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者梦》时肆薇

1、楔子

　　十几年前住在A城的小朋友们都有一位敌人——乖孩子顾笙。
　　不管你和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提高顾笙这个讨厌鬼你们都会来上一句：
　　原来你也讨厌他啊/我也是！

　　顾笙，乖孩子一个。

　　可惜，顾笙早死了。
　　怎么死的来着？
　　对了，顾笙一出生就没了。
　　郑小丽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一个死胎。

　　可惜，
　　可惜，
　　可惜啊！

　　现在。

　　“听说了嘛，异族作者阿欢写的那本《殊途同归》要影视化了。”
　　“是不是就是那本以羊族科学家顾盛为原型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本！我现在还记得我当初哭的有多惨！”
　　“药清欢纯爱战神无人反对吧？”
　　“太纯爱了，自己be了小情侣一个没放过。”
　　“欢MVP，笙最后都让他弄死了，自己赢麻了。”

　　A城一个不起眼的坟场里，一朵菊花随风飘舞，最终落在了一座墓碑前。上面的几个字多年过去仍未模糊：

　　顾笙/药清欢之墓

　　……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对准那个年代吧。

　　耳边是秋风吹过枫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干净色花瓣上还有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整洁的屋里挂着一个不知道被翻了圈画了多少次的日历，最新一页5月份上面“25”这个数字被各色彩笔圈了不知多少次，左下角已经掉色的儿童画又被用蓝色彩笔描了线稿。窗台上有着一个漂亮的瓷瓶，插着几支郑小丽最喜欢的蕊香（作者杜撰），它那鲜艳的粉红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水珠。
　　顾笙——人族科学家顾智和人族女歌手郑小丽之子，现在是某个不知名队伍“守护”的队长。
　　顾笙躺在床上，一只左脚还敷着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剧烈运动。
　　“顾笙！”
　　顾笙艰难起身，正好看见楚以之等人站在窗外冲着他笑。
　　楚以之还是那副样子，脸上的皱纹并没有因为异族之战的胜利好转；他的两双眼睛浑浊，脸上就着很多道岁月痕迹；他的头发凌乱，衣服却穿得一丝不苟，如果忽略掉他那条不合时宜的黄色老旧围巾的话他还是个不错的人。
　　顾笙揉揉乱糟糟的白色长发尽量让它们变得得体些，他问“干嘛啊？”
　　楚以之坏笑：“当然是待你去见你的父母还有顾冰啦！”
　　哈！顾智和郑小丽原来已经把冰冰当成自己家人了。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了，这真是一个太好的消息了！
　　顾笙挑眉，楚以之这个样子肯定没有好事发生。“楚以之，说吧又想着怎么阴我呢？”
　　楚以之，异族。顾笙闭眼，一些不好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似乎真的无法完全接受一个异族，一个曾在坏人控制下草菅人命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人的，哪怕他现在是一个好人。
　　“异族”这个词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禁忌。千年前，人族皇帝白山在人族十年一度的阅兵式上提出了“非人族血脉，必有异心！非我族人，必行不轨之事！”的观点。自此，异族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约莫一百多年前，人族起义军首领兰玉淑推翻帝制，建立了“大家庭”，人族和异族开始了一段“美好”“和谐”且“和平”的生活，后人评价：
　　兰玉淑心是好的，但是很可惜政策不出A市，这才导致了后面的“异族独立战争”。
　　不出几年，以上任异族首领熊楚默的带领下，异族大军打到了A市，自此宣布独立，人族疆土有大半被异族夺去。异族说这是“自由权保卫战”，人族则说是“甘露政变”（当日节气正是甘露）和“甘露耻辱”
　　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四年前，“人异”开始复合之旅，“人异”边境的大炮都撤走去仓库里吃灰了。
　　这个世界也是邪乎，一会儿牛鬼蛇神，一会儿又整上无神论主义者。一想到人和异族都是一边学习降龙十八掌，一边儿又开始在
　　“无神论”的洗礼下生活顾笙就想笑。
　　“我们打算去吃烤肉，顾笙你作为叔叔阿姨的孩子一定要去啊！”南楚凑过来，朝顾笙俏皮地眨眨眼。“你和叔叔阿姨许久没见面了，更应该好好聊聊的，顾冰也快到青春期了，你也别和她过不去，你的脾气最倔了，别和她生气。”
　　韩阳灵活地翻窗进来，扛起顾笙这个病号，从……从大门跑了！
　　“Big 胆！你要把我们天真可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孤高傲世坚贞不屈……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顾队长带到哪里去！”
　　——————————————————————

　　远处山头的站着两个身形大差不差的黑衣人，黑袍略微精致些的A正对着太阳，他丝毫不觉得刺眼，那双平静的蓝眸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波动，有的只是那些如同水中缓缓荡漾开来的片刻同情。那人揉揉太阳穴，低声骂道：“该死的世界该死的老板该死的万年不批的带薪休假条。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永远都不会。”
　　另一个黑袍人B吐出一个烟圈，“神经吧你，完成不好任务咱俩就去阎王爷那里去打牌九了，你那个时候想休几天休息几天，反正是死的。”那个人敷衍以对，“别连累我，老玩意儿说了，咱们两个败了还有的是人要乖乖送上自己的那条狗命。咱俩是一条麻绳上的蚂蚱，你得站在我这条船上啊，咱们俩统一战线，抢口一致对外，才有活路可讲。倘若——”
　　“倘若什么！”A冷冷扫了B一眼。
　　B淡然一笑：“倘若你瞻前顾后，对着我献媚讨好又对着那家伙摇尾乞怜，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作为你的安葬费。”
　　A不语，似乎是出了神，过了好半晌：“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我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
　　无人接话，气氛凝重下来，B怒瞪，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一会儿，B用食指用力戳戳A的脑子，“动动脑子，你死了我也得下去给你陪葬的。”
　　A狡黠地看着B，语调轻快：“别说‘死’‘陪葬’这样的话，损羊寿的。”
　　B知道他说的是哪个yang字，冷笑：“同为异族，现在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都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说着，B环顾四周，挑衅般地拍拍A的肩膀，做作地说：“不知者无罪，饶你一回。”
　　A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面露愧色，耳根子发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A挺着脖子，反驳道。
　　B缓步走向悬崖，A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来一阵风，把他吹下去摔死也好，开门红。A想。
　　“自古便有‘人异和，猫前走鼠亦可安’的说法，我从不相信这样的话。”风吹起他的袍子，额前白色碎发狂舞，“你——听过五神的故事吗？”B问。
　　A摇头。
　　B嗤笑一声，过了半晌：“我也没听过，哈哈哈。”
　　他那双墨色眼睛是如此的深不可测，他笑的开心，眼里仍是一片没有化开的白雪。
　　他抬手理理额前碎发，袖口上的用银线绣的“欢”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
　　暮色降临，众人坐在毫不嫌弃地草坪上，烤肉架上方炊烟袅袅青烟。
　　“唉唉唉，那块肉是我的！韩阳，你别和我抢啊！”南楚发现刚才还在烤肉架上烤的滋滋冒油的牛肉被抢不满道。
　　顾冰青春期叛逆儿童一个，那头漂亮的黑色自来卷被她拉直染了淡粉色，耳朵上也打了耳洞，耳朵上那对蝴蝶结耳环说不准还是郑小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一。她身上有一股烟味。顾冰长得不错，不说出来没有几个人会知道她不是顾智夫妇的女儿，有时候她甚至比顾笙还要像顾智夫妇。
　　“哥，这个是我送给你的。”顾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顾笙，“我和爸妈都在外地居住，不知道你到底都喜欢些什么，我看我的男同学都喜欢这个，我就看着买了。”说着，顾冰向顾笙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顾笙接过礼物，客套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拿出来。“谢谢，我很喜欢。这个是给你的。”顾笙说。
　　楚以之观察着顾家四人间的剑拔弩张，神色奇怪，琢磨不透。“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孩子不像孩子，家长不像家长的。”楚以之点开手机里的聊天软件，点进备注为“老婆大人”的聊天界面后，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着，打下这些文字。
　　坐在楚以之旁边的楚与虹的手机响起。
　　“人家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惹祸上身，他们家的事儿是他们的，咱们把日子过好就可以了。”楚与虹看着丈夫摇摇头，将铃声关闭，尽量让打字的声音变小。
　　以：我也没想管啊？郑小丽还报考过心理咨询师呢，他她都处理不好他们家的事儿，我更不行了。（Q版猫咪贴贴表情包）
　　虹：离这家子远点吧，有着人异两族血液的孩子总归不会正常的。
　　以：我有分寸。
　　顾智乱蓬蓬长发下的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的寒冰化开，眼里是说不尽的慈祥：“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把重心放在学业上面了，每天满世界乱跑像话吗？”郑小丽轻声细语：“笙啊，我和你父亲辛苦一辈子就是为了看见你和冰冰学富五车前途无量的，不是为了看你走向错误的道路的。”
　　顾笙心知肚明顾智和郑小丽在说什么，他是不愿向顾家夫妇低头的，死在娘胎里的叛逆在万物复苏的春天中醒来。“父亲母亲，我现在A市的工作稳定，您们二老就不比操心了。”顾笙举杯，无人回应。
　　场上气氛又冷了下来，南楚眼神在四人之间徘徊，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和小动作，立刻有了成算。她朱唇微启：“倒也是我的不是了，许久未见叔叔阿姨和冰冰，我这个落魄户没了郑阿姨做主心骨儿，礼数全忘了。咱们两家是实打实的亲戚，许久未见，我怎么可以不送上一份礼呢？”说着，便懊恼地拍拍脑袋，看着郑小丽笑道：“郑阿姨，我资历浅，处世未深，您可别和我妈笑话我，不然啊我妈可是要把我的腿打断呢！”
　　郑小丽眉眼弯弯如新月，食指戳戳南楚的额头，语调欢快：“呦喂，冰冰你可学着一点儿！看看你南楚姐姐，学到人家一点皮毛也够你用一辈子了！南楚啊，你这孩子就是太规矩了，（韩阳撇撇嘴）咱们两家是实在亲戚，我们哪能和你讲究这些啊？你这话倒是你家与我们家生分了！”郑小丽看着顾冰，半分调侃半分训诫：“你啊，和人家好好学学！南楚学习未必比你哥哥差，你说得你们学校那个朵朵也未必赶得上！”
　　“妈，是左左，不是朵朵！”
　　“不重要了，”郑小丽苦口婆心道，“重要的是你的学习呀。”
　　“笙啊——”
　　“父亲，我去万老师那边问问万老师什么时候能过来！”
　　——————————————————————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不断地淌！”
　　“三天三夜，三更半夜！”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过了许久，顾笙还未归，成年人就已经都喝高了，把这片草坪当成了KTV，把纸杯当成了麦克风，一点也不害羞地争夺“歌王”之位。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掌管家中车钥匙的人，楚以之看着这群醉鬼十分无奈，尤其是顾冰——怎么有人喝了果汁也能和喝高了一样唱《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啊！？
　　“孩子，下辈子注意点儿，别喝果汁喝多了唱《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啊，还有你跑掉了啊。”
　　楚以之脸上肌肉抽搐，倒不是因为这些醉鬼了，而是顾笙现在还没有回来。内心复杂交织着，他并不想多管闲事，顾笙干了什么受到了什么伤害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亲爸亲妈不亲妹妹都没管呢，你一个外人管什么？
　　楚以之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想染一身腥，拥有异族血液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活着嘛，不磕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