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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权威 ...


  •   在一个当老师的亲戚帮助下,大姐上了不错的初中,父母就开始偏执地‘重视’我们的学习,尤其是大姐和我。
      之所以说偏执,是因为:
      过年走亲戚,我们被关在家里写作业。
      不允许看任何课外书,寒暑假也不行。
      做老师布置的美术作业会被批评,因为这个不考试,是不务正业。
      不允许和村子里的小伙伴玩耍。
      ……
      我们除了看书写作业,没有任何其他活动,包括外婆的葬礼也不能参加。

      大姐上初中之后,基本上我们姐妹三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寒暑假除了做工,大姐的卧室门基本是紧闭的。我们稍微弄出一点声响都会招来母亲的责骂,怕我们影响大姐的学习。
      过年我们在外面玩,大姐就在卧室里。
      年后走亲戚,大姐都不被允许一起去,只能待在卧室里学习,午饭在家自己解决。

      大姐很懂事,学习虽成绩不拔尖,但一直很努力,基本上不用父母说,都会主动待在卧室里学习。只是偶尔出来吃饭时,还是会遭到母亲的责备:放假在家什么事都不干,不想干活就躲在屋子里,还拿看书当遮羞布!
      后来过年大扫除,大姐就主动帮忙干活,母亲又说: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花那么多钱给你读书,书都白念了。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初中时,大姐已经上了大学,二姐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在裁缝厂学做裁缝,家里被重视学业的人只剩下我了。

      一次大年三十年夜饭后,我在楼上写作业,父母和大姐二姐四人斗地主,母亲肆意地哄笑声、打牌的敲桌子声、几人复盘的吵嚷声,闹出了很大动静。
      我很喜欢打牌,在楼上听得心痒痒,也想出去玩。
      我下楼倒水喝,顺便看看他们的战况。
      母亲恶狠狠地语气嘲讽道:你哪是渴了呀,你就是不想好好学习,想下来打牌!
      我辩解道:我只是倒水。
      倒完水我就赶紧上楼了。有时候,我觉得在楼上也好,虽然孤独,却落个清净。

      我爱学习,高中以前,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很轻易就能考满分。可是我也挺痛恨学习的。
      五年级开始到初中,我的人生完全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孤独。
      为了学习,父母在我五年级时,将我转到镇上上学。因为农村小学没有英语课,父亲怕我上初中以后,英语跟不上。
      从那时起,我就告别了村里的玩伴和过年的走亲访友。过年期间,我只能听听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和小伙伴的玩耍嬉闹声。

      班里的同学多半都是城里人,我每天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上下学,没有人与我同路。我和同学们除了上课在一起,没有任何交集。回家不管真学习还是假学习,把自己关在房间最起码能逃避母亲突如其来的指责。

      到了城里上学以后,我才见识到各种课外书,有个女同学把自己的《红楼梦》插画书带到班里,给很多同学借阅,但因我和她没什么交情,一直没敢借。
      到初中时,学了《香菱学诗》,后座一个玩得好的同学说她有《红楼梦》无删减版,于是借给了我,后来我就迷上了。暑假又借了一本《水浒传》。
      我想着是暑假,时间多,又是四大名著,父母应该不会说什么,就没避开他们。
      结果父亲说:一整个暑假都在看,学习不要啦?
      父亲的语气和母亲是截然不同的。母亲是大声斥责,呵斥辱骂;父亲是低声责备。
      我说:看课外书也是一种学习啊。
      母亲说:课外书要考吗?能提高你的成绩吗?
      我无力辩驳,最后只好躲在卧室看。

      初二,美术老师布置作业让我们用吹塑纸做一幅画。我躲在卧室里偷偷做完,放在阳台上等它风干。
      第二天早晨母亲进我房间看到,严厉斥责:晚上不学习,躲在房间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影响学习吗?
      好在她那次没有毁掉我的作业。
      后来我的作品被评为优秀作品在黑板上展出。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期待地问我:有没有你的作品?
      我心说:你不是不让做吗?不做怎么会有。

      ……

      外婆对我说:你父母是良苦用心,还不是想让你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
      第一,我有好好学习,经常考满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第二,我不认为看课外书就会影响学习,反而有助于学习。
      但这次我没有反驳外婆,继续说着往事。

      高中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倒不是境遇变糟糕了,我想大概是小时候不懂事,有什么很快就能忘记,高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我在是非对错的扭曲中和过往的遭遇反刍中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常常以泪洗面。
      这段时间,我与母亲之间的交锋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我甚至用自毁的方式与之对抗,成绩也一落千丈。
      我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母亲指责我一次,我就三天不写作业。

      高二的时候,我跟大部分同学一样,从学校的集体宿舍中搬出来,在校外租房子,让母亲来陪读。
      母亲当时在工艺厂上班,她不舍得完全丢下工作,跟我说,中午如果不下雨就会过来做饭,下雨就不来了,我自己在学校里买吃的。
      刚搬出去那天,上午下了点小雨,中午就停了,我以为母亲会来,结果回家门窗紧闭,我又没有钥匙。气愤的我到学校门口打电话控诉:你不是说不下雨就来吗?我现在钥匙也没带,饭也没得吃。
      母亲最后过来给我做了饭。
      但那天我很生气,眼睛都哭肿了,既没有午睡,又没有吃她做的饭,我就想让她白跑一趟。下午课堂上还在止不住地掉眼泪。班主任看到了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凉皮事件大概是最让我难受的一次争吵。
      晚上放学,我准备吃一碗凉皮,老板家的生意特别好,排了很长的队,我想着利用排队的时间给老板帮帮忙,还能加快点时间。老板很感谢我,轮到我的时候,没收我钱。
      我把这事告诉班里的同学,都获得了一致好评:好人好事,善有善报。
      结果告诉母亲的时候,她却炸毛了。
      母亲说:你帮别人忙不耽误你学习时间吗?
      我说:我不帮也得在那里排队,时间一样在消耗……
      母亲说:你帮老板干活不要时间吗?这时间用来做什么不好,不耽误你学习吗?
      我说:我帮老板干活,老板速度加快,反而节约了我的排队时间……
      母亲说:可是你帮人家干活的时间,这时间不能用来学习吗?
      ……
      不管我怎么解释,母亲就像听不懂一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终于让我抓狂:我都说了,没有耽误学习时间,只是利用了排队的等待时间,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学习时间,学习时间,学习时间有那么重要吗?你这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经常让我等那么久还不来给我做饭?那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让我们放假打那么多炉道?那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让我这么难过,难道难过就不影响学习了吗?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变成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呢?
      我和母亲不欢而散,事后她转头在父亲面前哭:我天天起早贪黑,又是上班又是陪读,何欢还说是我耽误她学习……
      这屁大点事硬是折腾了我好几天,那段时间真叫一个痛不欲生。

      前面说到偏执的‘重视’,之所以将‘重视’加上引号,就是因为虽然重视学习,但是:
      家务还是要做的;
      农活也是要干的;
      童工每个假期都是躲避不掉的;
      ……

      前面有两个姐姐,我没做过家务,但田里的农活和父亲煤炉制造业的零工,我们仨是一样也躲不掉。
      上学时,同学们最渴望的就是放假,而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放假。因为只要放假,我们就要面临无休止地劳动。
      七岁那年,父亲做起了煤炉制造业,一直到我初三,父亲停业转行,这期间,我每个寒暑假都要做炉道。三姐妹中,数我打的炉道最多。

      印象最深刻的是五年级暑假打炉道。
      炉道是煤炉的一个部位,用来通风送氧和疏通煤渣的。需要用砂子和水泥搅拌成混凝土,再用特定的模具敲打好,摆在院子里经过一夜凝固才可使用。
      那一年暑假前期,大姐二姐都在学校补习,放假的只有我一人。母亲每天都会拌一堆混凝土给我打炉道。
      第一天我做了45个,从早晨七点做到中午十二点,做了一个上午。
      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一直重复简单机械的动作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件颇为折磨的事情,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孩。

      一次,发小到我家来,帮我一起做了一上午。做完以后,她感叹一声: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你做这些了,这种事我是坚持不了的。
      我当时很理解,也很羡慕她。
      其实我羡慕的人实在太多了。
      父母做了煤炉制造业以后,正赶上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红利期,所有做生意的人都能挣到钱,我家里也挣了一点钱。虽然不算很富裕,但比同村的大部分人家,要好多了。
      但我依然羡慕他们。
      因为我们有钱了,却并没有过着任何有钱人可以享受的好处。我们仍然在节衣缩食,仍然无休止的打骂折辱,甚至本该在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童年却有着做不尽的、没有酬劳的工作。
      常常手都被水泥烧烂了。
      家旁边堆砌的砂石一点点变少,又一次次换新。变成了码在院子里一排排的炉道。
      我也羡慕同村每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我要么被关在卧室学习,要么在家与水泥打交道。

      做完炉道以后,下午的时间是自由的。我想着这样也行。每天做45个,我拼命加快速度,争取更多自由时间。
      母亲看我做得越来越快,就会在第二天又多加一点混凝土的量。
      第一天我做了45个,第二天我做了50个,第三天我做了65个……
      终于,我受不了了。
      我反抗,我控诉,我罢工。
      母亲抄起棍子就是一顿毒打,我跑到父亲那里告状,父亲拿一块钱哄我。
      我不接受。
      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我罢工的原因。
      我需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个规则。可以要求我每天做多少工,但是不能因为我做得快,就随便加量,肆意地剥夺我的时间。
      我哭闹不止,父亲也被我吵得烦了,最后对母亲说:你还是把她打一顿吧。
      我当时真的很绝望。
      后来炉道还是做完了,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那个暑假怎么过的,我都忘了,真的也不想再记起来了。

      这次外婆听完没有立即反驳,沉默良久,我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
      外婆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说:何欢,你父母做煤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搭把手体谅他们一下吗?
      外婆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和我不同,期待再次落空了。
      父亲一生劳碌,开了煤炉制造厂也不比从前轻松。经理、营销、设计、流水线员工,身兼数职。煤炉的款式、构造、大大小小的零件都是父亲亲手设计,常常赶货赶到凌晨,最长的一次通宵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我们睡醒了他还在工作。我们很心疼,我们也愿意分担。我们想要公平、尊严,而不是权力压制下的无限服从。
      但我没和外婆这么说,我怕我说了她也听不懂,或者曲解我的意思,或者又有一套她的认知强加在我身上,然后我们两个吵起来。
      我用平静的语气对外婆说:当然体谅。我一个暑假做了两千多个炉道呢。我这不是跟你闲聊嘛?

      我想:父母工作辛苦,我们要体谅,这话没毛病,那我就说说几件和父母工作毫不相关的事情,外婆一定能明白我的感受。

      小时候,我经常消化不良肚子痛。
      五年级有一次,疼得实在受不了,班主任叫家长来接我。
      母亲很不高兴地过来了,说她还有好多活没干完,都让我给耽误了。
      母亲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我骑得很慢,肚子一阵阵绞痛,最后实在受不了,停在路边,弓着身子。
      母亲见我没跟上来,怒斥道:你在后面搞什么?还不快点!
      我多想母亲让我把自行车留在学校,带着我回家,或者停下来等等我,给我拍拍肚子,温柔地对我说:消化不良胃就抽筋,一阵一阵绞痛,很难受的。但是没关系,气捋顺了通畅了就好了。现在好些了吗?等会儿带你去诊所看看。
      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上学时,下雨下雪,很多同学都会有家长来接,我们从来没有。
      在农村读小学时,一次天降暴雨,田间小路离家近,我就从小路走了回家。在家写作业时,母亲骑着车拿着伞回来了,说:你怎么回来了?我去学校接你了。
      她骑着自行车,走的是大路,刚好和我错过了。
      我当时立马眼泪决堤。
      很多次,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后来明白了。
      这样的温情和关爱,从小到大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有一次,居然被我错过了,这种缺憾可不让人难过吗?

      刚来姨妈的时候经常痛经。有一次,疼得实在受不了,躺床上喊叫,以此来缓解疼痛。
      这时,院子里传来母亲和邻居阿姨的对话。
      母亲说:你信不信我能让她立刻停止(喊叫)?
      邻居很好奇:怎么让她停?
      母亲开始表演了。
      她冲我房间的窗户狰狞地怒吼道:再喊,马上过来把你打死!
      我被吓到了,立刻就停止了喊叫。
      邻居阿姨笑着说:你这招还真管用!
      哈哈哈————
      院子里传来了母亲得意、放肆而又刺耳的嘲笑声。
      只有我躺在床上承受着疼痛的折磨,还要忍受无尽的屈辱。尊严扫地,被践踏稀碎。呼喊咽回肚子,化作无声的眼泪,五脏俱损的屈辱顿时覆盖全身。
      邻居阿姨还在问:她为什么不叫了?
      母亲说:说明根本不疼,装的。
      我无声地呼喊: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这个人还是母亲吗?她就是一个恶魔啊。

      我尽量平静地说完这件事,像看待一个事不关己的小事,刻意屏蔽掉那稍一代入就如剥皮抽筋般的疼痛,期待地看着外婆的反应。
      外婆听着,似乎没打算说话。

      我又说后来有一次,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直接告诉父亲:我要去医院。
      当时,父母正在院子里做煤炉,母亲一个白眼瞪了过来,好像在说:真是不省心的玩意儿,就知道糟蹋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我很愧疚,但是疼痛的折磨已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后来父亲带我去了医院,医生开了五盒活血化瘀的中药,花了五十。我喝了一盒,肚子就不痛了。
      我还在想:一盒就够了,干吗开那么多,好浪费啊。
      为了少浪费一点,我又喝了一盒。但又怕再多喝会喝出毛病,剩下的就只好浪费了。

      外婆说:我生病的时候从来不去医院,有几年整夜整夜的牙疼,就硬熬着。痛经也不是什么大病,忍一忍就过去了,或者喝点红糖水就好了呀。你父母挣钱不容易,作为晚辈要体谅。
      我说的并不仅仅是痛经的事,外婆不理解,我也没再解释。

      我拖着左手,感受手腕处连绵不绝的刺痛,好尽量屏蔽掉内心其他的感受,飘起来遥望远处的旷野,问外婆:你说的那个衣帽官人长什么样子,他什么时候来啊?我要不要主动去找他?
      外婆说: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找也找不到。
      我问:该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外婆说: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去世就看到了你的外公,说了一些我想说的话,他就来了。怎么?你这么想他来?他来了外婆又是孤零零一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在这飘荡了这么多年,一直被胃痛折磨,简直就在地狱啊。如今,连你也不想多陪我一会。
      见外婆破防,我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外婆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挣钱,让外婆早日投胎结束痛苦的。等衣帽官人来了我也一定会想法子再和你见面的。

      这时,我看到旷野上有几只小狗正在嬉戏打闹。
      我问外婆:你还记得我家那只大黄吗?
      小时候,外婆给家里送来了一只小狗,一身黄毛。大姐给它取名叫‘小铃铜’,母亲觉得拗口,一直叫它大黄。当时父亲做煤炉正需要一只看门狗,就收留了。
      我最喜欢小铃铜了,每天放学它都会准时迎接我。
      后来,小铃铜生了一窝小狗。可是家里只需要一条看门狗,多余的父母不会养。
      母亲将小狗装进尼龙袋,捆扎封死,砸在小河边全死了。
      当时,小铃铜被拦在门外,死死盯着母亲拎着的尼龙袋。一边是自己的主人,一边是自己的孩子,它知道要发生什么,着急地‘嘤嘤’悲鸣。
      杵在门边的我和它一样,担忧、无奈、焦急和悲痛,目睹一切发生却无计可施。
      母亲害怕小铃铜护子心切,伤害到她,站在厨房里与小铃铜僵持,不敢出来,于是迁怒于我:你杵在门边干什么?还不快把大黄弄走!
      于是我也成了谋杀小狗的帮凶。
      那年,我才八岁。
      我至今都记得小铃铜在门外那悲伤又无助的眼神,我抱着它强迫它离开案发现场的时候,它也没有任何要伤害我的意思。
      后来小铃铜失踪了,也许是被狗贩子抓走了。我每天都在念叨:小铃铜一定会回来的。小铃铜一定会回来的。
      小铃铜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我家一共养过八条狗。只是每一只都活不到一年,最短的只活了三个月。有的误食老鼠药死掉,有的耳朵里生了寄生虫死掉,有的得了瘟疫死掉……
      其中有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狗,得了犬瘟,去世的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它僵硬地躺在地上不断呕吐,脖子无法转动,只能转动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我的小主人,你回来啦,我真开心。
      我拿一块海绵垫在它头下,一摸它的身体都已经冰冷僵硬了。
      之后,父亲不做煤炉生意了,我家就再没有养过看门狗了。
      我一直都想等以后毕业,自己出来工作了,一定要养一只小狗,好好爱它、疼它。可是这个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了。

      外婆说:记得,可惜了。
      我喜道:您也觉得那些小狗可惜了吗?
      外婆点点头说:不需要小狗也不能砸死啊。送人就是了,或者养起来也不费多少粮食,他们也会自己找食吃。
      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外婆说:等养大了就能卖钱,狗肉比猪肉还贵呢。
      小鸡突然不啄米了。
      我问:那你会把小铃铜卖了吗?
      外婆说:小铃铜看家呢,不卖。
      我说:要是她不会看家了,不中用了呢?
      外婆说:那就卖了。
      我说:你怎么这样啊?小铃铜养了那么久,你舍得吗?
      外婆说:一条狗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小铃铜早已不在,外婆也真卖不了,可我还是没忍住说:谁把小铃铜卖了,我就跟谁翻脸。外婆不行,母亲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说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们要真卖了小铃铜,我又有什么法子,我的翻脸又有谁会在意,不过是在平静地接受小铃铜被卖和遭一顿毒打以后再接受小铃铜被卖之间,选择了后者罢了,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这回,外婆没有动怒,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反而笑道:畜生就是畜生,你妈生你养你,难道还不如一条狗吗?
      畜生就是畜生。
      我苦笑,喃喃自语道:是啊,畜生就是畜生,儿女就是儿女。绝对权威之下,只有无限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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