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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行到水穷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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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景象让时舒卷觉得似在梦中。
她向来提倡享受梦。
于是乎。她上前打开了盲盒。
里面一行字——坐看云起时。
噢。王维的好诗。
不提最后这一重击。她此刻都能记得那渣男平日里自私的嘴脸,冷暴力和逃避的样子。
何来坐看云起时的心境。
不管梦是何景何意,她都辜负此诗了。
再是清醒过来些许,哪里能真正忘却相恋八年,相识十五年的情分。
也许人本就不该把另一个人当成所有。自小的认识,不过也会是一把尖锐的刀,狠厉刺入自己的胸膛。
因为时舒卷自知,自己的心理也不算健康,过于孤僻已经被嫌弃的童年,导致她乍见所爱,飞蛾扑火。
学识和理智皆心甘情愿为爱情的自欺欺人铺路。
高度的献祭,抵达出自我的牺牲。
自食其果,挑战人性。
他当然不会珍惜一个不停包容自己的人。
他的恶劣只会越来越不加掩饰。
她何尝不是用她的纵容为他铺出了一条道德败坏之路。
仙乐动听,盲盒里,那句话的字体闪耀无比。
再美的景色,于梦境的她,竟然也是乐景衬哀情。
她忽而觉得自己可悲。
又怕自己矫情过甚,连恨意都不曾有了,只想着自我反省。
觉得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缓缓走到了水源的尽头。却见天光乍现,她的前路白茫茫一片。
她不停地行走,终点是一坐碧月水亭。
红楼高耸碧池深,荷芰生凉豁远襟。
白衣书生站于亭中,圣贤书不断朗朗上口,仿佛很像《礼记》。
“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她轻抬头,是十分俊朗的书生,但是她内心既无容色带来的波动,也无文卷带来的感想。
提步往前探索路途,却发现自己着于浅绿古装,立与湖中央的亭中,小船离她捎有距离,她估量着距离,害怕跳远或者跳近,她直接落入湖中。
她是丝毫不会水的。
即便是梦里,她也还是很有求生欲的。生而为人,苟活本就是上道。
算了,这不是自己的梦嘛。有时候人是可以掌握自己的梦的,科学都有研究呢。
管它呢。
“噗通”
于是,水花四溅。
是。她的确没跳远跳近,刚好跳到了水中,可是跳到了船边缘,船一不稳,她直接翻掉入湖中。
直到强烈的溺水窒息感袭来,任凭她四肢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她才方恍然。
这根本不是梦!
因为她感知到自己生命即将逝去。这样的痛觉和窒息,绝不是梦境。
是梦早醒了。
她挣扎着,使劲儿攀到了船边。
爬了上去。
李慕阳眼中,这丫鬟实在是太狼狈的样子。
他忍不住把书方桌上,“你不是不愿意应承母亲,做我的通房吗?此刻何必如此拙劣跳水,引我来救?”
“我根本、不会、救你。”他一字一顿。
高位者的姿态冷眼不屑看待苦苦求生的她。
她边猛烈咳嗽边费力转头,看着亭中的人,只觉得这人越来越像现实的那个渣男。
她转身拼命划船要到岸边。
……她被自己蠢到了,划都能划反了,和亭子边石柱撞一起,抬头眼神刚好和这男的对上。
李慕阳:“自己上来,继续给本公子倒茶。”
万恶的封建。
她很想理清这是穿越还是什么东西。
身上却率先冰冷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哪里,她其实都还是不愿意真亏待自己的身体的。
于是眼睛瞄到了桌旁的披风。
她努力地爬上了亭子,用这藏蓝的男子披风裹住了自己。
嗯舒服一点了。
李慕阳继续出口讽刺:“刚才落水那副样子,而今又遮住自己,勾引不成,这才知道名节吗?真是……”
“贱。”她抢先说出。
她直接给自己倒了热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我就是犯贱,不然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情之一字,原本就是疾病。”
“我知道男人不好,万千通病。既要高高在上的自尊又要别人全心付出的感情。既要保护自己不堪一击的弱点,又要女子时刻将其捧于上位。既要自己不费吹灰的高大,又要别人生死财产以命托付的勇气。”
“我用我所有的理智都看穿了其薄情和冷漠,暴力和虚伪。”
“可我还是相信了山海皆可平的誓言,一次次自动原谅,还既当剑又当盾的为男人的虚荣自负铺路。”
“我这叫愚蠢。更叫犯贱。”
“我为我的蠢付出代价。金钱和青春,感情和名誉,都是我的代价。”
她的音色本身悦耳清脆,此刻的语气却极度冷静。
她慢慢地数落自己,不带什么感情。气质却昂然。
李慕阳一时有些楞:“本公子什么时候做过那些?”
时舒卷:“可是我做过。”
她随即又擦了擦脸上的水,“其实我要谢谢你不救我。”
李慕阳不解:“你又后悔勾引我了?”
时舒卷看向她刚刚挣扎的水面——
“有这一遭,我才明白,好坏感情,无非只是生活的点缀。有了更要紧的事,其他事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
李慕阳:“什么是比勾引本公子更紧要的事?”
时舒卷:“生死一梦耳。”
悠悠的声音落入雾里,眼睛也一酸。
她实在是没忍住,用披风裹住脑袋,背过身去,放肆大哭。
这是三天以来,她第一次哭。
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全当发泄。
李慕阳先是不解,后是无奈:“别哭了,我不说你勾引我了,成不成?”
“你喜欢我,我让你做通房了 ……好,妾室的位置也给你……怎么还哭?正室是万万不行的,母亲知道了,都只会打死你……”
她哭得差不多了,起身,揉了下哭肿的眼,打算离去。
又看见眼前的人,语气淡淡回讽了回去:“一个读大学之道,格物致知的世家公子。三句不离勾引。真是只晓礼仪廉耻得很!”
“你!”李慕阳气:“你不可理喻!简直是……因爱生恨。”
时舒卷也恼了:“你以为这个丫鬟多喜欢你吗?人拒绝了拒绝了,听不懂吗?”
“哪里来的种族,竟然是男人。有病的盲目自信!”
李慕阳捏紧拳头:“你何必因为我反驳天下男子!你……”
时舒卷:“我伤心了就是伤心,再好的男人于我眼里同那厕中久垢没有任何差别。遑论是言行读书不一致的你。”
“我自认见识浅薄,却也比你会背,这页来回就没几句,我九死一生回来了,你还背不下,自认蠢便也罢了。”
李慕阳实在是忍无可忍:“回去就让母亲发卖了你!让你侮辱本公子!”
时舒卷恍若未闻,上前慢慢上了船,开始飞快划船。
上次没划对,这次还不行吗?!
她这不就能划了!
背后传来李慕阳的声音——
“给本公子回来!只有一条船!”
“我娶你还不行吗!正妻正妻行不行。”
“可恶,你卖身契可还在我李府,我定要让母亲把你碎尸万段!”
她只当不听,她三天前没有目标。可是现在有了。
唯上岸而已。
清风徐来,水波也是要兴的。因为她的船稳稳地随着清风而至。
逃离那碧月水亭,就像逃离了那,昏暗浑噩的三日沉寂。
这个地方似是水乡一隅,周围摊贩不少,还酒香四溢的。
她裹着披风,身上未干,被一旁眼尖的布坊老板娘看到了:“小丫头!来我们明月布坊吧!是不是不小心落水?这你夫君该多心疼呀,快来快来。”
她也不推脱,进了布坊。
无非这人就是觉得这披风昂贵,她必定也是非等闲人家的姑娘罢了。
她摸了摸自己怀中,是有些碎银的。
于是倒也大气买了一套衣裙,还搭了发饰。
只是没听这老板娘忽悠,买最昂贵的,她看得顺眼的,即可。
她又拿出铜钱,买了一串身着朴素母女卖的糖葫芦。
就蹲在她们旁边,小心吃起糖葫芦来。
小女孩天真的眼睛看着她:“漂亮大姐姐怎么蹲在这里吃呀。”
她母亲连忙:“姑娘别介意,小孩子说话直。您可以随意的。”
时舒卷笑着摇头:“无妨呀。”
她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大姐姐有点累了,想蹲在这里吃点甜的。”
小女孩看了看她母亲,还是伸手摸上了时舒卷未消肿的眼:“大姐姐,要开心。岁岁祝大姐姐岁岁平安噢。”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诚挚的祝福,她竟然又有了鼻子一酸的感觉。
“谢谢岁岁。也祝岁岁平安喜乐噢。”
岁岁点头,征求她母亲的同意还又给了她一串糖葫芦。
她没有谢绝这样的好意。
天知道,这样善意,对于此刻的她,是多大的安慰。
她从前总是悄无声息去十分渴求爱,但其实,真正自爱以后,格局打开,根本不难发现更多的善意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