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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N.私有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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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吗?可以起来准备啦,咱们八点出发。”
蔡秋羽起得最早,在阳台上晨练完,才又挨个敲门提醒起床。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许纪扬忍不住皱了下眉,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好,然后习惯地向后翻身。
“嘶……”
这一翻让许纪扬觉得四肢顿时酸痛,痛感很快便抵消掉睡意,让他睁开眼睛。
只是刚睡醒没办法立刻适应充足的光线,许纪扬把随手把被子盖过半张脸,脑袋陷在枕头里,半眯着眼面对前面瓷砖。
等等。
垂着眼盯了半分钟的地板,许纪扬在某一瞬间清醒过来,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怎么睡到左边来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同时,许纪扬脑子已经自动格式化变得一片空白,连带着原本应该有的起床气都消了大半。
他睡到了陈斯珩的位置。
那陈斯珩人呢?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没来由地心虚,许纪扬甚至没敢动作幅度太大,只是屏气凝神地听屋内动静,过了会又抬眼向远处看去——
陈斯珩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已经换好了出行穿搭,浅蓝色的外套仿佛比天空还要明澈,他屈肘靠在扶手上,拿着手机好像在跟谁发消息。
一束光线刚好掠过他的额发,照亮他细密又柔软的发丝。
杀青后,陈斯珩又把红发染回了黑发。
许纪扬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走了神,闭了闭眼又把思绪拉扯回来。
到底是陈斯珩自己睡醒起床,还是被自己无意识的抢占领地被迫挤了下去?
明明自己平常睡觉也没有这么不安分啊……
只是这种情形下许纪扬没办法思考那么多,当机立断决定趁陈斯珩还没发现自己睡醒,悄无声息地挪回原本的窝。
说干就干,他先把腿往后撤,然后再是身子。
然而,他以这种方式挪了还不到五厘米,不远处的人貌似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抬起头。
“起了?”
陈斯珩把手机反扣在腿上,语气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嗯,早。”
许纪扬没有直视他,只是用自己最淡定的语气回答,然后带着一丝被抓包的微妙尴尬,以及想把陈斯珩打晕的强烈冲动,默默退回了自己原本的床位,坐起来。
他现在需要离开这个房间。
但是坐在沙发上的人好像成心不想给他机会。
“哎,等等。”
在听见陈斯珩叫他的时候,许纪扬心里一紧,却是面不改色:“又怎么了?”
难不成他真把陈斯珩给挤下去了,弄得人家现在要来声讨他吧。
不会吧?
但陈斯珩就像故意要留点悬念似的,不接着说,而是从旁边拿过保温杯,“也没什么,就是……”,他有模有样地喝了一口水,然后悠悠地,明知故问道:“就你刚才好像睡到了我的位置上。”
许纪扬:“……”
好一个好像。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许纪扬自知理亏,而且对于现在他和陈斯珩的关系,他也就懒得狡辩:“我可能有点认床,今晚要是再妨碍到你休息,你把我叫醒就行,要是叫不醒也可以把我推回去。”
他自觉态度诚恳,然而在说这些的时候,陈斯珩全程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他说完,又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然后在许纪扬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的时候,才接着不紧不慢道:
“但你睡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起了。”
“……?”
许纪扬气不打一处来,心道那你专门提醒我做什么,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睡过去了?
这家伙就是单纯故意的吧。
许纪扬发现陈斯珩还是跟以前那样欠揍,刚压下去的起床气去而复返,没再多说什么,随手抓了几下乱翘的头发,然后就翻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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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轮到阮朝当一日导游,这个作为旅行团里唯一的大学生,他制定的路线也充分展示出了什么叫作特种兵式旅游,从早到晚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怕大家刚起床没精神,他甚至还贴心地给所有人准备了热咖啡,吃完早餐,一场和体力较量的旅途也就这么由此展开。
许纪扬自认为昨天晚上睡得还行,加上原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不规律作息,于是在睡了一觉之后神清气爽,时差的影响好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再瞥了眼看向坐在后面陈斯珩——他坐在中间,手里举着一张地图,跟两边的顾梦和蒋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这家伙今早刚起床就有闲情雅致捉弄自己,想必现在更是不会困了。
想到这里,许纪扬又把目光收回来。
今天是伦敦标准的阴天,有光亮却找不到太阳,再加上又恰好碰上周末,刚出门的时候在街上都看不见几个行人。
开车到达Uber站点,岸边停着几艘待发的船只。
“下一班应该在十分钟后发船,咱们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阮朝事先做好了攻略,在他的带领下,七个人顺利检票上船,因为来得早,船舱中间的位置也几乎都还空着。
蔡秋羽喜欢游船,对此表示很满意:“咱们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许纪扬跟在他们后面进到舱内,自觉把靠窗位置留给女生们拍照,然后等他要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陈斯珩旁边留了空位。
“……”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候摄像人员则是找好角度坐到了另外一列。
刚坐下,许纪扬就听见旁边的简曦说:“别担心啦,而且咱们住市中心还能省路费呢。”
这话是跟蒋洺说的。
蒋洺是后天的导游,彼时他们就要从伦敦前往爱丁堡,但因为原先定好的房子出了点问题需要换,导致现在整个行程安排都还没有敲定,刚才他从坐车上开始就在忙着研究新路线。
“房费贵出来太多了,两天呢。”蒋洺托着腮愁眉苦脸,心疼要多花出去的钱,“车费本来也是固定的,省不了什么。”
“那咱们吃饭的时候就省一点。”顾梦也安慰他,“多大点事。”
“唉……”
也不只是多花钱的问题,难得把住宿这种重要事情交给他安排,结果就捅了篓子,他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想。”
声音悠悠传来,几个人立刻移过头,看向还叼着根吸管在喝咖啡的陈斯珩。
“说不定住市中心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他还是那副散漫的姿态,说话时能在空中看见雾气,“市中心能逛的地方更多,而且也节约了出行的时间成本,大家整体的体验感也会更好,对吧?”
说到最后一个反问词的时候陈斯珩稍微偏了点目光,而从许纪扬这个角度来看,他是在跟自己对视。
就好像在专门问他的看法一样。
许纪扬不明其意,但确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也就顺着话点了点头,并没有想太多。
临近整点,船舱内也基本填满了游客,几分钟后船铃打响三次,然后缓缓向前移动。
外面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是岸边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倒也显得没有原先那么冷清。
“你们要不要吃糖?我专门带过来的。”
蔡秋羽从皮包里抓出一把糖果,从里面数出刚好七颗,问他们。
“给我来一颗吧,谢谢秋羽姐。”顾梦坐在她右边,可能是昨晚下了场雨,现在温度太低,顾梦身上棉服裹得严实,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然后从她手心里挑了一颗葡萄味的拿走。
“我也要,我怕晕船。”阮朝举起手,但是遥望和自己隔了三个人的蔡秋羽,几秒之后就选择求助,“蒋洺,你帮我拿一颗呗。”
“行。”
蒋洺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几个人,思考片刻,索性直接让蔡秋羽把糖给自己,再由自己传过去。
等到许纪扬拿到的时候刚好只剩下了两颗——留给他和陈斯珩的——其实他不喜欢吃这些水果味糖果,所以也没仔细看,就准备随便把一颗给递出去。
只是还没等许纪扬把糖递过去,就已经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用略有些冰凉的指尖滑过他掌心。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斯珩已经从他手中抽走了原本要留给自己的糖。
“怎么了?”许纪扬怔了下,对他这个突如起来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余光往摄像机那边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被衣服挡着,没有被拍到。
窗外海浪声很大,为了收音正常,他们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夹着麦克风。
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
陈斯珩仰了仰下巴:“你吃那个。”
“为什么?”许纪扬依旧没能成功会意,虽然他吃哪个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有了早上的事情,再来这么一出,许久都没出现过的反叛个性再度上线,“那我就想吃那个呢?”
然而闻言后,陈斯珩只是转头看着他。
这一看让许纪扬更奇怪了,他微蹙眉头,又加了句:“不行么?”
“你……”
陈斯珩看起来欲言又止,但顿了顿,最后还是用双手把糖果的包装袋仔细扯平。
他的指关节很好看,手背上青筋脉络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明晰,许纪扬早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觉得这双手就应该用来弹钢琴。
紧接着,这双手朝他的方向歪过来,许纪扬看清了包装右下角标着樱桃味三个字。
他恍然大悟。
蓦然一层阴影倾覆而下,他们即将要横穿塔桥,从船头开始,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船只,而就在光线被完全遮挡,视线受阻的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自己樱桃过敏么?”
他听见陈斯珩说。
半分钟后,整个船舱重获光明。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路面驶过的亮红色巴士,几只鸥鸟在低空中盘旋,而陈斯珩这会已经转过了头,如果不是那颗糖还被他攥在手心里,许纪扬可能会以为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们看,这个角度拍照是不是还不错?”顾梦捧着相机,镜头对着窗外,给大伙展示屏幕里添上滤镜后的鲜亮画面。
“好看!”简曦探头过去,然后提议,“我们要不要也在这合个影?”
“来啊来啊。”
阮朝作为团内翻译代表,自告奋勇去跟坐在前面的外国夫妇交涉,询问是否能帮忙给他们拍几张合照。
大伙开始讨论起要摆什么样的动作造型,陈斯珩也已经自然地参与进去。
只剩下许纪扬还神游在外。
当然,他浑然不觉自己在开小差,表面看着就像是在沉浸欣赏外面的风景,可实际却是还在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
陈斯珩大概只是为了制造节目效果才会那么做。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从摄像机那边拍摄到的画面来看,他们无非就是在说一些悄悄话。
但他们之间就正好需要这样的留白,足够引人联想,等节目播出去,这帧镜头肯定会被拿出来反复解读。
许纪扬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爽。
从来到这个节目之后,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绮秀的双人封面开拍之后,陈斯珩就不再和之前那样跟自己保持距离。
这些他都知道。
之前即便是在颁奖现场见面,双人话题在热搜上大爆,又或者是他们出席同一场晚宴,他都知道陈斯珩有刻意在大众场合划清两人界线。
现在那层界线模糊了,被橡皮擦得几乎看不到痕迹,就仿佛他跟陈斯珩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样纯粹的朋友关系。
但事实上,这些举动的出发点仅仅是为了炒作。
去他的炒作。
在娱乐圈混久了,曾经直来直去的性格都快要被笑脸同化,只有在面对陈斯珩的时候,他才会不知不觉又变回原来那个有棱有角的许纪扬。
然而他现在除了反感炒作,中间似乎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陈斯珩会提到他过敏这件事,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这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工作之后,他甚至忘了把这个注意事项告诉助理。
“……”
陈斯珩问自己记得么,他当然记得。
高二那年差点因为一块蛋糕丢了小命,后来去三甲医院花了近两千做了人生中第一次过敏原筛查,最后才知道自己原来还对樱桃过敏。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
外面浪涛翻涌,声势浩大,船舱内容纳了近百号人的喧闹,许纪扬垂着眸,透过手机屏幕看着陈斯珩倒映的侧脸,沉默了很久。
你陈斯珩又为什么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