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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手帕 ...

  •   姜照雪懒得抬头,“全世界有四十亿人,中国有九亿,这座城市超过二十万,你没见过我值得大惊小怪吗?”

      王伟彦被她噎了下,目光不善,“城里人确实太多了,什么人都能进城了,尤其是女的,各个想嫁工人,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看自己配不配。”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像讨饭的一样,弄得车厢乌烟瘴气的,真不是盲流吗?”

      窗外的风景纯粹天然,既没有光污染和霓虹灯,也没有突然暴起的植物,和打着架从天而降的鸟人,这种感觉相当奇妙,陌生而新奇。她曾经不属于这里,现在却成了这里的一部分,平平无奇的景色对她来说都有种生机勃勃的魅力。

      何况她现在有种鸟雀出笼、囚犯出狱的快乐,姜照雪心情不错,连看智障的表情都透着慈爱。

      “是啊,我确实穷得可怜。”她轻柔道,“好心人,你是想赞助我点钱吗?”

      两人再次噎住,坐在对面的祁渊一口水喷了出来。

      “脸皮真厚。”翻书的青年第一次抬头看她,他扶了下眼镜,斯文面孔上有种不易察觉的轻视,“这么牙尖嘴利,看到别人伤心不会安慰一句?”

      “铁石心肠吧,离开家都不难过,看人掉眼泪也像没事人一样,你父母没告诉你,出门在外要和人互相照应吗?”王伟彦嘲讽,“喂,你也是去红旗公社的?”

      坐在他对面的红毛衣脸色相当难看,麻花辫正在小声安慰她,然后对姜照雪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他们没有恶意。”

      不,他们很有恶意。

      眼睛和耳朵会欺骗人,数值不会,正在缓慢上涨的恶意值让姜照雪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往外走。

      “……说几句就发脾气,不会是资本家的小姐的吧?真难伺候。”

      “资本家小姐能穿成这样?估计是乡下来的,包着脸神神秘秘的,见不得光啊?”

      不绝于耳的奚落声听得红毛衣脸色更差,“会不会说话?乡下人怎么了?瞧不起乡下人别吃粮食啊,嘴那么碎,怎么不去国营饭店报菜名呢?”

      怒气让她涨红了脸,身体微微颤抖着,麻花辫一拉她的袖子,看着几人发黑的表情,小声提醒,“别说了。”

      站在车厢另一头的姜照雪举步维艰,火车过道里挤满的人比奈何桥等投胎的还多,喘口气都费劲,何况她手里还端着滚烫的水。

      姜照雪垂眸沉思,忽然捂着嘴咳了两声。

      “咋的,闺女,生病啦?啥病啊?”热心大娘随口打听。

      姜照雪咳得撕心裂肺,听得人心惊肉跳。

      “肺结核。”她轻声说。

      她嗓音轻柔,羽毛一样,却无异于往人堆里丢下一枚炸/弹,本来挤到肌肤相亲的人群立刻如同摩西分海,瞬间留出一条狭窄小道,靠边的人几乎要挂到火车壁上,捂着鼻子,遮住双唇,惊恐的情绪化作恶意值,让系统面板上数值突破三百五大关。

      “人体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总有空隙。”姜照雪满意道。

      贴在一起的人多么亲密无间,对她这种贴贴续命的人来说像是天堂,等她活不下去就来坐火车,走一圈说不定能多活三个月。

      “喝点热水。”她走回座位,把搪瓷缸子递给麻花辫,转手推到红毛衣手里,“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太冷了吧?”

      明显不是,脸色发白,双手捧腹,要么是肚子疼,要么是生理期——从对方难以启齿的表现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红毛衣顿时愣住,结结巴巴,“你、你去给我打水了?”

      半新的搪瓷缸子上印着“劳动光荣”,水里冒着热气,泛着红糖的香甜气息,递出来的那只手细腻纤长,像是弹钢琴的手,却有一层薄薄的茧。

      还没喝水,就有一股暖流涌入心间,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红毛衣犹豫了下,眼巴巴道,“我叫孟兰心,是去青石公社,要是咱们分到一个大队就好了,彼此之间有个关照。”

      她刚才突然腹痛如绞,疼得头上冒汗,可是提着热水的列车员早去了另一个车厢,等到再转回来还不知多久,谁知道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却看穿了她的窘迫,孟兰心眼神明亮,“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姓姜。”姜照雪对她点头,“也是去青石公社。”

      孟兰心甜美一笑,“那可太巧了。”

      “我不是恶毒后妈系统吗?”系统在她脑子里吱哇乱叫,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名字,“我可不是攻略系统,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她看你的眼神,你是来当后妈的,不是当白月光的!”

      “嗯。”姜照雪敷衍它,“你看对面那几个,看我的眼神像看阶级敌人,还不够恶毒?”

      系统果然被安抚住了。

      下一秒,就见姜照雪从包里摸出针线,争分夺秒观察图纸,心情不可谓不轻松——手帕的做法并不复杂,至少看起来比头绳容易多了。

      十分钟后。

      手帕的做法其实还是挺复杂的,姜照雪诚实地想。

      正常的缝纫流程是,选布,划线,剪裁,缝合,锁边,刺绣点缀,有条件的或许还要把手帕熨烫平整。刺绣要在缝纫满五级之后才能开启,她目前能做到的就是裁剪和锁边,至于选布……

      “手帕尺寸没有要求,非常好。”姜照雪垂眼深思,就地取材。

      “确实。”系统快要麻木了,“但你从身上拆补丁就太过分了。”

      姜照雪没理会系统的碎碎念,她前段时间积累的恶意值不少,厚积薄发,超过三百五的数值足够她在一天一夜的旅程里做三十条手帕——如果升级后的规则没变的话。

      她勤勤恳恳吓人,也只得到一百多恶意值,简简单单逃个婚,就从陈家人和姜家人身上榨出二百点,普通的恐惧和涉及到利益的强烈憎恨毕竟不同,姜照雪遗憾,人要是能天天结婚就好了。

      熟能生巧,手残不怕,技能来凑。在系统技能提升一级后,她隐约摸到一点缝纫窍门,最基础的如何用针,如何引线,每个手帕要用多少线,多少布料,让她有了基本概念。

      然而世上少不了高分低能,知识天花板,水平下水道,姜照雪低着头,穿针引线的模样冷静肃穆,一举一动高手风范,乍一看仿佛绣的是天子龙袍,定睛一看,绣出来一块皱巴巴的裹脚布。

      系统:“……”它知道绑错了人,但没想到错得这么南辕北辙。

      姜照雪十分满意,乐观地想:我果真很有天分。

      虽然针脚歪歪斜斜,斜交的线仿佛走了歪路的二流子,下一秒就要歪到姥姥家;虽然布料不够方正,缝着缝着就像被马蜂叮了一口,中间鼓起个奇怪的包,仔细一看其实是打结的线头;虽然这块补丁,哦不,手帕,颜色青里透黑,颇有年代感,仿佛一块陈年老咸菜。

      但确实四个方向都锁了边,没有开线的迹象,粗粗一看也确实像个手帕——系统昧着良心想——还是更像块抹布。

      在系统看不到的地方,手帕上头浮着一行透明小字。

      清洁力+2。

      ……救命!更像抹布了!

      姜照雪动作越来越快,在几人闲话的功夫里,一连绣出三块手帕,就在这时,系统终于发现了急速减少的恶意值,“奇怪,恶意值突然少了60,你有什么头绪吗?”

      “机器人会漏油,娃娃会漏气,凡是科技产物总免不了能量流失,没必要大惊小怪。”姜照雪剪掉线头,满意地看着“清洁力+5”的灰色手帕,欣喜道,“我技术真不错,你觉得呢?”

      刨除掉颜色,选材,针脚,还有平整度,其他方面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系统抓抓脑袋,犹疑道,“是吗?可能吧。”

      姜照雪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她决定先试验手帕的效果,这个清洁力+5会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是打扫起来特别干净?还是能够让环境显得更干净?

      姜照雪拿起手帕,在桌上一擦,火车半旧的小桌子扑簌簌往下掉了一层皮。

      姜照雪:“……”

      太离谱了吧?

      她换成第一条“清洁力+2”的手帕,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在窗户上轻轻抹过,灰蒙蒙的窗子立刻像是被狗舔过,光可鉴人。

      生不逢时,姜照雪平静地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要是在原来的时代把手帕卖给家政公司,对方立刻就能成为行业龙头。

      当然,也有一定风险,让高价买到的精装房返朴归真,重新变成毛坯房。

      天色渐晚,光线不足,车厢里温度下降,人跟着昏昏然陷入沉眠。姜照雪在浑浊的空气里吃了饭,身上披着新棉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有所思。

      姜家人为什么会知道她在火车站,难道有人通风报信,告诉他们她要下乡?这个人会是谁?

      姜照雪的目光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又很快收回。他不是本地人,认识姜家人的可能性不大。难道是陈家的亲戚?可对方也未必认识她。

      想到暗处的目光,排除掉其他可能之后,姜照雪立刻锁定了一个人。

      ——是姜舒。

      姜舒回来了。

      她不在乎对方的动机,与对方也没有丝毫姐妹情谊,只要姜舒以后不给她找麻烦,她就懒得理会。

      火车上味道实在不好闻,位置狭窄,伸不开腿,姜照雪目前只关注一件事:火车中午到站,他们能在天黑前抵达青石公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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