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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走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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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我给闺蜜的母亲——我干妈也拜了年,给她买了东西塞了红包。她把东西收了,红包死活要退给我,记得刚毕业那一年给他包了五百的红包,转头她就又回了我一个八百的。
我不想再收回红包了。
闺蜜说:你赶紧收着吧,不然我妈都不知道咋办了。
我说:你妈妈和我妈妈真的大不同。
之后反正也不着急上班,我准备到二姑家住几天,再去大姑家走动走动。
小时候,我们很少走亲戚,对亲戚的印象基本出自母亲之口,我和亲戚之间一直都有一种不熟的疏离感。长大以后有时间、有能力了,也没有要联络感情的意识,以至于毕业好几年了,几个姑姑姨娘我都从来没有主动来看过。
我对母亲这边的两个姨娘没什么留恋。
大姨娘在我初中时就离婚了,后来儿子结婚不久,儿媳妇就因为婆媳关系不和跑掉了,连唯一的儿子都没有要;女儿结婚十年,老公出轨,在她怀二胎的时候也和她离婚了。
现在一家三口都是离异的,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一起。
大姨娘和儿媳妇的婆媳矛盾当时闹得很大。
大姨娘把媳妇行琴说得一文不值,控诉她各种不贤惠、不孝顺的事情。
母亲和大姨娘也统一战线,在我们面前说行琴各种坏话,说行琴容不下大姨娘,一定要两个人分开住,否则就离婚,以至于我对行琴的印象一直不好。
后来和大姐闲聊时,大姐说:你没发现大姨娘和母亲很像吗?大表哥结婚之前,谈一个搅黄一个,在行琴之前谈的一个温柔嘴甜,两个人那么相爱,最后还是给搅黄了。大姨娘要是和妈一个性格,有血缘关系的都被折磨半死,没血缘关系的谁能忍受得了?
我虽不知事情全貌,却觉得不无道理,最起码婆媳矛盾不是行琴一个人的错。
我之前就因为母亲的为人怼过她。
我说:你幸亏是生在贫苦人家,要是生在古代达官贵人家里,家里丫鬟都要被你折磨死好几个。
母亲常遗憾没有生儿子,我也怼:幸亏你没有儿子,你要是有儿子,儿子也娶不到媳妇,娶到了也会被你搅散了。
二姨娘一家都住在合肥,来往更是稀少。
我在合肥上学的时候,曾到过表姐家几次。
有一次,表姐和我倾诉,说母亲对哥哥家如何如何,从来没有对她有过这样的关怀。有时候,她提点母亲,说:你做的咸菜好好吃,下次去我家能不能给我带一点?
可是二姨娘就像听不懂一样,一直都没有给表姐送来一瓶咸菜。
表姐眼里闪着泪光,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缺憾。
表姐结婚之后的那段时间,她说她过得很幸福,终于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过年,表姐将在外地打工攒的一万块钱交给了二姨娘。正月里结婚,二姨娘又把这一万块钱给了表姐,说:我们没有钱,这个钱就当是给你的嫁妆。
表姐说:我结婚除了这一万块,他们没给我任何陪嫁。这一万块钱还是我年前给他们的,原封不动地给我了。
之后,表姐在婆家一直因为这个事被婆婆诟病,说她没为这个家付出什么,房子车子都是她儿子买的。
表姐说她和婆婆矛盾不断,其根源就是因为她在娘家没有底气,所以不被尊重。
结果去年十月份,表姐最终还是离婚了,两个儿子归她。
对父亲这边的亲戚,也只有二姑让我觉得最有人情味,虽然嫁得最远,却最常回来。每次回来都很热情激动,给我拥抱,给我们买很多零食。
有一次,带我们上街,在街上给我们买摊饼吃。那摊饼外焦里嫩,好吃得不行,我们几个吃得特别开心。
二姑看我们都很喜欢吃,继续买。
我觉得自己吃得太多了,很不好意思。
二姑说:吃。喜欢吃,就多吃,这妈逼只要五毛钱一个,甩吃(卯足了劲吃)。
我们一连吃了好几个,直到吃撑为止。那一次,真是过瘾。
晚上,二姑都会和我们一个被窝,说着往事或者聊聊八卦。
这次,我说去二姑家住几天再去南京,二姑非常欢迎。
二姐听说了,也很想去,可是她还要带孩子,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干,回程的时候,我就去南京了,他们还要自己坐车回来。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很惋惜地决定不去了,让我带两瓶酒向二姑问好。
二姑是个性情中人,每天吃饭都喝一杯白酒。
晚上她烧了几个菜,让我陪她喝几杯。我虽酒量不好,但非常乐意。
闲谈时,二姑很关心我在外面的安全,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问我:你爸妈常给你打电话吗?
我说:几乎不打。一年也就和我爸打几次吧。
二姑心疼地说:你爹妈真跟人家不一样。我丫头要在外地上班,我肯定要每天一个电话,不然我哪能放心呢?
我说:不打也好,打了反而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弄得很糟。
我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莫名的酸楚。想起我闺蜜的母亲在她高中的时候,就每天都要打电话,现在闺蜜都结婚了,还是每天至少一个电话。
我想:这大概才是正常的家人吧。每天发生什么,做了什么,心情如何,互相都会关心。可是我就是没有啊,父亲发信息,都用书面语,生疏得很,说得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场面话,想深入沟通,就立马消失。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父母,大概也就做不了夜班这一行了吧,毕竟天天联系,怎么瞒得住啊。
命运啊,弄人。
这时,母亲突然给二姑打来了视频电话。
我来二姑家并没有告诉她,也不知她在哪里听来的风声,言语之间似有试探。
二姑怕母亲生气,不敢隐瞒,大大方方地说:何欢到我这里来了,我们正在吃晚饭,二丫头还给我带了两瓶酒,我们正在喝呢。
电话挂断之后,二姑和我说:你妈跟人家不一样。你到我这来她会生气,本来我不打算讲的,但是听你妈那个口气,好像已经知道你到我这来了,估计是你二姐跟她讲的。我要是不主动说一下,免得到时候还说小侄女到我家来探望,给我带酒喝,我这个做姑姑的,还刻意瞒着她,到时候就更生气了。
二姑觉得这样不好,就实话实说了。
事后,我问二姐。
二姐说她没有说,不知道妈是怎么知道的。
当天晚上,家里就翻了天。
母亲见到二姐,脸色铁青,二姐就知道不对劲,然后对二姐各种挑刺阴阳,到处找毛病吵架,二姐实在忍不了,就问她到底怎么了。
母亲这才哭天抢地,问她是不是给二姑带酒了。
二姐怕母亲生气,一开始不承认,结果母亲大发雷霆说:你二姑都已经打电话来给我说了,何欢到她家去了,你给她送了两瓶酒,你二姑高兴很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养的女儿,一个个就知道向着外人,都是白眼狼啊,全白养了!
二姐委屈死了,和我打电话哭。
我说:你就强硬一点,她怎么不敢在我面前发火,不就是看你软弱好欺负吗?我到二姑家来碍着她什么事?你带两瓶酒来,又不是拿的她的酒,她凭什么骂你啊?二姑打视频我就在旁边,她还在考虑妈的感受,什么时候耀武扬威了?
事已至此,二姑和母亲的关系算是彻底崩裂了,想和小姑爷重修旧好的愿望也彻底没有希望了。
我回南京之后,就到大姑家来了。
大姑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搬到南京了。我在南京待了五六年,从来没有和她联系过,竟不知道她家和我之前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江。去年下半年没上班,为了省点房租钱,去浦口租了房子,才知道我找的房子竟然就在她家隔壁。
大姑刚结婚不久,父亲做煤炉生意,她在我家干过一段时间。
当时母亲总在我面前说大姑不好,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记恨大姑,曾给她倒茶的时候,还在她的茶杯里放了一撮狗毛。
后来暑假去他家住过一段时间,才发现大姑并没有妈说得那么坏。
她给我洗内裤,问我内裤几天换一次。
我说: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换,冬天的时候一个星期才换。
大姑和大表姐听了都非常震惊。
大姑叮嘱我女孩子的内裤要每天都换。
我点头同意了,心里想着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初二那年,因为衣服脏遭到了一个同学的耻笑。
那时候,父亲在做煤炉生意,半夜拉原材料回来都是常事,我们也得帮忙一起卸货。煤炉里面的保温粉灰尘最大,衣服再怎么保护也是弄不干净的。
当时是冬天,我每个星期洗一次澡,但是外面的外套每两周才换一次。遭到同学的耻笑之后,我就改为一个星期换一次。
结果遭到了母亲的责骂:衣服换这么勤不要洗啊?反正有老娘给你洗,一点都不知道爱干净!
所以从大姑家回来后,我还是保持了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才换内裤的习惯。
大姑和二姑是经常联络的,听说了二姐的事。
她说:小姑爷那个事就不说了,这件事是你妈做得不对,侄女孝敬姑姥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让人寒心。
我又和大姑说起了妈的为人。
我说:大姑你根本就不知道妈是什么人,她做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从小到大我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
大姑说: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小时候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个不知道,之前我在你家不是干过一段时间吗,天天在一块相处。
之后大姑和我说起了她在我家打工的那段时间,所遭受的来自于我妈的不公正待遇。
大姑婚后生了两个孩子,在农村又没地方挣钱,父亲就让她跟着他干活,每个月开六百块的工资。
说好的六百一个月,母亲到月只给她五百,她也不好说什么。
父亲安慰她说:以后我来补给你。
可父亲压根就做不了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大姑说:你母亲回回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又拿那么多活出来,有的活跟水泥打交道,不能等到第二天,我就要把它干完,经常搞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你父母忙,我还经常把你家衣服带回家洗,我家里还有两个侠们,天天都是这样。我就和哥哥说我不能再干了,实在干不了了。我不能讲是什么原因,毕竟是我大嫂,我要是再干下去,之后搞不好连亲戚的情分都要没有了。
我竟不知大姑在我家受过这么多委屈,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足为奇,母亲不就是这样的吗?
打炉道的时候一天比一天拌得多,不从就是一顿毒打,对大姑这个亲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不能打就拿别人重视亲情,不好意思说伤情分的话,来无限压榨。
我很庆幸我有了和大姑来往的意识,不然这段陈年误解可能就永远不知道了。
和大姑聊天,我也像是找到了知己。
我说的所有她都能理解。她也理解我一直没有结婚,说:没找好对象,就不要轻易结婚,不然就像你爸一样吃了一辈子的苦。
因为相距不远,后来大姑经常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每次去都带点东西。
她说:下次来不要带。
我说:肯定要带的。
她说:侄女到姑姥姥家吃饭还带什么东西?你是我侄女,就是天天来吃饭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特地为你搞的菜,我们自己也要吃,不就添一双筷子的事吗?
她还总问我差不差钱,缺钱了就和她说,她会借给我,说我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
我不缺钱,我能感受到大姑的话不是客套,我若真的缺钱,她一定会帮我。她和二姑还有我父亲都是一类人,是懂得爱的人,只是父亲被母亲压迫,从此变得隐形。
饭后,我和大姑的儿子,我表弟,一起散步消食。
他说:感觉你变化很大。
我问:哪里变了?
他说:感觉你以前是个乖乖女,学习作业什么都很认真,现在……
他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我。
我说:现在不乖了是吧?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笑了笑,给我递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