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23、孽缘

　　和余鸿在一起的日子有过短暂的甜蜜，准确来说，一直都是玻璃碴里找糖吃。
　　那晚之后，我和他便顺理成章经常约会，起初他会带我去高档餐厅吃西餐，带我去他老家散步，带我去他公司参观……
　　渐渐地，他越来越忙，消息回复的也越来越慢。
　　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晚上他发了消息，我去酒店，或者在他兄弟家等他打完牌后凑合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再回学校。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直到下一次见面。

　　我感觉不对，开始内耗，开始纠结他是真的忙，还是不在乎我了。
　　为此，我还百度。
　　网友的回答基本是：
　　「说明他根本不爱，都是借口。」
　　「他就是想用冷暴力来逼迫女友主动提分手。」
　　诸如此类。

　　我惴惴不安。
　　每次发信息都是小心翼翼，渴望他早点回应，又生怕打扰到他。我们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是不平等的，我的所有尊严都建立在余鸿的爱上。他招招手，我就过去，他忙起来，我就得回避。一丁点主动权也没有，我爱得如此卑微。

　　等余鸿再来找我的时候，他换了一辆破旧的车。
　　我把我的顾虑告诉了他。
　　结果他反问：那网上有没有说男友说忙，但事后又主动打电话，主动来找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笑了。他总能轻松化解我的焦虑。
　　交流之后，我才得知，最近他公司出现了问题，为了弥补资金链的空缺，他甚至把车子都卖了。
　　他遇到那么大的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却还在为他冷落了我而无理取闹。我很自责。

　　可是心中的不安感并没有因为他的一次安慰，就彻底烟消云散，时不时就会窜出来扰乱我的心神。
　　我不止一次地、郑重地对他说：余鸿，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明确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但是你不能欺骗我。千万不要用忙这种低劣的借口慢慢疏远我。
　　他说：不会的。我永远爱你。
　　我说：无论会不会，你先答应我。
　　为了引起他的重视，不再置我于内耗之中，我说：如果你不明确地说，拖到最后只会伤我更深，到时候……
　　他问：到时候会怎样？
　　我夸张地说：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我就出台去做妓/女！

　　在学校，除了思念他，剩下的时间，我几乎都在与背德感作斗争。
　　因为他有家室。
　　这一点他并没有欺骗我。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已经把身子给了他，往后的每一次相拥，对我来说都是饮鸩止渴。
　　可是我的身体好像并不受我的控制，似乎只要突破了第一次，以后的每一次，决定权都不再是我。
　　我爱他，深爱着他，却又清楚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根本不该继续下去。
　　我在爱慕和道德之间反复横跳。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有时候想：好好爱他，不求任何结果。能爱多久爱多久。
　　有时候又想：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他呢？我尊重过他妻子的意愿吗？更何况，即便他没有家室，我们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只有一个交点，最终还是会朝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我执着于这点过界的爱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余鸿表达了我的感受。
　　他说：我也是。我时常觉得对不起妻子，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去爱你。
　　他和我是一样的，他爱我超越了道德，宁愿背负道德的谴责，也无法离开我。
　　那晚，我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说：你玩手机，我玩你。
　　我们互相挑/逗，终于我按捺不住，扑向他。我清楚地看到他渴望而又愉悦的眼神。
　　那一刻，我想：余鸿，只要你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直到有一天，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写着：回来做饭。
　　配图是他妻子的自拍。
　　我的内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顿时泪如泉涌。
　　照片里的她半掩容颜，温婉动人。浓浓的眉毛，柔和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微微上扬，就像一个饱受幸福滋润的江南女子。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却不知道在另外一个地方正有一个女子霸占着她的丈夫，做着伤害她的事情。
　　我顿时无地自容。深深的自责和羞耻感侵蚀着我的全身，仿佛红透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胸口一阵阵绞痛，泪水止不住地流。
　　他为什么发这种朋友圈？
　　是因为他醒悟了，决定要回归正轨了吗？
　　我知道我该做出决断了。

　　深夜，我一直在思考。
　　我和余鸿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爱他，想取悦他，让他开心？
　　难道做普通朋友就不能让他开心了吗？
　　难道我承受的所有痛苦就为了那片刻的欢愉？
　　如果我们少了那层肉/体上的关系，就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做朋友。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我不光可以和他做朋友，还可以和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孩子做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豁然开朗，海阔天空。
　　我一下子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好多，心情也瞬间轻松了。
　　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终于要得到解脱了。

　　我给他织了两条围巾，准备在元旦的时候送给他。
　　为什么是两条？
　　一条是送给他的，一条是送给他妻子的。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当我再次见到他，那甜甜地笑，嘴角、眼神里洋溢的浓浓的爱意，让我的心又瞬间融化了。
　　他太吸引我了。
　　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的告别又被我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我对他的爱，又一次战胜了道德，占据了上风。
　　我想堕落了就堕落吧！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一意对他好，不管他有没有妻子，爱不就是付出吗？等到必须要分开的时候，再悄然无声地离开，默默地送上祝福。不是也很好吗？

　　那晚，我放肆地让余鸿在身体里游走，眼泪肆意横流，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悲伤。
　　我耽溺于飞蛾扑火的极乐之中。
　　意乱情迷，饮鸩止渴。

　　余鸿在我耳鬓厮磨。
　　他说：祝你新年快乐，年年有余。
　　我扪心自问：真的会年年余吗？
　　好苦的甜味啊，让我倍觉煎熬，却又沉沦其中。

　　那晚，我久久无法入睡，看着他单纯无邪的睡颜，不由得暗自忧伤。我知道我和余鸿的日子所剩不多了，我暗暗发誓，无论多难受，都不会再见他，就让时间慢慢将这段感情冲淡吧。

　　于是我起床执笔写下了一首诗，聊以慰藉。
　　《当你熟睡的时候》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卸下白天的睿智，成熟，稳重，
　　让单纯，可爱，平静爬上你的面庞。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再也没有了烦恼，焦虑，繁忙，
　　有的只是宁静而又旖旎的梦想。

　　或许那里有，
　　美丽的天堂，
　　喧闹的城市，
　　动人的姑娘。
　　又或许那里有，
　　你追寻的爱的海洋。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一个我爱的孩子。」

　　回到学校，我躺在宿舍床上，一条一条地浏览并删掉了往日甜蜜的动态，不知不觉间已泪湿枕巾。
　　第二天，我在朦胧中醒来，眼角的泪痕还在，枕巾已经湿了大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不想起床，不想吃饭，甚至不想思考，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化作一座丰碑，不问世事的沧桑，不懂感情的悲凉。
　　我悲痛地移动手指，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在吗？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想到周杰伦的歌词，我苦笑，是的，即便分手，我还在考虑他的感受，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

　　十几分钟后，余鸿回复：在。
　　我说：跟你说一个事。
　　他说：你说。
　　我说：我们分手吧！

　　消息发出，泪如雨下，我躺在床上任凭泪水的肆意流淌。
　　他的疏离，他的动态，无一不说明他的心已经不在了，只是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决计不会主动说分手这种伤人的话。
　　与其等他厌烦至极，不如现在我自己提出来，还能挽回一下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尊严。

　　几分钟后，他回复：好。

　　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准备好了离别的结局，曾经幻想过无数个豁达的、好聚好散的场景，竟没想到是这般的荒唐和难过。

　　时间在流逝，我按部就班地生活，吃饭上课睡觉，余鸿似乎在我的生活中逐渐淡去。
　　大三暑假，我思念他，却也没再去上夜班，这样他会难受。我在网上找了一份兼职，住在学校。
　　他喜欢唱歌，经常在K歌软件发布，我偶尔还是会点进他的主页听他唱的歌。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点开他的主页。
　　突然，我发现他关注了一个女生，这是他唯一关注的女人。
　　他从来不会主动关注任何人，连我也没有。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一定是这个女人趁他睡着，拿他手机偷偷关注的自己。
　　都已经拿他手机了，如此亲密的关系只有……
　　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

　　我准备第二天和他对峙，没想到当晚这个女人居然加了我微信，主动说明她和余鸿的关系。
　　他们早在我和余鸿没有分手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并且余鸿把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部都告诉了她。她拿出各种他和余鸿相爱的证据，并且发信息来羞辱我。我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血液在体内快速喷涌，拿着手机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
　　余鸿明明是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让两个女人引发战火。
　　我不想和她吵，只想找余鸿对峙，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当晚，我们见了最后一次面。
　　我说：我不是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明确和我说，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他说：你在那种地方上班，又怎可能一尘不染？这又何尝不是欺骗。
　　我说：可是我第一次是给了你啊。
　　他说：快别说你的第一次了吧。做/爱的时候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你以为把手往前推一推就是初夜了吗？都没有流血，谁会相信是第一次？
　　他居然一直是这样想我的。我被气到心如刀绞，哑口无言，他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第一次没有落红我也颇为遗憾，当时还问了很多同事和谈过恋爱的同学，有的落了红，有的和我一样没有流血只是疼，还有的不光没有流血，还一点也不疼。
　　我想大概是我小学五年级就转学到城镇上学，从此每天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导致处/女/膜早就破裂，又或者是擅长运动，行为粗鲁在无意间导致处/女/膜破裂。为此还特意百度了，说女人第一次落红的概率不到30%，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落红，逐渐才不再介怀。

　　我怒喝道：
　　不相信我为什么当时不说？
　　为什么还继续和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你既然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和我在一起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我恍然大悟：
　　他就是渣男，有家室还和我在一起并不是爱得太深。
　　花天酒地只是为了寻找猎物。
　　而我，包括找我吵架的那个女人，我们都是他的猎物之一。
　　持续那么久只是因为没玩够，玩够了便要换下一个猎物了。
　　不主动说分手，也不是怕伤害别人，只是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多么惨烈的真相啊，以至于我都不想再去争辩是不是初夜的事情了。我视如珍宝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笑话。
　　突然觉得和他扯上关系的女人都好可怜。

　　我说：渣男！！！
　　他像是安慰我，又像是企图说服我接受真相，说：男人都是这样的。
　　我不听：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你若是坦诚相待，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同意，让你这个出轨成性的渣男肆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我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不可置信我给他这样的评价，反问道：我恶心？
　　他精心维护的光芒万丈的人设，在我心里轰然崩塌。我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他多说，多看一眼，多说一句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他冲我喊道：何欢，除非你以后找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