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恐同》善也

41、黑胶唱片

　　一场秋雨一场寒。

　　绵绵细雨接连下了好几天，徽城的风里已经有了初冬的气息。

　　乔夙回最近这段时间没接商演，在琴房待了一周后，又跑去沅越山庄，借用了席诏安家里的专业录音棚，还让他对自己新写的曲子提点意见。

　　席诏安在小提琴方面还是颇为用心，乔夙回在录音棚里一遍遍录音，席诏安就充当录音师，陪他一遍遍打磨细节。

　　第二天的时候，席诏安认为乔夙回的演奏已经无限趋近于完美，但乔夙回始终曲子的呈现效果还能好，于是这录音棚一借又是一个周。

　　这下轮到席诏安嫌他太魔鬼了。

　　“小乔，这遍已经足够好了，非常完美！”席诏安对着还在不断练习的乔夙回如是说。

　　但乔夙回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再来一遍。”

　　已经听了二十一遍的席诏安：“……”

　　“……行吧。”

　　终于，在立冬这天的傍晚，乔夙回录出了最令自己满意的版本，他迫不及待地把音频送到了音像店，让老板帮忙把曲子刻录进黑胶唱片，还顺便买了一台复古唱片机。

　　请席诏安吃了一顿大餐之后，乔夙回第二天清早，就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回了荆山苑。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黑胶唱片机，连接配套的音响设备开始试听。
　　其实，他昨晚上就已经确认过一遍，但总觉得需要再次确认完全没有问题才肯放心。

　　试听结果不出意料，黑胶唱片机的音质很好，小提琴曲从转动的唱片上缓缓流泻而出，各方面的效果十分不错。

　　乔夙回把唱片机和配套音响放回了纸箱，左看右看，觉得这个纸箱太寒碜，随即从储物间里找出一张印花纸和半卷胶布，在网上搜了个教程，把纸箱包成礼盒的样子。

　　他第一次包装礼盒，不太熟练，拆了一遍之后就包得像模像样了，印花纸贴合在纸箱上，看上去精致多了，包好之后，乔夙回感觉还差点什么，于是又下楼去买了点别的材料。

　　等乔夙回买好颜色合适的绸带，脚步轻快地走到荆山苑门口，抬头就看到了池朔年的身影。

　　对方也明显看到了他。

　　乔夙回默默把手里的绸带揣进了衣兜，这才和池朔年打了个招呼，“今天这么早？”

　　“上午只有一堂课，结束就回来了。”池朔年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乔夙回，只知道他去找席诏安探讨琴技去了，接连几天都没回家。

　　乔夙回听后，想了想，说道，“今天正好周五，那你这等于是直接放假了。”

　　池朔年点点头，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不禁问道，“学长买了什么？”

　　“一些吃的。”
　　乔夙回原本是打算买卷绸带装饰一下礼盒，但是一到零食区就走不动道。

　　他开开心心地打开购物袋同池朔年分享，颇为大方地说，“要吃吗？随便挑。”

　　池朔年看着一口袋的甜食有点难以抉择，最后拿了一小盒看上去没那么甜的饼干。

　　乔夙回见状，颇为欣喜地说道，“你也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吗？我觉得超好吃的，特别是这个茉莉口味，有股花香味。”

　　池朔年默然片刻。

　　要是乔夙回觉得好吃，那甜度定然不低，尽管池朔年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饼干入口的时候，还是被齁到了。

　　回到家以后，池朔年淡定地接了一杯水喝，口腔里残余的甜味才终于被压下去一些。

　　乔夙回神神秘秘地躲进了卧室，掏出衣兜里的绸带就开始鼓捣礼盒。

　　他虽然很少做手工，但动手能力和学习能力很不错，对照着手机里的教学视频，很快就在礼盒上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乔夙回满意地拍了一张照片。

　　他抱着礼盒走到客厅，没看到池朔年的人，就索性走上前敲响了客房的门。

　　“池朔年——”
　　乔夙回只喊了一声，房门就打开了。

　　“学长，你……”

　　池朔年还没说完，乔夙回就不由分说把东西放进了他的手里，池朔年低头看着手中精致的礼盒，有些疑惑，“这是？”

　　乔夙回说，“之前答应过要给你的礼物。”

　　在鹄山居的时候，他约池朔年一起爬山，但是第二天有事离开，没能及时告知对方，所以乔夙回许诺要给他一份赔礼。

　　“这是给我的？”池朔年反应过来。

　　他没料到乔夙回还记挂着这件事，以为那句“赔礼”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乔夙回歪了歪头，“打开看看，喜欢吗？”

　　池朔年把礼盒放在了客房的书桌上，小心地拆开了漂亮的蝴蝶结，剥开外面的包装纸。

　　“唱片机？”

　　乔夙回听后，不由得睁圆了眼，“不是，你都还没打开看，就已经猜到了？”

　　池朔年忍不住笑了笑，“盒子上有写。”

　　“……哦。”乔夙回看向他忘记撕下来的标签，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池朔年唇角轻勾，拿起那盘扁扁的盒子，“那这一定就是唱片了，里面录的是小提琴曲吗？”

　　“这都被你猜到了？”乔夙回觉得这个礼物失去了惊喜感，但还是说了一句，“希望你喜欢。”

　　他记得池朔年说过喜欢听小提琴曲，所以他就把自己新写的曲子录进了黑胶唱片。

　　“学长有心了，我很喜欢。”

　　说完，池朔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垂眸看向乔夙回，忽然微微向前倾身。
　　“学长，你的眼睛……”

　　乔夙回因为池朔年的凑近忍不住屏住呼吸，眨了眨眼，“怎么了？”

　　池朔年抬起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眼角的位置，问道，“眼睛怎么红红的？”

　　乔夙回被他碰得有点痒，像有羽毛在挠，他屈指揉了揉那一小片肌肤，眯了眯眼，说道，“可能是昨晚熬夜的缘故。”

　　顺利录好曲子以后，他有点兴奋过度，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圈周围就有点泛红，没想到这都能被池朔年看出来。

　　乔夙回忽然想到，“诶对了，我记得你不是有维生素片吗？分两颗给我尝尝？”

　　池朔年顿了顿，说道，“那瓶吃完了。”

　　“那好吧。”乔夙回说着，目光忽而被墙上的挂画吸引。

　　客房他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是乔夙回第一次进池朔年的房间。

　　他盯着那副雪山油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摩挲着下巴说道，“这风格很‘池朔年’。”

　　池朔年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当做了形容词，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奇道，“什么叫很‘池朔年’？”

　　乔夙回沉吟片刻，说，“我就是感觉这幅画和你有点像，莫名其妙的。”

　　池朔年又问，“哪里像？”

　　乔夙回暗自嘀咕，“有时候看上去不太好惹，但实际上……”

　　“实际什么？”

　　“实际挺温柔的，还体贴入微……”

　　看上去就像是终年积雪的山，冷冽冰寒又高不可攀，但是当你走入山中，会发现堆积在一起的雪花，触手柔软。

　　乔夙回说完，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池朔年的视线便一直落在他脸上。

　　乔夙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礼物你收到了，那我先出去了……”

　　在他转身之际，却听池朔年说，“学长，我不会用唱片机，不如你教教我？”

　　乔夙回停下脚步，对池朔年的提议倒是十分乐意，“好啊，这个很简单的。”

　　池朔年把唱片机摆在了书桌旁边的位置，乔夙回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右下角的按钮，说道，“使用的时候，先把这个按钮打开，然后再这样……”

　　乔夙回把黑胶唱片放到了唱片机上，随着他的动作，音响里渐渐传出了悠扬动听的琴声。

　　唱片里音质很好，琴声在房间里起伏飘荡，乔夙回莫名有些忐忑，他转头问池朔年，“好听吗？”

　　“很好听。”池朔年轻轻一笑。

　　话音刚落，他又说，“这是你的琴声。”

　　池朔年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乔夙回不由得有些意外，“你听出来了？”

　　“嗯，很特别。”
　　从池朔年第一次听到乔夙回的琴声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了最特别的那个。

　　乔夙回知道池朔年是在说他的琴声特别，而不是他很特别，但乔夙回还是无故有些耳热，说道，“不过，这张唱片里只有这一首曲子。”

　　池朔年不介意这点，“一首也足够了。”

　　乔夙回问，“不会听腻吗？”
　　要是让他自己循环播放同一首曲子，乔夙回也会忍不住切歌。

　　池朔年眼底全是愉悦的神色，他说，“学长的琴声，我不会腻。”
　　真要说有什么会让池朔年觉得腻，那大概只有从乔夙回口袋里摸出的糖，甜得发腻。

　　闻言，乔夙回的脸颊又隐隐有发烫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怀疑池朔年的性取向了。

　　一道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乔夙回得救似的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向池朔年示意后便匆匆离开了客房，仿佛再待下去，他就会被烤熟了。

　　房间里只剩下池朔年一个人。

　　黑胶唱片缓缓转动，琴声流淌而出。

　　池朔年心想，乔夙回总是出现得很及时，诊疗室那次是，这次同样也是。

　　兴许是谣言的帖子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最近又开始失眠，总是会想到季晗去世前那段日子。

　　家里收到了带血的娃娃和锋利的玻璃片，季晗总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出事，先是不小心被玻璃刺破手掌，再是被热水烫伤大腿，最后差点在洗澡时溺毙在浴缸里……

　　季晗去世后，池朔年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入睡，到现在也还有失眠的症状。

　　池朔年只能长期借助安眠静心的药物，才能保持每日的休息状态。

　　而现在，这款药物变成了乔夙回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