪，那一身细腻的画皮被他摊开，在反复冲洗过后，侍笔小鬼将其抖落开来，被他存放在心口的画皮还带着一点旧日的余温。
　　一想到不久之后她就能睁开眼睛，侍笔小鬼微微笑了笑。
　　而后，那张清俊的脸上，露出些许耐人寻味的表情。

　　他轻轻地捉起那只瘦弱的、沉睡的魂魄，见她乖的要命，真的很听话，不由得低下了头。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单纯而又青涩的少年人，竟然生出了一丝妄想。
　　当子荷的魂魄渐渐与画皮融合，原本干瘪的画皮开始变得充盈之后，他的神情渐渐冷淡了下来。

　　一夜很快过去。
　　子荷是被疼醒的。
　　天已经亮了，晨光熹微，古庙里安安静静的，她睁开眼，就看到侍笔小鬼面无表情掐着她的肉。
　　四目相对，她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一把。

　　这一次不是想象，真碰到他的衣角时，子荷愣了一会。
　　她有身体了！
　　子荷连忙低下头，可看着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忽然就没话了。
　　这是——
　　她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他该不会掐了自己一整晚？

　　子荷面带歉意，试探性地问道：
　　“是不是我睡得太死了？”
　　侍笔小鬼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不置可否。
　　他透过她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而子荷见他兴致不高，还以为是为自己画皮囊时耗费了太多心血，正要再次感谢他，却被他一把按在了墙上。
　　侍笔小鬼跟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一刹那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仿佛是被猎食者盯上，下一秒要剥皮抽骨。
　　她咬着牙，努力克服这种恐惧，朝他露出一个善意的、无害的微笑。
　　但这却给了他一种错觉。

　　侍笔小鬼的身体在发烫，当他靠近的时候，子荷猛地扭过头。
　　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耳畔，最终落到了她的唇角，湿润而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