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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掌书女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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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办事十分利落。小满过后,女学正式开课,暂时由宇文昭仪和韩妃轮流执教。她请示德妃调整了宫女的劳作时间,保证每人每旬有一个时辰可以听讲。谁知正要开课,宇文昭仪先有了身孕,贤妃顾不得烦恼,一边派人将崔九夫人接进宫来应急,一边更加紧物色礼聘德才昭显的女学老师。
婉言替妹妹辞谢了贤妃的约请,虞瑾回到崇文馆准备回家。
刚踏上台阶,却听穆攸恶声恶气对太监宫人耍威风:“亏你们天天陪我一起听讲,连师傅说的话都记不住!快点想,明儿我有一道题答不出,惹了师傅生气,看不到他漂漂亮亮的笑脸,你们就都别想吃饭!”
虞瑾一脚踩空,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正待推门说他两句,一个温柔的声音悠然响起:“这是吴公子季扎。他是春秋时吴王四子。吴王爱他,为了把王位传给他,定下了兄终弟及的规矩。季扎的哥哥们知道父亲的心意,当上国君不久就都退位让贤,几年后王位传到了三公子。不过季扎却无意为王,当吴王要传位给他时,他就离开了吴国。后来三公子去世,他儿子成了新吴王。大公子之后阖闾不服气,找来刺客专诸行刺吴王僚,成了新吴王。季扎曾经出使徐国,结交了徐国国君。徐君很欣赏他的佩剑,季子也有意赠剑与他。只是当时他还要去别的地方,需要佩剑防身,所以打算回来的时候再送。谁知当他回到徐国,徐君已经去世,他就把这把剑挂在了徐君的墓前。后人欣赏季扎对亡友的义气,就以季扎挂剑代指君子重诺。”
“就是他!”听呆了的王子攸跳了起来,“什么尚方宝剑,还解甲归田呢。尧和舜我难道不知道,要你们说!”
王子攸走到说话人面前,背着手绕着她转了两圈:“你这个宫女还有点学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个宫的?回去跟你家娘娘说一声,就说本王子要你。不,你现在就留下来陪我读书。”
“回八王子,奴婢严绛雪,在弘文馆看管图书。”严绛雪边施礼边回话,“王子要奴婢找书,如今书已经送到,绛雪要回去向女史覆命。”
“一个女史算什么,敢跟本王子抢人?你留下,本王子不会亏待你的”
“穆攸,师傅不记得教过你以势压人。”
“师傅。”穆攸没想到少傅去而复返,顿时满面欢容,“您回来了?天天说宇文昭仪病了,太医不让她劳累,女学缺了老师,贤妃娘娘正烦恼呢。我看这个宫女还有点学问,老师不妨考她一考,也许可以让她暂时顶替一下。”
“女学有女学的规矩,”才学笃实之外还要是大家名媛,一个小宫女根本入不了贤妃的眼。虞瑾笑笑,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是严姑娘。”
“虞少傅。”绛雪脸颊飞红,低了头。
“师傅,你认识她?”王子攸眼睛一转,立刻见风使舵,“让她留下来陪我读书好不好?”
“有嘉仪嘉慧陪你还不够?”虞瑾揉揉穆攸的头发,有点溺爱地微笑。
王子攸趁机抱住他,有意无意地赖在虞瑾怀里磨蹭:“天天还在读有朋自远方来,天蓝更小。”
也许是穆昭对儿子太严苛,王子攸特别喜欢亲近虞瑾。教他习武,他可以为了虞瑾的一个扶持动作而练习个不停。虞瑾知他没有兄弟,故此多了些疼爱,给弟妹买小玩艺的时候也会想到王子攸,到有点父亲兄长的意思。当下由得王子攸在怀里翻滚,责道:“嘉仪却用功,倒是你,把书本丢在了一边,上课也心不在焉。”
穆攸却振振有词地宣称:“我以前读书读不进去,是因为师傅太丑,谁对了那些糟老头子都没有兴致念书的。师傅好看,我看着师傅,心情愉快,看书的时候就精神了,记得也清楚些。”
虞瑾啼笑皆非。长安城中,有人喜他性情亲和,有人服他学识渊博,有人赞他允文允武,有人羡他门庭高贵。。。没想到在小王子的眼里他却只有一张面皮。还以为他会说师傅对他好,投桃报李呢。
“既然晚上有精神看书,怎么还要人帮你?是不是想趁机偷懒了?”
“师傅,我哪里偷懒了。”王子攸叫屈,“我是看这宫女老实,容易被人欺负。你看这么重一堆书,我们堂堂男子汉扛起来都。。。虽然不嫌重,可是她是个弱女子,竟然叫她一个人送过来。”
“八王子误会了,这是奴婢的职责。”话虽如此,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丝委屈。绛雪性格谈泊,与世无争,只求无过不负于人。每每被人欺负了,也不放在心上。然而此刻面对虞瑾,一点卑微的暗恋情怀,却软弱了起来。
虞瑾看她眼中泫然,却极力装出无谓的样子,不觉怜惜。人世间,一个恶棍可以欺负一群善良之人。禁宫无情,适者生存,就连善恶也成了表演和手段,这个弱女子注定被踩在低层。
“崇文馆也需要一个仔细的掌书。如果娘娘同意的话,师傅也没意见。”
王子攸听虞瑾松了口,大喜,“我这就去关雎宫找贤妃。承恩,你看着她,别让人抢走了。”
昭元十八年夏,钟萃宫德妃颁下懿旨:弘文馆宫人严绛雪勤勉恭慎,即日起升折光女史,调崇文馆侍奉八王子。
传旨太监李思恩宣完旨,笑嘻嘻对绛雪行个夸张的大礼:“咱不识字,竟然不知道宫里还藏着这么一位又有才学问又有人品的漂亮姑娘。这以后咱就算认识了,以后姑娘看缺了什么,要用什么,只管打发了小宫女来找我。”
李思恩是德妃身边的得力太监,脾气一向不坏,不过如此的和颜悦色,绛雪还是头一次看到,也有些受宠若惊。谦虚了几句,要谢李思恩传旨之恩。然而她一个犯官之女,一贫如洗地入宫,一点可怜巴巴的月钱也每每被人明借暗坑了去。这几年韩妃偶有打赏,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搜肠刮肚了半天,只得红着脸拿出一块汉玉:“辛苦公公跑一趟,绛雪却没有什么好东西谢您,但盼将来能有机会报答。”
穆昭一直没有立后,钟萃宫即是六宫之首。李思恩什么东西没见过,严绛雪的窘境他一看就知。当下笑笑,“才说了缺什么来找咱要,怎么这般客气。你一个小宫女,过日子不容易。这两天少不得有人来贺,这些东西,你该留着赏别人才是。”
这就要告辞,却听门外笃笃木屐声,进来个标致的宫女。原来是韩妃得了消息,特意遣了蕊珠来送贺礼。
蕊珠进来先看见绛雪,手帕轻轻一甩,偏了头似笑非笑:“姐姐这回可算是飞上高枝了。八王子头一次对德妃娘娘开口什么都没要偏就要了你过去,到底是姐姐有学问,这命也跟我们不一样。过两年王子长大了,姐姐就算做不了王子妃,只怕也管得了未来的王子妃。”
绛雪听她说话如此露骨,又惊又窘,只得上前陪笑,“姐姐事忙,还要过来这里,绛雪怎么敢当。” 悄悄牵了蕊珠的手,递过去一颗小银镙子。
蕊珠目光扫过去,眼睛里就带了嘲笑:“做了女官,难为姐姐先学会了打赏。以前大家都说姐姐大方,想不到人缘更好,妹妹不过晚来一会儿,好东西就都被抢走了。”
李思恩一直在低头专心饮茶。蕊珠走后,李思恩也跟着起来, “韩娘娘来了,少不得其他娘娘也会遣人来。我就不多打搅了。”
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差点到忘了。前些时皇上和娘娘高兴,赏了大家许多东西,我们做奴才的房间小,哪里摆得下那许多。昨日我清了清,倒有不少金珠翠玉的。我们做太监的,要这些女孩家的东西拿来干什么?今儿见到你,倒是投缘,一会儿我叫徒弟拿过来,你留着玩儿倒好。”
“公公如此说,绛雪实在过意不去。”
“我这也是指着姑娘将来照应呢。”李思恩笑,“我原先也有个妹子,家里穷五六岁上就被卖了。如果长到今天,也有十八九岁了。刚才我看到你,就想起她来。”
见李思恩难过,绛雪同情心起:“若是不嫌弃。。。”
“大家都没亲没戚的,在宫里不相互照顾着点指着谁疼呢。”李思恩却不让她说下去,“女史冰雪聪明,好日子还在后头。宫里头人杂,少不得有几个势利,有几个多嘴。女史知书达礼,不跟他们计较,却也要防着小人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