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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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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她本是一户人家的小姐,不知为何一夜间突然出现诸多杀手,霎时尖叫哀嚎不绝,血飞溅而出,所经之处顺着门、墙淌下,有如泼墨,从大门起伴着刀剑喋血声血染遍了每个角落。
当时她吓傻了,亲眼见杀手破门而入,几阵厮杀后将爹一刀毙命,哥哥为护住她也惨死在眼前,血腥溅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时她还年幼,本能地惊叫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娘持剑与杀手殊死相搏,杀出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地拽着她欲从后门逃走,却不料整个庭院已被重重包围,二人在门口被堵个正着,两道利箭自身后袭来,急速地刺穿胸膛,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醒来已躺在这山中。
自那时起师傅便有了枷锁,从此再未踏入江湖。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可她从未暴露过身份,瑶珊如此说显然是知道她是谢家人,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在心中来回思索,故作平静,“与我何干?”
瑶珊笑了起来,尾音中携着洞穿人心的讥诮,“你连祖宗都不认了吗?那时凌霄宫的人亲眼见你满门尽灭,啧啧,那叫一个惨哪,连只鸡犬都未留下,蓝罗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人死光了才来。”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她带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那女孩便是你吧?”
谢晴岚的眉间闪了闪,血、哀嚎、剑刺的声音、惊恐与挣扎的面孔又在眼前和耳边不断回放,清晰而又遥远。她的气息抽动得越来越烈,似崩溃一般紧闭着眼,捂着耳,喝道:“别再说了!”
“想起来了?”瑶珊低沉地笑着,在黑暗的笼罩中悠悠回荡,好似山洞中满是潜藏的恶鬼,令人背脊发凉。
谢晴岚压下失控的情绪,厉声道:“这么说当年凌霄宫也是刽子手?”
“不,不不……凌霄宫向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们不过是去谢家看了一眼。”
“说!倒底是谁?”
瑶珊轻哼一声,携着挑衅笑着说道:“想知道啊?我就不告诉你……”
谢晴岚眼底蹿起火焰,似要将她焚尽。
她不想被这贱人牵着鼻子走,压抑着怒火迫使自己镇定,一掌劈开木箱,取了尖利的一块,戳在她脸上,平静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洞中又炸开了锅,“对对,你怎么对这疯女人都行。”
谢晴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的手按在冰冷的地面,手中握着的木刺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下,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嵌入肉中的声音。
“啊!——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不想再与瑶珊纠缠,更不想被人裹挟,若能活着自会求证,若死了知道这些又有何用,难道要给这杂碎看笑话?
木刺已钝,瑶珊的手被砸烂再也发不出内力。谢晴岚起身拍了拍手,拾起地上的火折子,拖着个大木箱,依着微弱的亮光,前去寻路。
瑶珊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然消退,理智逐渐回归,顿时慌了神,“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没有回应。
瑶珊报复着她,似个凄厉的鬼龇着牙大声嚷道:“你全家的死都是因你师傅而起!”
拖拽木箱的声音嘎然而止,须臾后又渐行渐远。
“就是你师傅害死的!”瑶珊竭力想让她听见,嗓音在洞中传得极大,却未有任何回应。
窄洞内倒是镇定得很,问道:“走远了吗?
瑶珊忽地不安,“你们想干嘛?”
“啊!——”
一股内力自她脚心冲出,腿部骨节压缩错了位,她的躯干在石壁上一遍遍地撞击,整个身子似被生生扯断,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随着撞击发出一顿一顿颤抖的哀嚎声。
石壁随着内力震动,稀稀落落掉了些碎石,可这岩壁极厚又坚固,加上那狭促之地并不能将内力全然发出,许久也未见扩大几分,洞口被堵住,窄洞中的氧气愈渐稀薄,不消片刻几人便已喘不上气。
一股冲力猛然而至,瑶珊被挤出了洞外,身体扭曲得好似无骨的虫子,安静地再也发不出一声。
领头那男子妄想爬出洞口,可他的身形比瑶珊可要宽得多,即便窄环没了,只能留在洞里,爬不出一寸,他一遍遍地以内力震着厚厚的岩壁,直到精疲力竭。
这山洞很长,谢晴岚听见身后动静,只道是恶有恶报。
她依着火苗动向寻到风口处,向前望去是个甬道,顺着甬道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心道:师傅不会骗我啊,为何到此没路了。
放下木箱,沿壁四处查看,并无什么异样。忽地火苗轻轻扑闪,她高高举起感受风向,隐隐觉得风好似由上而来,顶壁太高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将木箱垫在脚下,抬眼望去顶上边缘有道缝隙。
谢晴岚忽地想起什么,跃下木箱转身向回跑去。瑶珊木着眼,唇间翕动,不多时便咽了气,她蹲下在她身上摸索,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那男子缩在洞里,见外面的动静,唇间带着笑意,“你想找解药?你帮我出来,我给你。”
他迫切地望着她,却见那身影毫不理会,消失在洞口方寸的视野中,拖着木箱的视野越来越远。他的心跌入了谷底,不禁惨然地哭笑起来,洞内嘈杂一团,似乎妄想还能倒着出去。
只是,若这男子以剑为媒,用内力为瑶珊开路,先救了她或许还可逃脱,只可惜他太心急了……
谢晴岚搭着两个箱子,终于够到顶上,她用力掀动,一道光撒了进来,心似被打开了般豁然明朗。她将整个顶挪开,脚下一蹬飞跃而出。
刚落地她便怔在那里,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出口竟是石屋中的坐榻。
“滴嗒,滴嗒……”落雨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逐渐急促放大。
木屋前尸体四处散落,纵横交错,各种在死亡挣扎下扭曲的面孔在雨水中冲刷与浸泡,泛起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味。
谢晴岚掩住口鼻,一眼便见湿地中那团白色,疾行过去将雪儿捧抱在怀中。
如针的密雨砸向她的身体,顺着脸颊淌在心头,湿透了整个身子。
此刻,江风影正在陈霜屋后默默望着这一切。
这狐狸应是她喂养了多年的吧,才这般伤心。
若他没走,她或许不会受这么多伤,这狐狸兴许也不会死。
那时江风影见凌霄宫的人撤了,又见曲骁阳伤得很重,不想再掺和江湖事,热闹看完了便下了山。只是走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凌霄宫的人应是奔着宝藏而来,怎会说走就走。
他又折了回来,见满地尸体,甚至惊见江家死对头沈天泽也在其中,却独独不见蓝罗刹师徒两,正想寻便见到了这小徒弟,只是没见着蓝罗刹有些疑惑。
突来的雨又停下,谢晴岚抹着泪,在两座木屋间的杜鹃花旁挖了个小坑。又去屋中寻了个木箱,取了把剪子,将白狐放入箱内,由头至尾轻轻抚慰,手在尾尖停下,取了一簇柔软的长毛剪了下来。
葬了白狐后,为它立了个小碑,刻着:雪儿之墓。
江风影这才知,原来,那只白狐叫雪儿。
正在他愣神时,只见谢晴岚恍恍惚惚地向他的方向走来,心头一紧,旋身躲在壁后。他也不知为何不敢见她,兴许心中有愧,兴许他此刻不想卷入江湖之事。
谢晴岚进了屋,望着这熟悉的住处想起以前师傅常撵她出去,这里似乎藏着许多神秘诱人的宝贝。如今整个屋子她可随意进出,却全然没了兴致。
那副字依然卷在矮柜上,她抻开看,
寒风萧瑟雪苍茫,
相思杳渺愁断肠,
莫问前路何处去,
有情相依是故乡。
其中落下一纸笺文与一把钥匙,纸上字体娟秀:莫问前路何处去,心之所向是归途。
这或许是师傅想留给她的遗物。
纸被攥得褶皱,墨迹在泪中氤氲一团。
谢晴岚靠着床沿抱膝呆坐许久,涣散的光渐渐有了方向,瞳仁似活了般动了动,起身四处寻找带锁的柜子。
她记得似曾见过,或是在床底,于是趴下身子朝里望去,床底很空却有个宽宽的边沿。
伸手向床板探去,终于摸索到一个盒子,这盒子嵌在上面,试着左右推了推,果然是活的,只听“咣当”一声落下。
捞出盒子打开锁,内里有一袋银钱,还有一摞信,这信火漆封上了,其中几封未写收信人,或许是未烧给段飞的。另有一封写着:莫及山许重茵启。
若她没死一定要将信送至二人手中,更要去见见师傅。
“咕咕——”
肚子开始抗议了,罢了,吃点东西再说。
她突然想起还有一碗师傅做的红烧肉,心道:死也做个饱死鬼!
谢晴岚脚虚浮无力,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来到棚下,仿佛看见师傅正在为她夹肉,泪水不自觉地又流了出来。当来到桌前时,眼神即刻呆住……
肉去哪了?饭也不剩,只有空空如也的饭碗留在桌上。
她四处寻了寻什么也没有,无奈端起钵瞧了一眼,又放回桌上,有些哭笑不得,“再也吃不上师傅做的红烧肉了。”
雨停了多时,夜空孤零地亮着一颗星。
厨室雾气缭绕,湿冷的身体在炉火与蒸腾的热气旁温暖了许多。谢晴岚做了碗面,稍能入口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填饱肚子恢复了些体力,她又清洗了身子,上好药,换上身干净衣衫,倒在舒适的床上牢牢黏住,再也不想挪动半分。
她为自己诊了脉,发觉并无中毒迹象,这到底是何毒?
倦意上头,她懒得想了,只道:生死有命。平心静气地轻声一笑,倒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