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慢》起司

4、四

　　自从上次去过怡春院传经，柳花三天两头拜托我再把那佛给请去。

　　我可请不动那尊佛，他说那么遥远的地方，好不容易去上一次，不但没玩成，还差点儿把自己给累死……。原来他也知道远知道累，原来我带他绕得三圈环城路五条巡道七条小巷十三条胡同不是白绕的；原来他口沫横飞讲得那一大串，痛苦的不是我一个人，……想到这里感觉安慰多了。

　　我才不帮他俩去费口舌，个个都挖我墙角，做梦！

　　最近小三接了几个案子，忙里忙外的也没空陪我。还有每日必吵的爹和娘也不吵架了，从早到晚坐在茶几前像两尊塑像，不晓得在商量什么事。反正我是一下子无聊起来，吃了晚饭就睡，日上三竿起床，然后对着连一只鸟也吝啬飞过的天空发呆。

　　谁？你说谁，六王爷？他不忙才怪哩。
　　还不都怪小三，就因为他做了这什么鬼官，上门提亲的人像赶集样一波一波的，苏州城的媒婆几乎都聚集到了小三家门口，把那小子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然后风情万种的六王爷就往那门口一站，五颜六色的拽地长裙一天一换，逢人便说，“他有原配了。”也不管那到底是不是媒婆。

　　他不帮忙还好，他这一帮忙小三就更不敢出门了，媒婆自然有媒婆的办法，她们组织了一个媒婆宣传队，天天举着小旗子在小三家门口集众声议，非常有节奏的喊出她们的口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们这么一叫果然灵验，也怪六王爷皮薄，就这么点芝麻事，他就发誓再也不站在那个门口了。你当他就这么放弃了？瞎说！昨天他还在问我什么来着，“你是你爹生的还是你娘生的？”

　　我一个没站稳差点儿就撞在门槛上。果然，跟媒婆呆久了会衰退人的智商。这两天他一直在研究<本草纲目>，敢情真想找出什么良方为小三生个孩子？

　　第三天他抱着本书跑到我家里来，瞧那高兴劲啊，莫非还真给他找到了？
　　结果我一看，是一本时下风行的小说------<对付媒婆三百招>。

　　“好书，好……”我还没把话说完六王爷已经抱着书一溜烟的跑了，我还以为今天难得和美人约会，搞了半天那家伙只是专程跑来给我看看封面的。

　　六王爷闭关了，效法武林宗师，特意在越陵园里找了一个假山洞，潜心研究那三百来招。

　　虽然我千不甘万不愿，还是跑到行宫去找了皇上，就剩这么一只无聊人士了，我就当是饮鸠止渴吧。
　　结果我一跑到行宫，他就像头恶狼一样扑了上来。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皇上，您要不要再去去怡春院？………啊，不去也可以，我把柳花给你找来。…………啊，我也不是不可以的，就是……，就是价钱贵了点，一晚上五千两，现在是白天，一万两。”左顾右盼都没人，天哪，谁来救我啊！

　　哪晓得我还正在为自己的身价做估量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开。敢情我楚大公子还不值这点？要不我朝的皇帝很穷？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老实说我有点同情他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呃，你家……是皇后娘娘管帐么？”

　　完了，我一下子捣住口，这关乎到大丈夫颜面问题，何况还是个皇帝，我算是踩到龙角了。

　　他袖子抖了抖，拿出一本卷轴来，口中念念有词：“紫枫，你无聊么？”

　　他这么一问，我一下子想到唱戏的里某个前朝皇帝，杀了一个敢于直谏的大臣，当时讲得台词就是这句，“某某，你无聊么？无聊就替我去阎王殿走一遭，讨教一下阎君是如何治理国家的。”

　　我已经牙关上下打颤了，他看都不看我，把卷轴打开来说，“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我一下子傻眼了，这卷轴上写得是………珠圆玉润，凤凰栖梧，岁寒三友……，还好我不是市井小民，这些菜以前都吃过，……皇上，你好狠呐，我不过敢于直谏而已，你竟连个全尸都不留给我。

　　我都要被做成菜了，他还是一脸优哉游哉的样子，直指着卷轴，果然是杀人不眨眼。“仔细看看啊，我昨天叫人把这附近好玩的地方都列了出来，你想去哪里？………喂，怎么这副脸孔，跟我出去玩有这么痛苦么？”

　　“啊，难道皇上是要带我出去玩？”

　　“嗯。”

　　“真的？”

　　“嗯。”

　　“真的？？”

　　“嗯！”

　　“真的是真的？”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我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我指指卷轴，“皇上，您这张菜谱……”

　　“菜……菜谱么？”他一面有些尴尬的笑笑，一面不着痕迹的将卷轴收了回去。

　　我由于震惊过度，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反应了。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震惊了，……本朝的皇帝居然不识字！

　　我当然不敢说出来，打了个岔子说：“不如皇上去扬州吧？”……其实是我私心，苏州城我已经玩腻了。

　　结果他当时就答应了，我们第二天就上路了。原以为跟着皇帝会浩浩荡荡风风光光一大行人上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身边伺候。哪晓得就我们两个人两只马，骑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那家伙说什么出去旅游就要轻装简行，还说这样子好，出了苏州城就没人知道他是皇帝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答应得那么快。……算了，人人都有私心，我心胸海阔，不与他这等小人计较。

　　可是……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皇上一路抱怨不断，我就在他的抱怨声中度过了一上午。我也想抱怨呐，这个速度也叫慢？他还是不是人啊。其实我更想说，“你实在太烦了！……可是我不敢说。”

　　“知道不敢说就不要说。”

　　我猛地打了个冷颤，“我……我说说………说了什么？”

　　他吊起眼角看着我，“朕说一句，你就顶了十句回来，……你这种健忘的性格真好。”

　　然后他开始沉默了，一路都不说话。我对他的好感无限增长，原来高高在上皇帝，也有懂得为他人着想的时候，……

　　结果我还是想得过于美好了，当我们行至一个大山谷中间，他终于爆发了………“天哪，没有凯蒂拉克，没有宝马！……这日子还是人过的么？！”

　　在空旷的山谷里，那声音振耳发聩，我就差点儿没从马背上掉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凯蒂拉克是什么宫廷用语，但是宝马………当我不识货啊！

　　我拍拍身下的坐骑，强烈地示意他，“我们这两匹可是正宗的汉血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