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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望尘不忘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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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她几乎除了吃喝拉撒都泡在了这藏书阁内。
东曹先生身体不好,但他对这些藏书都怀有敬畏之心。
尤其见她熟练掌握安槐古文字,甚至越研究越创新,破解什么谜题之后,看她的眼光,从孺子可教到欣赏后辈才人。
这种生活,倒有些像在读博时,拼命研究文献的样子。
研究到吐,也锲而不舍。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有部分书籍,她总觉得在哪里也看见过。
东曹先生看见她腰间哨子时,老泪纵横的样子也很奇怪。
他说,他曾经也是零陵门的人,只不过因为库爱藏书来了安槐,又娶了当时安槐的长公主,也算背叛了师门,他的师父也不再见过他。
时舒卷听着听着,这似乎是苍的师父的师父的师兄。
但她并不在意。
她失忆了,半是被困在这里,这些书,也算她对这个时代的贡献吧。
毕竟种类真的很全,哪个方面的都有。
而钦柳总暗示她翻译兵书和兵器锻造的书籍。
她没听,只按自己的顺序走。
有时候,她也会摆弄那些八卦盘,尽可能用她蹩脚的卦术算着战争的输赢,以及那个男子的平安。
记忆丢失,她算得上只见过他一面。可就这一面,她一旦闲暇,就会为这一面,牵肠挂肚。
似乎从前埋藏在心底的什么感情,在慢慢倾泻而出。
只是她不会和谁讲,只是偷偷的,心里这么想一想。
被算烂的八卦盘,无声昭示着她的担忧。
春去秋来。
她在安槐国的望尘山上已经待了三个月了。
有时候感觉自己生活就像是出家。
平日里想逗逗乙千和乙寻两位小书童,却发现他们两孩子都老成得紧。
她都不想再翻译什么书籍了。
总觉得有些乏味。
现代人总说,生活太卷,日子太牛马,不如出家,不如入道。
可是她算是发现了。
这样早五晚八的生活,真的不那么舒服。
哪怕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有关于社稷的好事,她也许会帮助这个时代的人进步。
可是真的很无趣。难怪古文里都说,尼姑耐不住俗。
谁踏马愿意当尼姑啊。
每天不是对着学问严谨的老人,就是无趣呆板的小孩。
她干脆开始翻译医术。起码得找回记忆吧。
指望男人来帮助她脱离这里,是不靠谱的。
这都三个多月了,钦柳都不来了。
望尘山其实有些冷,比平时的秋多了几分冬日的气息。
她干脆利落地每日晨跑,却被早晨的寒风冻得一激灵,鸡皮疙瘩直接就起来了。
直到她无意向下瞥了一眼。
她在望尘山顶俯瞰地下。整齐有序,统一黑红的铠甲,一排排,一列列,就这样操戈以待。
乙寻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姑娘,少主找您。”
少主?
她发现乙寻的眼神带了一点气愤。
时舒卷终于还是问了:“你……好像很讨厌我。不想和我玩就罢了,还联合乙千不和我说话。”
乙寻语气有些重:“你就是敌国的妖女!专门想要我们亡国的!”
说罢他就跑了。
妖女。
好久违的称呼。
原来,东曹和乙寻乙千三个人,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是尉迟的教主,是尉迟用来问鼎天下的神教头子,精神洗脑、鼓舞民心的女子。
算了。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下山之前,东曹依旧在藏书阁内。
乙寻和乙千都没来送她。
三月的缘分,终将结束。尉迟和安槐这样两国的立场,也会横介在十万藏书文化间。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她跟着士兵下了山。
她也不知道,乙寻和乙千偷偷探头,目送了她的离开。
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其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是晨跑。她穿得很单薄。白衣青丝,玲珑腰线,步步生花之态,稳稳立于两国大军之前。
容意也着铠甲,看着时舒卷下山,她下马了:“舒舒,你来了。”
“我不记得了,摄政王,但我想,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她清浅地笑。
容意抿了抿唇,问她:“你要回去吗?尉迟前日赢下了蛮国,赤狄的人头至今还悬在蛮都城墙之上。他们甚至没有去找逃跑的赤长白,大军直接压我安槐边境,要求我归还教主。”
“不知道。”时舒卷实话实说:“因为我不记得我的牵绊该在哪里但我想,我只有回去,我的心里,才真正安心一些。”
容意把令牌又递还给她:“我只有一个要求。”容意顿了又顿,铠甲里面的华服金龙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倔强有力,衬出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更加英气。
“若有一日,你我两国战乱起。我只要你,为谈判使。”
年轻的摄政王也看出两国的实力差距之大,可她根本来不及迅速发展安槐。别说安槐内乱不稳,就是不提这个,尉迟的发展也总是更快更强。更别提,大军的实力。
她似乎预见一旦交战,必将火速灭国的下场,就如同蛮国一样,被这个强盛热血的国家玩弄于鼓掌。
她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却又舍不下王族的尊严,皇室的骄傲。
时舒卷接过令牌,郑重收下。看了看容淮,又看了看容意。
“其实你们有很多种办法,利用我,获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最后放任我在这儿折腾这些没有几十年根本弄不懂其冰山一角的古书。”
她顿了顿,行礼:“不管前因是什么,后果会如何。我都愿意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放过了我。谢谢虽然你们心中有成千的算计,最后还是没能对百姓、对她,下狠手。
“我答应你。”
若有一天,不论两国成败如何,如果可以,我会成为谈判使,为两国百姓争取最大的利益。
因为我也曾是安槐国的百姓。水深火热我经历了,高高抬起我也经历了。
她白衣胜雪,就这样选择了她的立场。她走向尉迟大军。
她是不记得了,但她知道,这些时日,他们马不停蹄,所以她不负君心。
黑红一片的战马和军士,只有她一个人单薄的衣衫,显得突兀。
可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归。
主帅的女将率先瞪马前行,朝她伸出了手。
身经百战的巾帼女帅将此刻却前音微颤——
“欢迎回来。”
国界
身后一将士忽然开始喊:“恭迎教主!”
“恭迎教主!”所有的将士整齐地呼喊,震耳欲聋,响透整个望尘山。
她伸出了手,把她的立场交给了莲。
莲带着她,同骑一马,策马回营。军队随行。
谁也没有说话。时舒卷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似乎也是一样,近乡情怯的感觉。总是给她递东西,吃的喝的,却说话磕磕巴巴。
大军已经在安槐国边境安营,预备第二天出发班师回朝。
世上都在传尉迟国要乘胜追击,就像当初攻打梁国,现在梁国不复,所有都城都成了尉迟国的土地。蛮国也是一样,现在各个都城都由陛下亲自派人接管。
只不过赤长白还没抓到,他和宫中贵妃有一腿,那贵妃最后为了帮他逃脱,把密道给了他逃,独自一个人引开莲的追兵。
现在莲也就是镇国侯忽然打赢胜仗直接来到安槐国,都在猜尉迟国是不是要一口气再吃下安槐。
“但其实,侯爷只是为了来接您。”秦桂把这些都告诉了时舒卷。
时舒卷倒也听得乐乎:“我见莲第一眼就觉得她又飒又美,很想成为她的那种喜欢。”
秦桂连忙点头:“从前您也是这么说的。您和侯爷还有天策君他们可都是零陵门的。现在天策君受了伤回京城疗伤去了,神医护送他回去,也是方便向陛下报战况。”
时舒卷:“难怪他没来。”
秦桂:“所有人都在京城等您。到时候神医肯定也能把你的记忆恢复好。”
时舒卷:“但愿吧,人还是要知道自己过去,才能了解真正的自己。”
时舒卷是越来越期待回到京城了。听秦桂说,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岁岁,就像芙芙那样大。
我想把对芙芙的好,同样给岁岁。
她半夜在帐子里越想越睡不着,又开始杞人忧天,过去的漏洞又是真是假,万一……
“军营有叛徒!粮草被烧了!守粮之人也被杀了!快,禀告侯爷!”
她听到这些声音,冷不丁一醒。
走出帐子就看到处忙里忙外的。
忽然她看见她右上方的树上有一瞬兵器的光刚好闪到了自己的眼。
不好!那人藏在树上。
可夜晚漆黑,根本看不清准确地方。
“小心!”她大声道。
那箭是射向莲的!
她似乎脑中闪过了谁中箭的画面。恐惧以及本能对莲的担忧超越了她的思考。
她还只穿着入睡的单衣,就这样冲了过去。
呲!
是血肉被刺地声音,鲜血流出。
她懵得看向自己的胸口。
血?她的?为什么这中箭的位置那么熟悉……她还没觉得胸口开始疼痛,脑子却开始走马观花。
她直挺挺倒下。
莲赶忙接住她:“舒舒!你不必替我挡箭的!快来人!军医!”
而秦桂则看准了杀手的方向,带入冲了过去。
那人连忙说自己是安槐国人,让咬舌自尽了。
秦桂深信不疑。毕竟容淮狡诈,之前竟然就躲过重重排查,让人混入了他们的军营和战场,劫走了时舒卷。
而莲虽然关心则乱,看着医士一波波进去,出来又抬着一堆一堆的血,可是她努力依旧发号施令:“不一定是安槐人。去查,尸体也给我查清楚!来历性命,全部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