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六爻卦尽孤心恕》可待者寡

5、【少年歌行】

　　萧瑟理理衣领。
　　雷无桀又问，“不对啊，萧瑟。”他扒开自己的衣服仔细瞧了瞧，“和我的不太像。”
　　无禅觑了一眼，“陈年旧符与新符自然是不同的，萧兄弟当时必然也受伤不轻吧。”否则这符文不该如此繁复。
　　他又继续道，“这种符，种因得果，符文不灭，种符的人是要一直受业债的。”
　　承了业债，自此便多业障缠身，被此符庇佑之人如行恶事，种符者更会受到业力反噬。他们持戒修行的人最重这个。
　　雷无桀抓住了重点，“萧瑟，你与六爻姑娘，早就相识？”
　　正说着，床上的人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萧瑟神情凝重，跨前一步，将孤心恕扶起，免得她被自己的血呛到。
　　唐莲道:“或许可用内力为她调息一试。”
　　萧瑟摇了摇头，他早就试过了，可她压根没有武功，更无丝毫内力，靠此调息已然无用。
　　忽然唐莲记起孤心恕之前给他的那瓶药，随身带的药，又能予人治伤，不是救命之用，也是常用的好药。
　　萧瑟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自己吃了一颗，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无什么异样，才死马当活马医，给孤心恕灌了下去。
　　许是对了症，不过几息，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孤心恕轻咳了一声，“诸位怎的都在？”如此大的阵仗，叫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雷无桀凑近，一张大脸几乎要怼到孤心恕脸上，“六爻姑娘，感觉如何了？”
　　孤心恕扭头避开，却撞到萧瑟怀里，撑着身体挪开，靠坐在床头，“劳大家担心了。不过是疲累了些，不打紧。”
　　萧瑟手上还沾着刚才为她打理时染上的血，“那这是什么？”
　　孤心恕笑了一下，云淡风轻，“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众人见她面色如常，也放下心来。但萧瑟并不全然相信，见她没有多说之意，却也未再追根究底。
　　雷无桀愧疚，“是因为护我？”
　　孤心恕见他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安慰道，“我修行内观，出了岔子，时常困于内狱无法自如。与你们无关，不必自责。”这话不仅是说给雷无桀听的。
　　卦盘崩乱，是迟早的事，不过是又妄动了生息符，雪上加霜罢了。也是债多了不愁，她尚且还担得起。
　　天色将明之时，马车齐备，整装待发。从外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内里却另有乾坤，格局宽大。
　　孤心恕换洗一番，行动自若，与常人无异。仿佛一个时辰前吐血昏迷的人不是她。
　　上马车时，萧瑟跟在她后面，随着她一同落座。
　　此行唐莲受命护送黄金棺至九龙城，随行之人却是越来越多。不仅偷跑出来的司空千落要一起前往，天女蕊也跟着唐莲一并上路。
　　雷无桀在外面驱车，他是做什么都兴致盎然的性子。
　　萧瑟闭目小憩，放空的神思不知到了何处。
　　只见黑夜如漆，星斗遍布，无数星象变幻莫测，转瞬间，天干地支失序，遍布杀机。
　　就在此时，他看见一个眼覆青纱的身影，于这杀机之中岿然不动。
　　一个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在这旷野之中响起，“何人起卦？”
　　她跪地，三礼九叩，“弟子孤心恕。”
　　那声音又问，“所问为何？”
　　“叩问生机！”
　　四柱命盘银光大盛，悬于天幕，天干地支异动，八字强行归位，她闷哼一声，将血咽了回去。
　　那命盘之上，日主衰落，占死病墓绝，用神孤立，为五行所克，与月令不合。
　　是大凶之命。
　　她冷笑，“弟子不服。”
　　命主再起一卦。
　　“所问为何？”
　　“问诸天一线生机！”
　　这一卦，七杀无制，岁运并临。又是凶运！
　　“弟子再问！”
　　四柱命盘之上，连卜六十二卦，卦卦皆为凶煞。
　　抬手间，重布命盘，“弟子行善积德，济幽渡亡，一步不敢行差踏错，”满天星辰狂澜不息，“可天要绝我之路，我便与天争命！”
　　“我不服！”
　　她踉跄起身，勉力而站。
　　第六十三卦，这一命，四柱纯阳与巨逢四煞相撞！
　　那声音叹息，仿佛嘲笑她不自量力，“命乃天定，逆天而为，必遭天谴，不得善终。”
　　她盯着命盘，随即大笑，一拳打在卦盘之上。她声音冷漠，“我偏要破这命局。”
　　第六十四卦，以手排盘，她在这六十四卦之中，举步维艰，受天命压迫，五感尽丧。
　　铜钱落地，卦象已成。
　　她摸索着辨别六爻卦象，静默许久。
　　仿佛转瞬沧海桑田，时移世易，物换星移。
　　她的身影淹没在无数的卦盘之中，命盘崩裂，道心星陨。
　　萧瑟飞身过去，即便捧住她的脸，她却也无知无觉，双眼已黯淡无光，无法言语。
　　萧瑟叫不醒她，只能碰在她额上，以神唤神。
　　她眨眨眼，“何人入我内观、窥我命盘？”
　　萧瑟传音，“六爻姑娘，我是萧瑟。”
　　她胡乱摸索着，因无所知觉，从萧瑟面上拂过竟也不知。萧瑟只好握住她的手腕。
　　即便如此境地，她的传音仍旧平和清净，“六爻姑娘？她找到你了？”
　　“找到我？”萧瑟不解。
　　她笑了一下，“想是她也未与你说。你是应天之人，唯有杀了你，她才有一线生机。”
　　她把铜钱塞到他手中，“这是第六十四卦所示，为天所弃。她不认命，故先弃道心，后必会剑走偏锋。”
　　“你要小心。”
　　萧瑟握着铜钱怔愣，“可恰恰相反，她救了我。”
　　她轻笑，“应天之人，竟如此轻信？”
　　萧瑟擦着她脸上的血，“与我有救命之恩，又有朋友之谊，我萧瑟认定的事，此生不移。”
　　他一向聪明绝顶，“姑娘不必挑拨，观人我不如你，观心你未必如我。”
　　他轻声问，却如惊雷，“你是她崩坏的道心？为她所弃？”
　　一瞬间，内观化狱，受天极刑。
　　天罚落下，无处躲藏，萧瑟抱住她生扛了一道，如断椎凌迟。
　　她握住他的手，穿过自己的心脏，“内观化狱，我代她遍受极刑，既然弃我而去，我亦不欲挽留。”
　　她语气颇为歉疚，“如今便借你之手，送我一程。”
　　温热的心脏化作转动的卦盘，她的手掌与他掌心相合，泛着金光的卦盘隐没于他的掌中。
　　她传音，“这六十四卦最后一卦，她未等铜钱坠地，便将内观掀得天翻地覆。什么命盘卦象，与我一样，被她尽弃。”
　　“这内狱承天之怒，等她扛不住了，她迟早会杀了你的。”
　　“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最后一卦，未济卦，是她赠予的转机。她想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能够逆天改命。
　　随手画了一道符，打入他的身体，她问，“况且你确定，救你的人真的是她吗？”
　　随着话音一落，她也化作星点，没入他心口的生息符之中。
　　须臾一场大梦，猛然惊醒。
　　萧瑟不动声色，轻轻抬眸环视，正听见众人交谈。
　　无心修罗刹堂三十二秘术，一身内力格外危险，故以寒水寺镇寺之宝黄金棺压制送往九龙门。
　　“忘忧大师为昔日禅门大宗，精通佛门六通，其中他心通最为不凡，可窥人心，见之则自省罪恶。大师智慧通达，以佛法度人。”
　　“无心无法修习佛法，忘忧大师便让他习得罗刹堂三十二秘术。心魔引更是能窥人心中之魔。大师为护无心，被人逼至极致，忧思而死。”
　　唐莲恍悟，“如今罗刹堂三十二秘术仅存无心一人之身，又这般厉害，难怪会引来这么多人的争斗。”
　　无禅道:“大觉师父想用伏魔神通，消除师弟身上的禁术。”换而言之，就是要废了无心。
　　“可无心师弟接到消息，便用龟息之术躺入棺材中，并无反抗。”
　　榻上的无心被无禅点了穴，仍旧昏睡。
　　“魔教数次围堵，难不成也是对禁术感兴趣？”唐莲道。
　　司空千落对一旁静默而坐的孤心恕，仍旧是充满了好奇，昨夜虽不过寥寥数句相谈，却叫她对卜卦一事心生敬畏。
　　“不若请六爻姑娘批上一卦？此行可顺？”
　　唐莲斥她，“胡闹。”
　　孤心恕笑意温和，“无妨。”她道，“只是乾坤浩渺，在下修行尚浅，所学甚寡，恐术业不精，所见甚微。”
　　司空千落从腰间摸出三枚铜钱递了过去，对她深信不疑，“六爻姑娘过谦了，你算的准的很嘞。”
　　孤心恕失笑，许是前次哄得太过了些。她连自己的命盘都打碎了，又怎么能算得准别人的。
　　她并未接过，只是示意司空千落代为抛掷铜钱。手要搭上铜钱分阴阳时，萧瑟已报出了爻面。
　　连抛六次，排盘已定。
　　孤心恕沉吟片刻，才道，“兑上坎下，此为泽水困卦。”她摸着铜钱，排成一排，“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
　　收回手搭在竹柄上，断言，“此行多波折，但有绝处逢生之相，尘埃落定时，亦是枯木逢春日。”
　　“可修成正果。”
　　有人听到了波折，有人听到了绝处，有人听到了正果。还未待司空千落再问，波折就来了。
　　是白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