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7、家人

　　“江总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你气得动了手，以后记得离卫小少爷远一点儿。”青渡拍了拍曲连的肩膀，“下次再敢打什么歪主意，就不是被揍一顿这么简单了。”

　　曲连瑟缩着点了点头，他躺在病床上，脑袋包扎得像木乃伊，声音嘶哑道：“不、不敢了。”

　　青渡笑道：“我们江总对此也感到非常抱歉，医药费就用赔偿金抵了，江总心善，还特意派了护工来照顾你，你以后就安心住下。”

　　曲连现在闭眼都是江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刀子划过喉咙的触感如影随行，他现在晚上做噩梦都是化作厉鬼的江顾，哪里还生得出半分胆子，他低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青渡和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病。”

　　直到青渡离开，曲连才猛地松了口气。

　　——
　　卫风下午邀请了玄之衍和几个同学来家里玩，外面闹哄哄的，江顾一直在书房处理工作。

　　青渡回来，交代了曲连的事情，道：“卫暝洋的一双儿女和卫风是同年级，不过卫暝洋最近忙着生意，对卫风并不关注，除了他们，卫风还有一个小姨叫曲丰羽，她很早之前就和曲家断了联系，许多年都没有消息了，估计都不知道卫风的存在。只剩卫家老宅那边，亓凤元一直对您有所怀疑，正在调查您还有公司。”

　　江顾翻了翻手里的资料，道：“抓紧时间，卫风的基因开始检测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检测报告需要——”青渡见江顾抬手，立马止住了话音。

　　江顾起身，走到了书房门前，一把拽开了紧闭的书房门，正趴在门口的卫风猝不及防直接扑了过来，被江顾抓住了胳膊。

　　抓住他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卫风讪笑了一声：“叔叔，吕姨让我喊你下楼吃晚饭。”

　　“你的同学呢？”江顾松了手。

　　卫风站直，笑道：“外面天都黑了，他们约好出去通宵。”

　　“你不去？”江顾看了青渡一眼，青渡会意，开始收拾书桌上的资料，他则带着卫风往楼下走。

　　“叔叔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多陪陪你。”卫风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往书房里多看了一眼，才加快脚步跟上，“而且他们玩的那些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玩游戏。”

　　整个晚餐时间卫风表现得都非常乖巧，吃完饭之后拿了成绩单给江顾。

　　“叔叔，这是这上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要家长签字。”卫风把成绩单递给他。

　　江顾在成绩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没听见卫风回答，抬头就看见卫风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沉默了两秒后开口：“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卫风骄傲道：“叔叔，老师说我进步特别大，下次肯定能进年级前三十。”

　　虽然江顾很难觉得前三十可以作为一个目标，但他还是摸了摸卫风头，卫风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往他身边凑了凑。

　　按理说这么大的少年正值青春期，是和成年人对抗最严重的时候，很少会这样亲昵，但卫风从小就没有和年长者建立过亲密关系，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似乎有些格外黏人。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江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卫风就一整晚没挪窝，坐在沙发上陪他看完了无聊的新闻和资讯，江顾见他打哈欠，就换成了他之前看的动漫，正在推断剧情的时候，肩膀上忽然一沉。

　　他转过头，卫风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这样看上去，他确实比刚见面时胖了些。

　　“他知道您元旦回来，昨天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把作业都赶完了。”吕姨在旁边轻声笑道，“还帮我打扫了一遍家里的卫生，您的房间也是他收拾的。”

　　江顾垂下眼睛又看了卫风一眼，已经能想到这小子在家里跑来跑去打扫卫生的样子，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我叫他起来去楼上睡。”吕姨说。

　　“不用，吕姨，你去休息吧，辛苦了。”江顾道。

　　吕姨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江顾又看了一集，认真研究了一番卫风的兴趣爱好，见这小子迟迟不醒，干脆就把人抱回了房间。

　　他给卫风盖好了被子，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本摊开的笔记，他就顺手翻看了起来。

　　卫风做事没什么条理，笔记里有数学错题，有古诗词，有英语笔记，还有他随便乱画的涂鸦，最后几页还有字，他刚要翻开，本子忽然被人一把抢走。

　　江顾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抱着本子的卫风：“醒了？”

　　卫风其实早就醒了，他睡觉浅，刚才江顾抱他的时候就醒了，一直没敢动，本来期待着江顾赶紧走，结果江顾坐在了他床边开始看他的本子，让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抱歉，我以为是错题本。”江顾看他这幅表情，大概就猜出后面应该是日记之类比较私密的内容。

　　卫风磕巴道：“后面也是错题。”

　　江顾不置可否：“早点休息。”

　　他正要起身，却又被人抓住了手腕，他耐着性子道：“还有事？”

　　“我没装睡。”卫风有些不自在道，“刚醒。”

　　江顾笑了笑：“好。”

　　卫风被他笑得呆了呆。

　　“睡吧。”江顾起身帮他关了台灯，顺便带上了门。

　　卫风心有余悸地把本子藏在了枕头下面，在黑暗中愣了许久，才使劲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

　　江顾长得真好看。

　　力气也是真大，都能把他从一楼抱上来。

　　还偷看他的笔记本。

　　卫风无声地笑了笑，心道江顾也没看起来那么古板吓人，还怪有趣的。

　　江顾原本打算多陪卫风两天，但公司又出了点问题，第二天一早他不得不离开，还带走了青渡。

　　“抱歉，说好今天陪你出去玩的。”江顾看着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卫风，揉了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等下次。”

　　卫风点了点头：“没关系的叔叔，等过年的时候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除夕应该没有时间。”江顾说，“我尽量。”

　　卫风笑道：“好的，叔叔工作最重要。”

　　江顾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

　　卫风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听着外面江顾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倒在了床上，拽起被子蒙住了脑袋继续睡。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而且江顾只是他爸爸的朋友，已经做得很好了。

　　——
　　江顾一忙就是许多天，晚上甚至都没有时间登录游戏，而卫风也很懂事，这段时间都没有给他发消息。

　　这天他提前离开了酒会，回家登录上了游戏，在游戏里找到了卫风。

　　“曜琰，你终于上线啦？”卫风看见他非常激动，正杀着怪也不杀了，被那只发狂的灵兽差点掏穿肚子。

　　江顾干脆利落地帮他杀了那只灵兽，拿出丹药来给他疗伤：“不疼吗？”

　　“不疼啊，我都把疼痛阈值调到最低了，基本没什么感觉。”卫风坐在地上，看他给自己包扎伤口。

　　“……还可以调节阈值？”江顾微愣。

　　卫风震惊道：“你不会一直没调吧？新手指引里都有的，还着重强调了。”

　　江顾的乌拓从他的灵宠袋里幽幽探出头来：“主人嫌我啰嗦，直接跳过了指引。”

　　江顾把它按回了灵宠袋里，低头给卫风系好衣服，问：“怎么没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

　　“今天是除夕，他们都在家吃年夜饭呢，你没看见今天游戏里玩家少得可怜吗？”卫风笑道。

　　江顾看了一眼界面，今天游戏里的确有些冷清，不过他已经很久没登录了，他看了一眼卫风：“你不吃年夜饭？”

　　“已经吃完了，家里阿姨睡得早，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还不如在游戏里。”卫风笑嘻嘻道，“你终于考完试啦？”

　　“嗯，早就考完了，家里最近事情忙，抱歉，一直没和你联系。”江顾稍作解释。

　　“哎呀小事儿，走，咱俩去下副本。”卫风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小子把自己的身高调整得比江顾还高半个多头，搂住他轻轻松松。

　　江顾有些不习惯，但也没硬把人别开，只是他根本没调初始值，触感和真人基本一样，卫风身上热烘烘的。

　　像个活人。

　　有江顾带着，卫风刷副本刷得特别快，而且今天江顾作风格外狠辣，好几次都吓了他一跳。

　　“曜琰，你今天怎么了？”卫风看着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江顾否认，他只是为了急着从酒会脱身，接连不断喝了不少酒，现在有些发晕，但意识尚且清醒。

　　卫风忽然被他掐住脸，含糊不清道：“你干森么？”

　　江顾微微蹙眉，认真道：“软的。”

　　“不然呢？”卫风想打开他的手，却被他扣住了手腕，然后被一条绳索法宝绑在了原地。

　　江顾双手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扯了扯，严肃道：“这才多久，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为什么刚才不用连招打？”

　　卫风估摸着他的手劲应该不小，虽然感觉不到疼，但他腮帮子被扯得发烫，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久不上来，我都忘了——唔，你不要再扯了，疼。”

　　“不是感觉不到疼吗？”江顾皱眉。

　　“还是有点感觉的。”卫风觉得他今天不太符合之前高冷的作风，开玩笑道，“你是不是喝假酒了？还是打算杀了我爆装备？”

　　江顾松开了手，捏了捏眉心：“今晚喝了些酒，有点多。”

　　“我就说你像喝醉了。”卫风幸灾乐祸道，“是不是和你家人一块儿喝的？还是女朋友？”

　　“酒会。”江顾见他脖子都被勒出了血痕，想要解开绳索，结果动作有些迟钝，游戏里的反应也不灵敏，硬是没能解开。

　　卫风郁闷地坐在地上：“算了，这个有时效，等会儿它自己就解开了。”

　　江顾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脸，卫风笑道：“你干嘛？跟摸狗似的。”

　　“我家里养了只小狗。”江顾说，“很乖。”

　　“真的？什么品种？”卫风顿时来了兴趣，“几岁了？”

　　“嗯。”江顾感觉游戏里好像放大了他的醉意，尤其是高强度打完了几个副本之后，他的意识逐渐变得缥缈模糊，仅存的理智已经无法控制他想要说出的话，他对卫风说，“小土狗，很瘦，毛也脏，但眼睛很漂亮，很亲人。”

　　“那你多喂它吃点肉啊。”卫风说，“给它洗洗澡。”

　　“已经洗干净了，长高了，也胖了点儿，特别可爱。”江顾坐在了他对面，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一瞬，“可惜我没有时间陪他。”

　　“毕竟你要上学，这也没办法。”卫风好奇道，“有照片吗？它叫什么名字？”

　　江顾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头顶的昵称，道：“有，叫临明。”

　　卫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拿脑袋撞他：“滚啊，你才是狗。”

　　江顾被他撞得眼前的画面又闪了一下，他按住卫风的脑袋，低声道：“别闹，我有东西给你。”

　　卫风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什么？”

　　江顾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柄宽剑，卫风震惊道：“望月剑！我靠，之前副本大赛的S级奖品被人赢走了，原来那个大佬是你！”

　　叽叽喳喳地有些吵，江顾压平了嘴角：“别张扬，赶紧认主。”

　　“给我？”卫风见他把望月剑往自己的储物袋里塞，一时没反应过来。

　　脑海中响起了乌拓的警告声：“曜琰道友，检测到你的精神值低于连接游戏的最低标准，即将强制退出登录，倒计时十、九……”

　　江顾没理他，将望月剑给了卫风，然后缓缓张开了手。

　　小小的烟花挨个在他掌心绽放，倒映进卫风的眼睛里，而后周围漆黑的天空忽然开始接二连三地绽放出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片夜空。

　　“除夕快乐。”江顾捏了捏他的脸，眼前瞬间一片空茫，耳边寂静，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

　　他扯下头盔，刚要起身，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只好重新躺回了沙发上。

　　饮酒后精神值会大幅度降低，所以会被禁止进入全息游戏，不过他很好地将精神值控制在了最低值，勉强登录进了游戏，结果只撑了几个副本，还遭到了大幅度地反噬，现在他肯定醉得不像样子了。

　　江顾有些不满，他原本是打算在游戏里陪卫风守岁的。

　　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打开，是卫风的祝福短信：【江叔叔，除夕快乐！天天开心！】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立刻休息，或者叫个医生，但他想起游戏里卫风谈及没人陪自己守岁时落寞的眼神，皱了皱眉，还是拨通了电话。

　　卫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叔叔？”

　　“嗯。”江顾晕得厉害，干脆闭上了眼睛，卫风仿佛贴着耳朵在和他说话：“叔叔，你吃年夜饭了没有？”

　　“还没。”江顾说，“你呢？”

　　“吃过啦，吕姨做得特别好吃。”卫风开始兴奋地和他描绘那顿大餐，声音也忽远忽近。

　　江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见他说自己又长高忍不住笑了一声。

　　“叔叔，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卫风收了声音。

　　“没有。”

　　“叔叔，除夕快乐！我今年十七岁了！”

　　江顾躺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意识浮浮沉沉，仿佛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耳边只剩下卫风干净又欢快的声音。

　　有家人陪着过除夕，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