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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闺蜜 ...


  •   和四年级那次离家出走一样,我不断回头张望,只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安慰我,把我带回家。
      我并不是真的想离开人世,只是想通过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受伤了,渴求他们能给我一点关怀和爱抚。

      我的周围迅速发生了变化,衣帽官人早已不见,白茫茫一片,四周都是我迷恋的记忆碎片。有我的闺蜜,我的发小,我两个姐姐,还有一些我以为我根本就不在意的人,甚至还有我的父母。

      ——你好。
      和闺蜜初次见面是在高一开学的宿舍里。
      她是中长发,骨感型身材,身高168,高挑好看。在宿舍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礼貌而又官方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好。
      我感觉她很清高。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后来谈到初次见面,我描绘了以上场景。
      她却极力否认:我们在校门口报到时就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你妈和我妈还说了许多话。
      这个我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当时我们都考进了当地省示范高中,并且被分配在同一个班和同一个宿舍。她中考成绩684,我682,她第一,我第三。第二名是我们班班长。

      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我很羡慕她。
      她每天都用学校的公用电话跟她母亲打电话,也因此特地办了一张电话卡。
      我也想要这样的亲子关系,可是我没有。不难想象,我和母亲倾诉学校发生的一切,她会如何暴跳如雷,指责我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关注那些没有用的,母亲也不会允许我给家里打电话,浪费她的血汗钱。
      高中我一次也没有用过学校的公用电话。

      第一次月考,我们都退步了。
      进班级的名次不过是初中毕业考试的排名。进入新班级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肯定会重新洗牌,有黑马后来居上,这很正常。
      那天晚上,我们感慨万千,睡在一张床上谈心,谈得久了,就睡在了一起,清晨是被一声怒吼吓醒的。

      ——你们睡在一起干什么啊?!!
      我母亲来了。
      她声嘶力竭地怒吼,面目狰狞,怒目圆睁。

      那时,我的床位靠门边,没有桌子,下自习以后不方便写作业,她刚好这天来给我送桌子,一推开门就见到闺蜜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闺蜜被吓死了,还在熟睡中就被强力催醒的她懵逼地跑回自己床上。
      我说:你吓到我同学了,睡在一起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对于母亲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虽已司空见惯,但还是想在闺蜜面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我妈暴怒道:睡在一起不影响睡眠质量吗?!不影响学习吗?!
      这就是她不允许我们睡在一起的说辞,美其名曰怕影响我的学习,可她不会意识到,熟睡中的一声怒吼会不会影响睡眠质量,会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我无力反抗,也改变不了。

      母亲给我放桌子的时候,又看到我床头的《红楼梦》。
      她斥责道:难怪成绩下降,整天看这些没有用的课外书成绩能不下降吗?
      她对我一通训斥,声音很大,舍友都被吵醒了,迫于她的威严,个个都噤若寒蝉。

      事后闺蜜和我说:你妈妈好暴躁。
      是的,她有一个温柔的母亲,每个星期都来学校看她,柔声细语,为人和善,我不是没有见过,也无比向往。
      后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我单方面认她母亲做了干妈,每次去她家都一口一个干妈叫个不停。从小被这样慈爱的母亲温柔呵护长大的孩子,哪见过我母亲这样狰狞暴怒、言辞狠戾的人啊,肯定被吓得不轻。
      也因为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我每次邀请她去我家,她都婉辞拒绝。所以我们的关系迄今为止维持了十三年,她一次也没有去过我家。
      我苦笑调侃道:这就有心理阴影啦?于我而言,家常便饭啦。

      也许她是心疼我,才和我走得最近。
      我不记得是何时与她处成最好的朋友,只记得几件小事。

      住宿舍的时候,需要自己打热水,学校里的热水是一毛钱一瓶。水房大概七八点就下班,所以我们必须晚自习之前将晚上要用的热水打好。每次我们打完热水就把水瓶放在水房外面,等晚自习下课再来拿,这样省得多跑一趟。
      学校里有些住宿的男生十分可恶,他们懒得自己打水,就经常偷别人打好的水。这种恶劣行为早已出名,但是为了方便,我们还是将水瓶放在外面。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闺蜜下晚自习以后去拿水瓶,她的水瓶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恶狠狠地说: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男寝室的同学干的。我去给你找出来。
      闺蜜眉头紧锁: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另一舍友抱怨道:这些男生也真是的,自己不动手,居然乱拿别人的,学校也不管管。
      我不顾闺蜜的阻拦,径直跑到男生宿舍,对宿管大叔说:我们的水瓶丢了,怀疑是男生干的,现在我要一间一间找。
      宿管大叔说:男生宿舍,女生不让进哎。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就要找出闺蜜的水瓶。
      我冲进男生宿舍,大叔人挺好,也没拦着。
      我一间一间地敲门,舍友和闺蜜跟在后面。

      男生的宿舍很乱,刚下晚自习,他们还没就寝,有的在聊天打闹,有的在洗脚,床头就放着几双臭袜子。
      他们见到女生闯进来,都是懵逼惊讶,我也不管,只扫视他们的水瓶。有的男生的确是惯犯,宿舍里放着数量远超于宿舍人数的水瓶。
      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搜到第六间时,就一眼看到了闺蜜的水瓶。她的水瓶是蓝色的,我一眼就能认出。
      我指着那水瓶说:这是我朋友的。
      那男生做贼心虚,上来就说: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
      哪里是拿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如果是拿错了,第一反应应该是回忆确认,或者辩解几句,怎么会毫不犹豫见到我就说‘拿错了’?我不由分说拿走水瓶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因为找到得及时,水瓶里的水还没来得及使用。我也不想追究讨伐他的过错,反正找到闺蜜的水瓶,今天晚上她有热水用就可以了。
      当我提着水瓶走出男生宿舍的时候,闺蜜满是欣喜和感激地看着我,她没想到我真能把她的水瓶找出来。
      我内心很是得意,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回去的路上,闺蜜说:要不是你,今天我就要用冷水洗屁股了。
      我说:这大冬天的,晚上没有热水怎么行?即使找不到,我也会把我的热水分给你,大家将就着用。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一件。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我们走得更近。

      高中那段时光,我重度抑郁,记性也越来越差,我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回忆里全是我折磨、伤害她的种种。
      我挺对不起她的,整个高中我对她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了,但她总是无限包容,给足了我安全感。
      现在想想,我对闺蜜的‘折磨’,也许就是我外婆和母亲爱的方式的一种‘传承’吧。

      闺蜜一开始是有洁癖的。而我对无关紧要的别人或许有一点洁癖,对她是没有的。我的任何东西她都可以使用或者破坏,我不介意,但事实上,我们都是反过来的,反而是我在使用、破坏她的东西。
      那时,我和她同桌,这是我们感情好的时候,双向要求的。
      有一次,她晚自习带了一个红苹果。
      我看她咬了一口之后,说:我也要吃。
      她不给,我非要吃,强行咬了一口后,她就把苹果递给我,说:全给你吃吧。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吃苹果,只是想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我喜欢她,她也不嫌弃我,以此来证明我们是双向的亲密无间。她敢吃我吃过的,我得到了我所认为的爱的回应,也就不会再执着吃这个苹果了。
      可是她有洁癖,不会吃任何人吃过的东西,不会用任何人用过的杯子,也包括我。
      为此我们大吵一架。
      我吃过的苹果她不吃,这是嫌弃,嫌弃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讨厌就是恶心,恶心怎么能算是朋友呢?何况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与别人没有不同,这‘最好’又体现在何处呢?
      我不理解她的洁癖,她也不理解我的无理取闹。

      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婆家,我在外面玩了一圈,满头大汗,回去对外婆说:渴死了。
      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满满的茶水,那是外婆的杯子。外婆还没来得及给我倒水,我就拿起桌上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外婆笑着说:这是我的杯子,你不嫌弃啊?
      我说:你是我外婆,我嫌弃你什么呀?
      外婆说:我老了,他们都嫌弃我,没有人敢喝我的杯子。
      我很明显地感受到外婆的开心。
      因为我不嫌弃她,用了她用的杯子,这是爱的表现,只有对自己爱的人才不会有那么多讲究。我只会嫌弃恶心的人,只会对我认为恶心的人有洁癖,所以我对闺蜜的洁癖不能理解,她的洁癖伤害到了我,让我感觉我并不是她爱着的人。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
      后来类似的事情经历多了,闺蜜就不再介意我喝她的杯子,吃她的东西了。不知道是无奈地妥协,还是真的爱上我了。
      她说:何欢,你治好了我的洁癖。

      运动会的时候,我得了两个项目的奖品,是牛皮本子。闺蜜很喜欢,我就把这牛皮本子送给了她。
      后来我们又吵架了,其实吵架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原因无非是我过于敏感,爱钻牛角尖,一点小事就动辄上升到她不在乎我,没有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偏执争吵,无理取闹。
      晚自习时,我说:你把本子还给我。
      我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把本子撕了个粉碎。
      事后,她把碎片用袋子收集起来,说:我要把这些碎片都珍藏起来,这一点一点被你撕碎的都是我的心。
      我看她焦灼难过的表情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她是在乎我的。

      高中时,因为抑郁,我经常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很多同学说我像林黛玉,这当然不是夸我像林黛玉一样,倾国倾城貌,才华馥比仙,只是说我爱哭这一点像极了林黛玉罢了。而她的性格却与薛宝钗十足的相似。
      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而她却万众瞩目,朋友蜂拥无数。这也成为我们吵架的最主要原因。这当然不是她的错,错在我病态极端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越来越像我妈的敏感狂躁症。

      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一个女同学,化名叫‘小茶’吧。
      闺蜜说:我不喜欢小茶,她有点心机。
      小茶小眼睛,单眼皮,厚嘴唇,学习认真,但是为了成绩会作弊,不择手段。有一次月考语文老师算错了分数,给她多加了十分,她也不去纠正,我默默地将她的名次用箭头指向该在的位置。
      她喜欢和男生打闹,喜欢朋友簇拥着,假装人缘很好的样子,但她冷情冷血,居然还说:在绝对利益面前,没有人可以真正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对此很看不惯。总之,自闺蜜和我说了她的‘坏话’以后,我就哪也看不顺眼,誓与闺蜜同仇敌忾。时常言语行为上有意地针对小茶。

      有一次,实在把她惹毛了,她抱起我狠狠将我摔倒在地。
      一旁的男同学说:小茶是真的生气了。
      她真的生气我反而开心。

      我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总是挂在脸上,喜怒爱憎形于色,可是闺蜜是薛宝钗啊,薛宝钗就不一样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真正的端庄大方,可以与任何性格的人友好相处。
      有段时间,闺蜜和小茶同过桌,闺蜜说过她的坏话,不管是真心吐露还是无心抱怨,我都记在了心里。可是他们居然还相处得很好,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不乐意了,跑去质问闺蜜:你不是说她不好吗,为什么还和她做好朋友?
      闺蜜说:没有做好朋友啊,表面的和谐总要维持吧,不然像你一样,吵架绝交,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得多难堪。
      我说: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当真朋友。
      我不依不饶:那你说,我是你好朋友还是她是你好朋友?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闺蜜很为难,她以为她选了一个就要和另一个绝交,而她这样的和事佬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
      其实我只要她跟我表明心意:我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人能和我比。她想要和谁维持表面的和谐尽管去,我不会干涉。
      可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肯给我。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在我看来非常简单,但是对她而言好像难如登天,异常纠结。为此我们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妥协了,上课给她递了纸条。
      我说:你把你的选择私底下告诉我,我只要一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都把难度降低至此了,她居然还是难以抉择。
      我伤心透了。
      我居然比不上一个她曾经说过坏话的女孩,于是我说:绝交吧。

      伤心欲绝的我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步发泄,一边跑一边哭,闺蜜就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跑,陪着我哭。
      我不擅长长跑,参加运动会1500米跑步的时候,跑了一圈多就坚持不下来了。那天我一口气跑了十几圈都不觉得累。
      当时正值冬季,天阴云霾,细雨绵绵,我不顾雨水淋湿的衣服,一圈一圈地跑着,身上越来越热,我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扔在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依然觉得热。
      后来一个星期,我的双腿酸疼的都不能下楼梯,闺蜜身体比我柔弱,她和我跑的圈数一样,可想而知,她的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她活该。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才穿好衣服回到班里。最后一节晚自习,我实在学不进去,心里难受得不行,幸好没有老师监督,我私自下位子在校园游荡。
      我跑到厕所里哭泣,她出来寻我,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我躲在厕所里默不作声。我听到她进来喊我无果又出去的脚步声。
      她想安慰我,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我干着急。
      其实哄我很简单,只要给我一个拥抱,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说‘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是我唯一重要的朋友,和别的朋友不一样,你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就可以了,所有的纠结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她不会,我们就这样别扭着,直到我写了一整本心里话,里面还画上我喜欢的漫画人物。
      文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她是你病入膏肓时的一剂良药,
      她是你寒冷无望时的一把炭火,
      她是你孤寂迷茫时的一丝光亮。
      我们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
      我们判若云泥却又触手可及,
      我们性格迥异却又心有灵犀。
      在她面前,
      你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毫无保留;
      可以孤标傲世,也可以随波逐流。」
      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心高气傲的我最后还是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我把本子送给了她,小茶的事也就不再提。

      往常每次因为屁大点事吵架闹矛盾,都是我先说:绝交。
      在心理学上,我这属于边缘型人格。是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做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确实是这样的,我害怕被抛弃所以率先抛弃对方以此来获得安全感,我还假清高,贼倔强,明明有时候是我的错,我也不会先低头认错。其实我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想绝交,不过借着绝交的由头想要她给我更强烈的回应罢了。
      她也屡屡上当,每次都放低姿态,示弱哄我,如此次数多了,我便好像不那么担心会失去她了,渐渐地也就被她治好了我的边缘型人格。
      这次的‘小茶’事件同样如此,我要的是一个态度,可是我把她逼到这份上了,她依然在我和小茶之间难以抉择。
      也许她是有答案的,要放弃的那个人是我,所以当我面她才难以启齿。可是既然要放弃我,又为什么还要苦苦陪着我跑步,陪着我一起哭,还到处找我?不要理我,随我自生自灭,不再联系不就好了。
      所以她要放弃的就是小茶,苦于她的薛宝钗人设,她实在做不出非黑即白的选择。又或者她谁也不想选,谁也不想放弃,大家都是朋友,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宁愿她选择放弃我也决计不能和小茶成为真正的朋友。小茶是我的宿敌,因为闺蜜说过她不好。

      高考之后,她上了普通大学,我去复读了。
      高考前夕,我对她说:我恐怕连二本都考不上了。
      闺蜜说:不会的,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其实,她何尝不在担心自己的成绩,还要跑来安慰我。
      我考不上,我心里非常清楚,当时的我被我妈、被抑郁症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每天很累很忧郁,活下去已耗尽我所有的心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投入学习了。
      而闺蜜成绩下降很大程度是被我牵连造成的。我屡次和她掷气争吵,将所有的负能量传递给她,影响她的情绪,耽误她的时间。
      虽然她一定能顺利考上大学,可她中考成绩排名第一啊,不考个985都配不上她曾经的优秀。她一定也是焦虑的,却还是拥抱满身负能量的我。
      为此,我对不起她。
      我问:你大学想学什么?
      她说:我想学医,我想治好我哥的病。
      她有一个哥哥,从小就生了很严重的精神病,至今查不出病因,这是她的心病。我家倒是没有精神病,可我觉得我妈有病。我们同病相怜。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是她却总能在逆境中向阳,不屈不挠,而我被一点家庭琐事就折磨得萎靡不振。她是吸引我的,她浑身带伤,却还在治愈我。

      复读的一年,没有手机,我们只能书信联络,每天发生了什么,想说的话就写在本子上,直到放假回家再碰头交换阅读,并且继续写。那个本子到现在还留着,是我当时的精神寄托。
      可是我写的内容总是很多,她写得很少,很快就看完了。
      也很正常,我在封闭式高中,从早上六点四十,到晚上十点五十,都在教室里学习,而大学不光有学业,还有学生会、社团、俱乐部和各种讲座聚会,她当然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写信了。

      复读一年后,我的成绩也没有太大起色,勉强够上闺蜜的学校分数线,我毫不犹豫将第一志愿填了她的学校。
      于是大学我们又在同一个学校,不光如此,我们又分在同一栋宿舍楼,我在六楼,她在四楼,这是不是很戏剧性?只是她变成了我的学姐,而深夜我也可以经常跑她宿舍里找她。

      她是薛宝钗,人人都喜欢她,包括她的舍友。那天她从老家回来,她和舍友来我宿舍玩,晚上我让她留宿,她面露难色。具体原因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因为她舍友也想她回宿舍睡。
      我不乐意了:好长时间不见,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睡啊?
      她越扭捏为难,我就越生气。
      她舍友知道我们的关系,识趣地离开了。
      她最后虽然愿意留下来陪我,但是我已经生气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说:你回去和你室友睡去吧。
      我才不要她万般权衡施舍般的留宿,这种事情,肯定毫不犹豫、毋庸置疑地选择我啊,还用的着这么纠结为难吗?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她背着书包站在下面,见我没有留她的意思,踌躇片刻后问:我能在这睡吗?
      我毅然决然,执意不留她,虽然我很想和她缠在一起,奈何心里憋了一口气。
      她拧着眉头,怏怏不乐地走出了宿舍。

      后来凌晨五点,她长篇大论给我发了一篇小作文,从她的信息里,我知道两点:
      1.她在乎我,她不想让我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把事情搞成这样。(这是她篇幅最长,要表达的内容。)
      2.她离开我宿舍以后并没有和舍友在一起,而是去网吧睡了一宿。(这是她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是她刻意想要传达给我的,她想博得我的同情。毕竟她舍友见她没回去会以为在我这里,她要不说,我就真的以为她回宿舍了。那我就更生气了。)

      我一想到大冬天的她瑟缩着身子在网吧一夜不眠,我就想笑,明明她那么受欢迎,最后却无处可去。她活该,她是和事佬,总想两头兼顾,谁也不得罪,不伤害,最后却总落得里外不是人。
      我心疼她的同时,心中也在暗喜,她依然是很在乎我的,这就够了。

      从那以后,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地伤害爱我的人了,我要细水长流、岁月静好地和她相处,因为我再也不需要用这种偏激病态、互相折磨的方式来获得安全感了。她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抚慰了我千疮百孔的灵魂,无论我浑身带刺,伤她多深,她总是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拥抱我。
      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渐渐地拔掉了身上的刺,我们再也不需要吵架了。而我在她宠溺之下,也变成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精。

      她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去叨扰她,在她床上自/慰,她无语,大喊:何欢!
      她把我赶下床,我哈哈大笑,一蹦三跳地跳上床,然后她的床板就塌了。
      我很抱歉,她说:没事没事,明天再修。

      我去她卫生间洗澡,她的楼层低,花洒的压强很大,我一打开开关,花洒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就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直冲天花板,整个卫生间都是水雾弥漫,我睁不开眼,又被巨大的冲击力阻隔着无法上前关掉开关。
      我说:快点快点,快把雨伞拿过来。
      闺蜜着急地拿了把伞挡水,与我合力将水龙头关上。
      我全身都湿透了,她也被水淋湿了头发,水珠顺着头发滴下,沿着睫毛划过眼角。
      我看着她呵呵直笑。
      她说:我以为你又闯祸,把水管弄爆了!
      我笑得不行: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以为,所以故意不说,让你干着急。
      她无语地看着我,还是耐心地嘱咐我:这个开关不能开到底。

      毕业之后,我明明很独立的,在外面可以独当一面,雷厉风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变成了一个不经意就会犯错的闯祸精。可能是因为她太宠我了吧,明明我比她大,我却总是给她闯祸,让她收拾烂摊子。

      我们的友谊虐恋情深,像谈恋爱一样,事实上,我们除了没有那啥以外,情侣该干的事都全部干完了。高中和大学都有同学调侃过:你俩弄的跟谈恋爱似的。
      好在当时的腐文化并不盛行,只有极少数同学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未成风。我们也没有多想。
      为了彰显我们亲密关系的独特,我曾和她讨论过称呼。
      其实我不太想用‘闺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因为‘闺蜜’这个词已经被现代人用坏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样的词反而对我们纯洁赤诚的友谊是一种亵渎。
      我想用‘知音’:伯牙子期,知音难觅。
      可是有一本杂志就叫《知音》,里面记载的都是现代都市黄色故事,并且还经常有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这也是对知音的亵渎。
      后来看到孟郊的“唯当金石交,可以贤达论”,‘金石’二字再合适不过,可是不常用,读起来不顺口,大部分人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能逢人介绍的时候就说‘你好,这是我的金石’吧?别人只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所以称呼就此作罢,没再考虑了。

      我也不理解我为什么把朋友交成这样。
      可能是我的原生家庭导致我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必须要这种相对极端且激烈的形式来表达爱意;也或者是我当时已经抑郁了,多愁善感,多疑多思,也爱钻牛角尖。
      我对她是没有肉/体上的欲/望的,但如果她对我是情侣的依恋,我也可以掰弯我自己,和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后来她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而我也谈了几场恋爱。

      婚后,她偶尔和我吐露生活中让她不悦的琐事。
      她不止一次感慨地说:何欢,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的?这样你就可以娶我了。你这么会挣钱,钱都是我的,还会宠我,我们肯定会过得很幸福。
      是啊,我也感概:为什么我不是个男的呢?
      我也希望我是个男的,一生非闺蜜不娶,让她幸福一生。钱我挣,孩子我生,家务我做,婆媳关系也不会有。
      只要她愿意,我也可以违背世俗的偏见,和她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
      我有这个勇气,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是她没有,她也不敢。
      我就祝福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她结婚的时候,我是很难过的。我感觉多了一个人霸占了她,我还没有理由、立场和身份去吃醋反对,只能强颜欢笑地祝福。有了家庭,我也再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了。

      记忆碎片里的闺蜜逐渐清晰,她温婉地冲我笑了笑,招手道:何欢,你不要我了吗?回来吧,你还说以后我生个儿子,你生个女儿,我们结为亲家呢?这些你都不要了吗?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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